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著動作從床上下來,婁詔俯身,手指拂著馮依依光潔的額頭,落下輕輕一%e5%90%bb。
待第二日醒來,馮依依發現身邊沒了人,一切是原來的樣子。
婆子進來收了床帳,將新衣擺在床頭。
馮依依抱著被子坐起,雙手玩著自己的頭發,一轉眼,看見正對著的牆上掛了一幅畫,正是她昨日帶過來的那副。
婁夫人每日操持的婁家大小事務,馮依依偶爾會幫襯些。
閒下來,兩人在遊廊下走著說話。
“這次我不是替他說話,誰也沒料到會有人在仲秋節對他動手?這孩子又偏是個不吃虧的。”婁夫人搖搖頭,“他說還是親自見你,跟你說請才行。”
馮依依聽著,心裡覺得婁夫人應當也不知婁詔在何處。
婁夫人腳步一頓,溫婉一笑:“這件事過去,我就去國公府提親。以前的彆再提,咱過好以後的日子。”
“不急。”馮依依搖頭。
在她看來,還有一件事掛記,那就是父親馮宏達,她要等他回來。
婁夫人不勉強,隻道聲好。
“夫人,不好了!”管事慌忙跑過來。
婁夫人上前一步,臉上閃過不安:“何事驚慌?”
“是永王,他稱來探望咱家大人,已經進了府門。”管事一臉哭相,也知是出了禍事,“守門的擋不住,永王身份在那兒……”
“永王詹勒,”婁夫人忍不住咳了兩聲,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竟親自來了?”
管事慌了手腳:“現在永王已經往安臨院去了,身邊還帶著一個神醫,要為大人診治。”
婁夫人眼前一陣發黑,馮依依忙將人扶住。
“管事去忙,守住大門,莫要再讓彆人進來。”馮依依揮手,揮退了管事。
婁夫人一手扶著廊柱,身子彎下去:“他是來要詔兒的命,想趕儘殺絕!”
“現在西域使團進京,永王是瞅準皇上會顧忌,怕人家知道皇家兄弟不和,因此才敢如此做。”馮依依道,抬眼遠望,“咱們快去安臨院。”
事不宜遲,兩人一同往安臨院去。
婁詔不在府裡,什麼神醫來診治,不過就是想確認婁詔真實情況。萬一發現床上人是假扮,便是一紙欺君之罪。
趕到安臨院,正見永王挑了珠簾踏進婁詔臥房,身後跟著所謂的神醫。
馮依依衝過去,見到永王已經到了床邊,單手捂住鼻子,另隻手去掀床帳。
“咳咳……”偏偏這時,床上的人居然有了細微聲音。
馮依依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這聲音是?
第六十四章
臥房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窗扇密封不開,藥味兒,熏香味兒, 還有剛換下團在地上、汙穢一片的被褥。
就像是常年醃鹹菜的大缸, 不是讓人愉悅的味道。
永王低頭, 粗重的眉皺起, 眼中一片陰戾。抬腳,靴底正好踩上一團汙穢。表情厭惡更甚。
幾個伺候的婆子不敢動, 紛紛退到一旁。
馮依依趁著永王愣怔,幾步上去擋在床前:“王爺贖罪,婁大人現在不能見風。”
詹勒陰涼的眼眸盯上馮依依,像是一條出洞的毒蛇:“好大膽子,讓開。”
馮依依不動,反而抬眼相對:“王爺硬要看婁大人,人若是有閃失, 誰負責?”
“本王自然帶了神醫過來,可以幫忙診治婁大人。”詹勒上下一打量, 似乎也猜到了馮依依的身份, 頓時眼神更添幾分陰狠。
“王爺是說你可以負責?”馮依依問。
詹勒近五十歲, 身材微微發福,擠著一雙眼睛不懷好意:“你這樣阻攔,可是床上有什麼鬼?”
馮依依微微一笑,聲音清脆:“能有什麼鬼?這是婁大人臥房,他私人起居之處, 如今他病倒,反倒是誰都可以隨意進來,打著為他診治的旗號。就算是市井民家, 如此進屋也得給個說法,這邊王爺竟想直接掀簾子?”
“伶牙俐齒!”詹勒眼中生出殺氣,手指間忍不住發癢。
若是在永王府,他此時定然將手掐上馮依依的脖子,扭斷那截細細的頸骨。
“並不是,”馮依依話語平靜,並無一句冒犯,更無取鬨阻攔,隻是擺道理出來,“事實是這樣,皇上知道婁大人狀況,派了禦醫前來診治。王爺前來,皇上知道嗎?”
詹勒往前一步,臉色陰沉得厲害:“同僚探望,需要皇上首肯?”
“自然不用,”馮依依搖頭,然後看著後麵的神醫,“但是這位郎中先生不能碰婁大人。”
“為何?本王是一片好意。”詹勒幾乎沒了耐性,更覺眼前女子不知死活。
馮依依並不慌亂,在婁府,詹勒還不敢明目張膽做出什麼。要說過來,無非是兩件事。
一是確認婁詔現在狀況;二來,便是那跟來的神醫,決不能讓他碰婁詔,有些手段當下看不出來,誰知過多久就會有效果,到時候就晚了。
“有道是醫者不疑,疑者不醫。婁大人一直都是趙禦醫照顧醫理,熟悉婁大人狀況。”馮依依一頓,明亮視線緩緩收回,落上煙黃色床帳,“不是說王爺的郎中不能用,而是萬一與趙禦醫想法不一,到時候出了岔子,這事情找誰?”
淺淺話音落地,細細清晰,條條有理。
一旁反應上來的趙禦醫不免心中一驚,剛才隻覺永王不敢得罪,而往後退了步。如今想想,這事兒可不就牽扯著他項上頭顱?
真要讓這不知底細的神醫動了婁詔,到時候永王他們拍拍腳底走人,留下的可不還是他?婁詔一個三長兩短,他趙家賠上一家子。
他是皇上派過來的,本來就不是好差事,床上躺著的那個惹不得,燒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經夠他頭大,如今永王又進來。
趙禦醫越想越覺得驚慌,整個人跟架在炭火上烤一樣。
“王爺,您與婁大人同僚交情,整個朝野都知道。這邊下官奉皇上之命照顧婁大人,皇上千萬囑咐,不能讓旁人動婁大人。”趙禦醫硬著頭皮上前。
事關一家老小的命,找太醫絕不敢讓那神醫動婁詔。哪怕是他醫術不行,沒保住人,也不會讓人做手腳,壞了他醫者的名聲。
詹勒瞪向趙禦醫,冷冷一笑:“拿皇上拉壓本王?”
“不敢,下官隻是如實訴說。”趙禦醫連忙拱手彎腰。
越是阻攔,詹勒越覺得這床上有貓膩,哪肯就此離去?
“上去為婁大人診治。”詹勒回頭示意神醫。
神醫扶扶肩上的醫箱帶子,微微頷首,便抬步往床榻走。
馮依依眼看人走過來,一條手臂伸出,攔住那神醫麵前:“先生既然想診治婁大人,那就把自己身份說出來,家住哪兒?師從何人?是否會醫治燒傷?若你真是神醫,趙禦醫應當聽過你的大名,咱們這邊也放心。”
神醫臉色一陰,看去永王。
兩人這一猶疑,誰還看不出?要真是神醫,必不會擔心報出名號。
趙禦醫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永王和婁詔不和,莫不是就想趁著今日將婁詔……那他這個禦醫,豈不是也要連帶?
“王爺,你帶來的這位先生是哪位高人?”趙禦醫問。
詹勒可不管這些,示意神醫,給了一個冷冷眼神。直接自己伸手,挑開床帳。
床帳一開,一隻黑乎乎的手臂從床上探出來,無力垂下床沿上。
詹勒冷不丁看到,那手直接在他華麗的袍子上抹了一把,留下一片不清不楚的汙漬,帶著奇怪的味道。
“你!”詹勒忙退後一步,低頭極是厭惡瞅著袍子,隻覺自己身上臭的很。
“咳咳……”床帳內再次起了細弱的聲音,完全聽不出說什麼。
這時,外間有了動靜,好似來了不少人。
婁夫人從外麵進來,臉色早不是先前的慌張。‖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與馮依依對視一眼,婁夫人不慌不忙走到永王麵前,麵色端莊溫婉:“王爺大駕,怠慢了。”
詹勒隻覺煩躁,有心知道婁詔狀況,可是看那隻手又實在厭惡:“婁夫人客氣,本王想讓神醫醫治婁大人。”
“王爺掛心。”婁夫人微一頷首,回頭看著外間,“正好,還有幾位你們朝中同僚前來探望,王爺一會兒在家裡坐坐?那西番的二皇子也過來了。”
“同僚?”詹勒皺眉,耳朵豎起一聽,外麵可不就有熟悉的聲音。
婁夫人點頭:“是,都知道王爺帶了郎中來替詔兒疹病,說您大度。”
馮依依往旁邊一讓,給神醫騰出位置,伸手作請:“先生請。”
現在這種狀況,詹勒猶豫了。原本婁家不讓進人,他做了什麼,事後費事好好遮掩,查不到他頭上。如今外麵來了許多官員,還有西番的皇子,就算他不做什麼,婁詔出點差錯也算在他頭上。
“王爺,惦……記,”床帳內聲音微弱,“煩請神醫救救下官,咳!”
雖然很弱,但的的確確是婁詔的聲音。
然後,幔帳從裡麵掀開一塊,詹勒的方向正好能看見。
就見枕頭上枕著一個頭顱,燒得麵目全非,氣息微弱。
隻看了一眼,詹勒胃裡忍不住翻騰。像他平日將人打個半死,都沒有眼前人來的可怕。
“神醫,替婁大人診治。”詹勒身子一轉,不去看床上。
神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抓起那隻垂在床邊,燒爛的手。
婁夫人和馮依依站去一旁,不再阻攔。
神醫診斷完,看向婁夫人和馮依依的目光變了,好像是在勸人準備後事。
詹勒不願久留,直接離開臥房。
外間,西番皇子和幾位官員見著詹勒出來,也都客氣作禮。可一眼就看見詹勒身上的汙穢,怪味兒更是難聞。
婁夫人站出來,對管事吩咐一聲:“帶眾位大人去前廳用茶。”
管事連忙走去前麵引路,帶著眾人離開安臨院。
隻是所有人都與永王保持了距離,一來他身上的臟汙,二來這樣趁人病要人命的人,著實可怕。
眼見人都離去,婁夫人鬆了口氣,看看一旁的馮依依:“幸虧你想出這個法子,讓這些官員進來,永王才收斂。”
“也可能是湊巧了。”馮依依道,憶起剛才一幕,“婁大人如此,那些同僚不管能不能進來,禮道上是該走這一趟的,正好也是下朝的時候。”
隻是馮依依沒想到,西番的二皇子會過來。
婁夫人捂嘴輕咳兩聲,看看臥房:“我去前廳那邊看看。”
說罷,婁夫人帶著婆子離開,一場危機就此化解。
馮依依再回臥房,地上已經收拾乾淨,婆子們端著盆、提著桶,一溜兒走了出去。
此時,床帳裡又變得安靜,那隻垂下的手還耷拉在那兒。
趙禦醫擦擦額上的汗,走過去輕掀開幔帳,將那隻手送回去。
一抬頭,人驚詫的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