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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退戈 4384 字 6個月前

生最灰暗的這天,發生了兩件事。

一是她迫不得已接受自己夢想夭折。二是陶先勇以安慰為借口,給她喝了特殊飲料,在她昏迷期間將她帶到廣源小區。

徐鈺問:“你喝過幾次?”

袁靈芸說:“就一次。我不知道那東西會不會上癮。我再也沒吃過陶先勇給我的任何東西。”

徐鈺:“你為什麼沒有報警,他威脅你嗎?”

袁靈芸輕點了下頭。

對方拍過她的照片,後來不知道有沒有刪除。陶先勇這人性格多變且多疑,她琢磨不清。

那個男人總是反複無常,有多張不同的麵孔。

一會兒覥著臉叫她寶貝,說自己愛她,無法自拔。

一會兒凶悍地掐著她的脖子,說她用了自己那麼多錢,沒有清高的資格。

一會兒又好聲好氣地勸告她,讓她跟著自己,輕易可以賺到彆人百倍十倍的錢。為什麼要和錢過不去?

袁靈芸疲憊至極,又看不到逃離的希望,更沒有可以求助的人。

一天兩天地過去,她開始習慣這種惶恐不安的生活。

袁靈芸潦草地說完,按捺不住地問:“他知道嗎?”

徐鈺有點不忍心看她的眼睛,更分不清她希望聽到的答案是什麼,猶豫了下,說:“後來是知道的。”

“果然啊,我知道他不會不管我……”

這件事比陶先勇的迫害要觸動她更多。袁靈芸扯出個難看的笑容,痛哭出來,啞聲道:“他不應該管我的。”

她不勇敢、不堅強。裹足不前、怕風怯雨、自暴自棄。所以才會被陶先勇掣肘。

劉光昱出現之前,她甚至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等哪天陶先勇大發慈悲放過她,她的未來就可以步入正軌。

她被恐懼推著走,在錯誤的路上反複打轉,都沒敢睜開眼睛看看。

“不是你的錯!”徐鈺有些詞窮,看著她的眼淚,心臟被灼得發疼,還帶一點酸苦的餘味,開口卻隻能乾巴巴地安慰,“勇敢又不是與生俱來的……不是你的錯。”

邵知新跟在一旁抽抽搭搭地陪哭。

徐鈺走到她身邊抱住她的肩膀,鄭重地告訴她:“親愛的,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

黃哥看著對麵的年輕人,在腦海中描繪了一遍他的臉,惋惜道:“你不該殺人的。你才26歲啊。”

劉光昱笑了一聲,說得風輕雲淡,唇角邊的肌肉卻在抽搐:“無所謂啊。跟她的人生比起來,我的不堪一提。”

滿室寂靜。

黃哥搖了搖頭,一時半會兒惆悵得無話可說。

劉光昱長長呼出一口氣,問:“幾點了?”

何川舟點亮屏幕:“5點16分。”

“早上了啊。”劉光昱喃喃感慨了句,“可惜現在天亮得都晚。”

“沒關係,哪兒都能看見日出。”何川舟說,“太陽是平等的。”

黃哥起身,出去準備文件,送他去看守所。

領著人走到樓下時,袁靈芸已經等在大門附近。

她站在一束燈光下方,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著人走近,又與自己擦身而過,偏偏聲音跟堵住了一樣。

一直等劉光昱走下台階,走進晨光未照的灰暗裡,才艱澀地叫出口:“哥。”

這一聲叫得不重,可劉光昱的腳步沉得頓住了。他扯扯嘴角,終於還是沒有回頭,直接鑽進了車。

袁靈芸倏然淚崩,跑上前又被徐鈺攔住,隻能大聲喊道:“哥!”

她抬手擦了把臉,強忍著眼淚笑道:“我等你回來啊!”

司機乾咳一聲,手指敲擊方向盤,沒有馬上開車。

“傻子。”劉光昱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鐐銬,笑道,“走吧。”

何川舟等了片刻,點頭說:“開車吧。”

第21章 歧路21 周拓行:你現在下班了嗎?

車輛緩緩起步,駛入空曠的街道。

劉光昱後仰著頭,嘴唇微張,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車頂發呆,神情中帶著一絲迷惘。

隱有風聲在耳邊呼嘯的空間裡,他下意識想象著車輛的運行速度,以及抵達看守所的最後距離。

他能感覺到車輛在紅綠燈前暫停,在人行橫道前減速,在直道上疾馳。忽然很恐懼下一次慣性來襲的時候,身邊的人開口跟他說一句:“到了,下來吧。”

殺人時的心悸、戰栗、憤恨……相繼從細枝末節處跳了出來,似有泰山重,拽著他層層下落,砸出一個深邃無底的空洞。

他其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成一個殺人犯。

他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沒出息的人,平庸地活著,在世俗裡苟且偷生。但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會是一場牢獄生涯。

劉光昱動了下手,鐐銬碰撞發出輕微的撞響,他趕緊停住了,抬起頭問:“能不能給我一支煙?”

老黃準備去摸自己的口袋,何川舟問:“你會抽煙嗎?”

劉光昱告訴她:“以前抽過,後來戒了。”

何川舟說:“那就彆抽了,不是什麼好東西。”

劉光昱“哦”了一聲,臉上沒什麼失望。他不是真的懷念煙的味道,隻是此刻不知道該做什麼。

煙酒似乎能讓他短暫地停止思考。

何川舟問:“還有什麼需求嗎?”

劉光昱回憶半晌,終於想起些要交代的事,說:“我租的房子,陽台裡的那些盆栽你們看見了嗎?”

“看見了。”何川舟說得詳細,“葉子枯了點,澆澆水應該能活。草莓能結果了,不過很少。不知道房東有沒有把它們丟了。”

劉光昱說:“幫我養一下吧。我去年種下去的,好不容易要結果了。死了很可惜。”

何川舟應了:“嗯。”

黃哥看在眼裡,溫聲問道:“害怕啊?”

劉光昱低垂著頭,好半天才發出悶聲說了個字:“嗯。”

“正常。很多人都會在這種時候大徹大悟,畢竟船終於開到橋頭了嘛。以後你要記得,不管多少個錯誤選項擺在麵前,殺人都是最應該排除的那個。”黃哥懷疑自己可能真的到了傳說中的那個年齡了,喜歡規勸或是安慰失意的年輕人,控製不住這張嘴說話的欲望。

“找個好點的律師,在法官麵前好好懺悔。不判死刑的話,獄中表現好一點,等你出來,也還……”

他實在很難對一個26歲的年輕人講,坐十幾年牢後,你還年輕。

黃哥臨時改了個詞:“還不老。”

劉光昱勉強笑道:“謝謝。”

路再長,還是要結束的。

車輛停了下來。

太陽正好升起,剛剛冒了個頭。天空猶如一個灰色的調色盤上染了一抹淺黃,可惜周圍的建築擋住了日色的方向,那抹橙黃僅露出來一角。

幾人沒催促他進去,下車後陪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劉光昱感覺身上有點冷。腳下踩著實地,望著看守所的入口,又出現了那種恍惚的感覺。

就像是做了場很風霜凝結的夢。

他在絕壁上漫無目的地攀行,眼看著即將到頂,腳步一錯,摔了下去。於是所有的岩石、山壁、日光,頃刻間化為齏粉消失,隻剩下一道貫穿著陰風與黑暗的長淵,向他敞開口子。

他不知道自己醒來時會出現在什麼地方。□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路出神地往裡走時,何川舟低沉的嗓音打斷了他的遐思。

“許春回後來去了哪裡,你想知道嗎?”

劉光昱木訥地轉過視線,看著她沒說話。

“你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何川舟提醒說,“不是一個好消息。”

劉光昱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隨後用力閉上,再睜開時說:“想。”

何川舟點頭。眼底爬滿血絲,眼瞼下方透出一片粉底都蓋不住的青紫,臉上的疲憊幾乎難以掩飾,這讓她的語氣跟表情都顯得十分寡淡。

“我們翻了下檔案,找到了她的死亡記錄。根據各方證詞的說法,許春回,她在檔案裡記錄的名字叫徐勸惠,因為丈夫不同意收養你,加上一些平時積累的矛盾,雙方爆發了很劇烈的衝突。”

劉光昱停下腳步,同時側著耳朵傾聽,不敢錯漏一個字。

何川舟說:“袁靈芸的父親很重男輕女,他希望許春回可以再給他生個兒子,而不是替彆人養兒子。許春回拒絕了。雙方交涉無果,兩人選擇離婚。”

“正好當初給她介紹的那個媒婆又聯係了她,說最近認識一個男人還沒結婚,想找個對象。

“男方由於身體原因無法生育,表示願意照顧許春回,並且把你當做他親生的孩子對待。前提是希望你可以給他養老。另外承諾可以給予五萬塊的彩禮費。”

劉光昱嘴唇翕動,沉浸在一陣無聲的喧囂中,瞳孔都在震顫,脖頸上的青筋因劇烈的情緒起伏而怒張外凸。

她說得緩慢,似是要給劉光昱一點緩和的時間。

“你那時候不到14歲,對吧?你爸已經不願意繼續養你了。他屢次威脅許春回,說要打死你,或者賣了你,讓許春回給他帶錢。許春回害怕了,她很想把你接過來照顧。所以聽說條件後,心動地想去看看。”

何川舟說著停頓,目光晦澀地瞥向對麵的人。

劉光昱全身的肌肉都開始不受控製地顫唞起來。他緊緊扼住自己的手腕,然而兩隻手的手指都在打顫,眼睛竭力大掙著,兩腿蓄力的姿態,仿佛何川舟再說一句話,他就要在無比驚懼的威脅下奪門而逃。

何川舟%e8%88%94%e8%88%94嘴唇,說出個平淡的結果:“路上遇到了意外。她沒能再回來。”

黃哥跟劉光昱一起扭過頭來看她。

何川舟麵沉如水,看不出說謊的痕跡。

劉光昱沒敢追問是不是真的,還是黃哥接嘴說了句:“挺可憐的。”

“好好改造,彆讓她失望。”何川舟拍拍他的手臂,“她肯定希望你能做個好人。”

·

辦理完文件,再從看守所回分局還車,幾人反而清醒了一點,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黃哥給他們說起從隔壁中隊聽來的八卦,一段情感極度糾葛且反轉出人意料,纏綿悱惻的四角戀愛情故事。

他的人緣是最好的,老老少少都跟他聊得來,所以信息資訊很發達。何川舟笑著說他,以後退休了,肯定是老太太群裡最受歡迎的那一個。

黃哥剛說到報案人的第三個“初戀”是如何發現自己的備胎原來在拿她養魚的時候,何川舟手機又一次震了起來。

之前也有好幾條信息,何川舟沒來得及查看,她點出來從下方迅速掃一遍未讀留言。

江照林每隔幾天的按時打卡依舊在持續。

慣例是一張照片,還有幾句話。

“下班了。臨時加了一台手術。”

圖片是他在回家路上拍的一朵很小的黃花。

何川舟猶豫片刻,手指左滑,還沒點擊刪除,約好了似的,周拓行的頭像跳到了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