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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退戈 4346 字 6個月前

。何川舟猜他當時是想展示自己的骨氣,經過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估計終於意識到,不吃飯的行為跟有沒有骨氣不搭嘎的,於是表情惡狠狠地接了過來。

何旭往邊上一指:“去那邊吃。有桌子。”自己則從櫃子裡翻出盒方便麵。

那時候紫陽區的派出所還沒搬遷,夾在居民樓裡,狹小而簡陋。

何川舟自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寫作業,沒刷兩道題,何旭又指揮道:“乖女兒,借他一本書,讓他一起學習。他今天早上肯定翹課了。”

周拓行冷漠地彆過臉:“我不要!”

何旭說:“那叫你爸來。”

周拓行一臉憋悶,最後還是灰頭土臉地靠了過來。

十三歲的周拓行還是個笨蛋,何川舟發現他對著書本看了一下午也沒翻幾頁,一直抱著自己受傷的手臂發呆。

到下班時間,附近沒出什麼警情,何川舟開始收拾東西,周拓行也想走。

他認為自己是個未成年人,又沒乾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何旭總不能拘留他。一直在何旭看不見的角度蠢蠢欲動。

結果何旭直接拎住他的後衣領,豪氣地說:“彆眼珠子轉來轉去的了,請你吃飯,跟上啊。”

他們去了就近的一家小吃店。

周拓行右手使不利索,點了碗炒飯用勺子扒著吃,何旭點了份西紅柿雞蛋麵,又給何川舟要了碗青菜肉絲的,然後把自己麵湯裡的雞蛋舀給何川舟。

周拓行一直用餘光窺覷著何旭的動作。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是何川舟看出來他很羨慕,安靜了好一會兒。

何旭吃得很快,三兩口一碗麵就見底了。他朝何川舟伸出手道:“舟舟,給爸爸拿50塊錢,我想去買包煙。”

何川舟拉開背包內側的夾層,從裡麵抽出兩張20,想再翻個10塊,何旭說:“也夠了。”

周拓行詫異地瞪大眼,無法理解何川舟竟然可以擁有那麼多的財富,隨後握著筷子彆扭地道:“真沒出息,還跟女兒要錢。”

何旭一腔高深莫測的語氣道:“你懂什麼?一家之主看的不是年齡。”

他把錢攥在手裡,準備離開的時候指著周拓行確認:“看得住他不?”

何川舟上下打量了對麵一番。

這個年齡段的男生在發育上不占優勢,尤其周拓行跟個摧折過的黃花菜似的,沒有威懾力。

何川舟肯定地點了點頭。

周拓行不大服氣,何旭笑眯眯地提醒道:“建議你彆招她,她非常能打的。”

周拓行也知道自己的武力值不在巔峰期,老老實實坐著吃飯。什麼都等吃飽了再說。

何川舟重新數了八毛錢出來,去找老板娘買了個茶葉蛋。

雞蛋燉得很入味,同一張桌子能聞見塑料袋裡飄出的鹵味香。剝開外殼之後,一條條深褐色的紋理也露了出來。

何川舟操作不大靈活,被燙了一下,甩著手降溫。

周拓行看了好幾眼,喉結上下滾動。想問她要不要幫忙,又覺得何川舟一直沒跟他搭話,估計是不待見他,乾脆假裝沒看見。

吃到還剩最後兩口的時候,何川舟把剝好的雞蛋放到了他勺子上。

周拓行愣住了,怔怔看了過來。何川舟抽出紙巾在擦桌麵上的湯水,依舊沒跟他說話。

周拓行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用勺子推著雞蛋滾了好幾圈,最後還是把茶葉蛋吃了。

沒說謝謝,不過等何川舟起身要出去時,主動拎過了她沉重的書包。

兩人剛走出店門,何旭也拎著個小袋子出現在街頭。

他沒買煙,買了點創可貼、紅花油之類的東西,還有幾袋餅乾。遠遠朝兩人招手,說:“走吧。”

周拓行猶豫了下,站著沒動:“我要回家了。”

他吃了何旭兩頓飯,還吃了何川舟一個茶葉蛋的加餐,現在說話沒什麼底氣。

“你還知道回家啊?”何旭笑著說,“走吧,送你回家。”

周拓行瞅了他一眼,沒說自己家在哪兒,也不往前走。結果何旭全程沒問他路,七拐八拐地到了一棟筒子樓前,將袋子交給他,直接說:“上去吧。”

周拓行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進了小區樓道還數次回頭。

何旭站在樓下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鐘,沒聽見什麼打罵或慘叫聲,才轉身走了。

他跟何川舟說,以前來這裡出過幾次警。周拓行的爸爸是個賭鬼,贏了出去喝酒,輸了回來家暴。本來說孩子跟母親家的親戚走了,不知道怎麼又回來了。

他還笑著諷刺了一句:“看來今天他爸手氣不錯。”說著心情也有點難過。

何川舟經常覺得何旭的慈悲心過於泛濫,所以身邊總是出現一些生活過得亂七八糟的人。

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有很渺小又很偉大的誌願。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家的經濟也總是捉襟見肘。何川舟很多時候,連一毛、五毛的零花錢都不舍得花,但是她從沒跟何旭說:不要這樣。

何旭就像是一個搞傳銷的,他希望所有未成年的孩子都能回去好好念書。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同他的好意。多數人渾渾噩噩地活著,巴望不了太久遠的未來。相比起要麵對冷酷、真實的社會,更希望他不要來乾擾自己的道路。

而周拓行,看起來乖張叛逆,其實倔強懂事,又有點天真。

何川舟笑了出來。

他現在已經是個能讓何旭很驕傲的人了。

等整理完手頭的資料,差不多到了下班時間。何川舟拿上衣服準備出門。

高峰期,分局門口的車流也密集了起來。

何川舟走在馬路邊上,沒到路口,一輛黑色轎跑以很慢的速度開了過來,停住後閃了閃車燈。

何川舟腳步稍頓,不作理會,又繼續往前。

對方或許沒有想到,再次追了上來,緊跟著車窗降下。

周拓行就坐在後座,隔著半開的玻璃窗,嘴裡咬著根沒點燃的煙,像是咬牙切齒,視線微微瞥向外麵,囂張地挑釁道:“喲,何隊。”

何川舟斜眼瞥去。

前排開車的年輕人接得很快:“何隊?是你朋友啊?”

無人出聲。

“你在A市還有這麼一個朋友?都沒聽你聊起過。”年輕人暗罵一句,隻能自我介紹,“你好,我姓陳,是阿拓的同學。”

何川舟朝他點了點頭。

後麵的車輛按著喇叭,不停催促。再磨蹭下去多半就要罵人了。

這場景實在是沒什麼逼格。

周拓行端著架子跟啞巴了似的,周拓行代言人·熱心市民的好夥伴·小陳司機竭力保持著他友善的微笑,趕緊開口道:“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何川舟說了聲“謝謝”,拉開車門坐到副駕上。

第7章 歧路07 “你車後麵這個人,小時候也挺可愛的。”

何川舟上車後,思忖片刻,姑且還是關心了一句:“你的右手,好像總是特彆多波折。每次受傷都是這隻手。”

“是嗎?”車後座的人順勢抬起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何隊倒是變化挺大的,我一開始還沒認出來。”

何川舟掃了眼後視鏡,可惜歪斜的角度照不到周拓行的表情,她收回視線,轉而望向窗外。

騎著電瓶車的人群從車流的縫隙裡靈活穿過。

何川舟倒不是要故意拆穿他,也不是想跟他針鋒相對,隻是著實覺得有趣,說了一句:“無視的表現有點太過刻意。當一個人不停盯著你看的時候,起碼應該回個頭。”

周拓行重音道:“盯著我看的人有很多。”

何川舟扯扯嘴角,忍著沒笑出聲:“哦。”▓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小陳司機簡直無語了,偏偏開了兩個路口前方靠近學校,行人跟車都多得晃眼,加塞和橫穿的亡命之徒時不時靈魂閃現容不得他分心。

他腦子跟嘴都是乾巴巴的,艱難活躍氣氛:“你好何隊,我叫陳蔚然。前段時間剛來的A市,跟阿拓七年同學,也是阿拓的合夥人。以後可能常住A市,多關照啊。”

何川舟禮貌頷首:“你好。”

陳蔚然問:“您要去哪兒呢?”

何川舟說:“麻煩送我回家。”

陳蔚然剛想問她家在哪個方向,又聽何川舟道:“你為什麼去找陶先勇?”

周拓行說:“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很多遍了,不是每次都強製要求回答吧?何隊,你們分局不進行內部交流的嗎?”

周拓行那低沉傲慢的嗓音一響起,陳蔚然手背上的青筋就開始抽了。

想抽到他英俊的臉上,矯正一下他的語言係統。

陳蔚然主動道:“沒什麼不好回答的,這個我知道。他過去找陶先勇聊點事情。我們公司有一個社會服務項目,旨在為輿論弱勢者提供免費谘詢和免費調查。其中一個委托就涉及到了陶先勇。”

何川舟又問:“幾點過去的。”

周拓行反問:“你那麼關心我乾什麼?”

陳蔚然忙碌接嘴:“這個我也知道。是我去接他回來的。我十一點半左右接到他的電話,然後開車過去。他們那時候談話已經結束了。就阿拓這脾氣,和平交談肯定不超過半小時,所以差不多十一點之後見的麵吧。”

周拓行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何川舟忽然轉過頭,笑著問道:“你怎麼知道去我家要在這裡左拐呢?”

“這個我知……”陳蔚然話剛接到一半,愣住了,“啊?”

他左右看了看路況,陡然回過神來,眨著眼睛裝傻道:“順路吧。”

“周拓行的資料上寫著,他目前住在A市東麵的臨江小區附近,不順路吧?”何川舟點亮手機屏幕,語氣溫和地問,“需要我給你開個導航嗎?”

陳蔚然看向後視鏡,與周拓行的視線短暫交彙。周拓行不著痕跡地低下了頭查看自己的手傷,顯然沒有要解圍的意思。

“對對對,我以前路過西區的時候,阿拓跟我說過一次,他說有個老朋友就住在那兒,我看你們聊得開心,下意識就往這邊開了。他說的這個朋友應該就是你吧?”

何川舟說:“南方的路還挺複雜的。剛來A市不久,走過一遍你就能記得?”

陳蔚然一臉坦率地點頭道:“是啊,我記憶力比較好。彆看我這樣啊,怎麼也是B大出來的研究生嘛。”

“是啊。”何川舟說,“那你記得你在我上車前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陳蔚然回憶了下。

——何隊?是你朋友啊?

何川舟:“第二句話說的又是什麼?”

——你在A市還有這麼一個朋友啊?都沒聽你聊起過。

陳蔚然有種心梗的感覺。

周拓行一時也是真的語塞,嘀咕了什麼,何川舟沒聽清。

陳蔚然放棄掙紮道:“要不你再問一遍,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家住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