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師爺似也察覺到宋老大人的注目,回望過去,微微頷首。
兩人明顯是認識的!
大廳裡有些冷場。
霍寶回頭,低聲吩咐了兩句,後邊侍立的童兵退了出去。
少一時,一乾少年武士端了食盤上來,給眾人上酒菜。
少年武士彎腰俯身之間,“嘩啦嘩啦”的盔甲聲,擾的人心浮氣躁。
再好的酒菜,此刻大家也沒有心情食用。
咦?
這是今日酒菜?
兩葷兩素四個小炒,一個六寸湯碗裡麵是半片鴨子。
四道菜,一道湯,彆的統統沒有!
旁邊一把自斟壺,一個酒盅。
氣氛依舊冷場。
霍五不提筷子,沒有人提筷子。
吳老爺麵上帶了不快,可也活了六十來歲,還在忍耐。
霍五高坐在上,視線從二十八來客麵上一一掠過。
沒人說話,霍五便也不說話,而是拍了拍手。
“啪、啪、啪!”
隨著巴掌聲響起來,門口列隊進來幾十童兵,每個人手中都捧著東西,幾條半尺寬的白布條。
霍寶心中囧囧囧。
這好像上輩子的哈達。
倒是對喝酒的景兒。
隻是這些古人找不到嗨點,怕是要嚇出好歹來。
果然,眾來客都變了臉色。
匕首、毒酒、白布帶,這是迫人自儘用的,這是要逼死誰麼?
吳老爺忍無可忍,怒道:“爾等到底想要作甚?”
“是啊,這是戲耍我們麼?”
“徒三爺在時,可都是客客氣氣的。”
“就是就是,都是亳州柳元帥麾下,作甚差彆這麼大?”
“……”
視吳老爺為馬首的幾家搖旗呐喊,更多的人噤若寒蟬。
霍五望向吳老爺,又看了看那三個附和他的人,笑了:“看不出來麼?入教啊,天下白衫是一家!大家有幸薈聚滁州,自然就是一家人!”
“我乃聖人子弟,儒教門徒,焉能改奉……他教……”吳老爺振振有詞,鐵骨錚錚模樣。
“聖人子弟?你這老%e6%b7%ab棍也配?”霍五冷笑道。
霍五之前是打算割韭菜的,自然叫人將二十八家的情況都打聽了一遍。
這吳家就是首選對象。
這吳老爺仗著長子的勢,在滁州為非作歹,手上的人命沒有十條,也有七、八條。
隻是死的要麼是小民百姓,要麼是賣身入吳家的奴婢,沒有人為其做主,死也是白死。
“信口雌黃!”
吳老爺惱羞成怒,“騰”的一下子起身,指著霍五罵道:“柳盛那小子到我跟前,還要客客氣氣,你不過是柳盛身邊一條狗,就到滁州作威作福,充起大爺來,算是什麼阿……”
“碰!”
“啊!”
“噗通!”
吳老爺的手指依然舉著,可是方向已經不是衝著霍五。
不過轉眼功夫,怒發衝冠的吳老爺,已經成了一具屍骸。
腦漿崩裂,紅的白的混成一片,看著惡心而恐怖。
霍寶也有些惡心,重新入座後,掏出一塊素帕子,擦了擦紫金鐧上的汙穢。
沒想著親自動手的,可卻無法容忍旁人侮辱老爹。
……
方才出聲尖叫的是吳老爺下首之人,也是之前為吳老爺搖旗呐喊的三人之一。
此刻他捂著嘴巴,渾身哆嗦著,身子縮成一團。
早在赴宴之前,大家就想著新元帥說不得要“殺雞駭猴”。
可是他們沒想到,會這樣直接,一句話不對就損命!
而且不是殺雞駭猴,是殺猴駭雞!
動手的還是個半大孩子,這些人是魔鬼麼?
……
鮑老大夫幾乎要昏倒過去。
後怕不已。
自己算是……逃出一劫。
那日,小寶爺也是背著鐧囊的。
……
郭老爺麵色蒼白。
他打聽的“小寶爺”不是這樣的。
是行事溫和有禮的少年。
待下和氣,待長輩孝順,十分懂事乖巧。
眼前這個小寶爺,看見彆人辱父就動手。
孝順有了,可這跟乖巧真的不貼邊呀!
……
霍五看著地上的屍骸,神色冷了下來。
他想要立威,卻不是這個方式。
他不忌諱在眾人麵前做惡人,卻不希望兒子受人挑剔議論。
老%e6%b7%ab棍,實在可惡!
他再次望向眾來客,麵上不帶丁點兒笑意:“明王降世,天下太平!滁州已是明王傳教之所在,隻留教徒!即日起,各位與本帥,非友即敵!”
除了薛彪,幾位頭領沒有人將彌勒教當回事兒。
可如今勢力弱小,總不能擺明車馬說自己要造反,大家隻能繼續扯著彌勒教大旗行事。
邪教麼,行事就是這麼邪性。
非友即敵,也就說得過去。
沒有人應聲,也沒有人敢出言反對。
大家多是憤憤。
有幾家本來就有子弟信教的,已經與薛彪勾搭上了,心裡就踏實下來。
又是怕白衫軍不長久,他們不敢跳出來,隻能繼續貓著,想著等著有人應聲了,再從大流。
霍五陰惻惻道:“各位還需慎重,莫要牽連了兒孫!”
……
大家心中驚怒不已,更多的是深深恐懼。
所以說,許進不許出的城門,街上的巡丁,宅子外的守軍,不是恐嚇。
而是等著一聲令下,就要闔家鎖拿,步尤家、張家後塵?
鮑老大夫說的沒錯,這新元帥確實霸道,霸道的沒邊了!
嫡子嫡孫已經在虎口中,留在家中的兒孫也都被盯死。
非友即敵,可哪裡有選擇的餘地?
螻蟻尚且偷生,勇敢赴死的能有幾人?
就算曉得白衫軍未必長久,從賊以後說不得有麻煩,可也比立時刀斧加身要好。
鮑老大夫得罪了霍寶一次,正想著將功贖罪,眼見無人牽頭,便起身道:“霍帥,小老兒鮑全願今日起帶兒孫供奉彌勒尊佛,為霍帥效犬馬之力!”
霍五點點頭,一個捧了白布條的童軍出列,將三條白布交給鮑老大夫。
鮑老大夫雖不解其意,可還是恭敬接了。
郭老爺早有決斷,倒是不覺得為難,緊跟著起來,也得了三條白布。
其他六個商賈都陸續起身。
倒是士紳那邊,大家還在觀望。
沒有人敢拒絕,可帶頭“從逆”的以後說不得要背鍋,大家怕承擔風險。
不少人望向宋老大人。
不管吳老爺人品如何,以宋老大人的身份地位都該維護一二,不想他隻保全自己,對吳老爺之死不發一言。
宋老大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師爺身上。
林師爺的座次在那裡擺著,霍帥麾下第四人。
第四人!
宋老大人簡直要驚掉下巴!
不是為了突然之間得見故人,而是為這故人如今的座次!
是因為都是武夫麼?是因為沒有奧援麼?
宋老大人“騰”的站起身來,直愣愣地望向霍五。
大廳上的氣氛一凝。
各位頭領看著宋老大人,都是目光森寒。
不知趣的已經有了一個,還有第二個?
水進坐在宋老大人上首,已經後悔沒有隨身帶槍。
可是即便沒有兵器,他心中也有了定奪。
若是這老頭跟剛才那老家夥似的大放厥詞,冒犯霍五,那自己赤手也要將他斃於掌下。
眾士紳商賈望向宋老大人。
有的人閉上眼睛不敢看。
有的人眼中帶了幾分悲戚。
“老朽宋林願即日起帶兒孫供奉彌勒尊佛,為霍帥效犬馬之力!”
這聲音鏗鏘有力,裡頭帶著勃勃生機,絲毫不像是花甲老人的聲音。
啊嘞嘞!
你是這樣的宋老大人?
你竟然這麼痛快就從賊了?
驚落一地眼球!
就連渾身戒備的水進,都給閃的身子晃了晃。
霍寶卻並不覺得意外,看了眼林師爺。
就見林師爺臉上多了笑意,正望向宋老大人。
這眉來眼去,是幾個意思?
“好!”
霍五痛快應聲。
夏風習習。
席間已全是親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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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共富貴
偏廳裡,各家兒孫都在。
同正廳的二十八客席相比,跟來的兒孫逾百人。
有膽子小的家主,不想節外生枝,連幾歲小兒也帶的。
使得屋子裡越發亂哄哄的。
關鍵是,席麵呢?
沒有。
正廳的四菜一湯的標準是霍寶定的。
鋪張浪費不好,四菜一湯是標準。
如今財政緊巴巴,能省一分是一分。
正廳都如此,偏廳這邊就隻有一盞清茶。
一家一個小方桌,四把凳子。
來的多的人家,小輩就站著,來的少的人家,還有富餘。
鮑白英帶著兩個兒子坐下,神色自若。
郭家與鮑家座位正挨著,郭三爺忍不住探身,小聲問道:“英大哥,這……霍帥到底是何意?”
旁邊幾個座位的人都直起耳朵。
“我等本就不是座上人!”
“……”
道理誰都明白,可這太不給麵子。
就是知州在時,也沒有這樣待客的時候。
就算不是衙內族人出麵,也是心腹幕僚出來招待大家。
要知道在座的各人,雖為“兒孫”,可那是對著各家主說的,其中有年過而立的,還有年過不惑的,平時出入也稱“爺”。
吳家二爺就惱了。
他身上捐了監生,有個知府哥哥做倚仗,結果前來赴宴連正廳都沒進去。
到了偏廳這裡,又是這個情形,真是再也忍不下。
他這一起身,跟來的小輩也都起來。
依附吳家的三戶人家,也都坐不住,“呼啦啦”跟著起身。
“狗眼看人低,不成體統!”
吳二爺冷哼著,就要往外走。
“嗒嗒嗒嗒”,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門口進來兩隊少年武士。
兩隊武士分開,走出一個略顯單薄的少年。
少年十五、六歲年紀,之前曾跟著小元帥在門口迎客,大家看著也眼熟。
不是彆人,正是霍豹。
霍豹雙眼似刀,望向吳家眾人。
座次是他安排的,他自然不會看錯人,可依舊寒聲道:“吳光宗?”
“豎子無禮!”
吳二爺氣的漲紅了臉。
十幾歲的毛孩子,當麵直呼其名,這不是侮辱是什麼?
霍豹又望向跟著來的三人:“吳榮!吳慶!吳墨!”
前兩個少年麵帶倨傲,上前一步往吳二爺身邊站了,一副同仇敵愾模樣。
吳墨是吳老爺侄孫,身上穿著洗得褪色的儒服,與兩位從堂兄畫風截然不同,神色淡漠,點頭算是應聲。
霍豹看了吳墨兩眼,對身後擺擺手。
兩列少年武士立時飛奔上前。
吳家附近的座位都掀翻了,反應快的人早已退避,反應慢的也被推開。
“你們要做什麼?”
吳二爺瞪眼怒喝。
“好膽!”
“哼,想抓就抓,回頭求小爺小爺也不出來!”
幾家附庸還想要上前攔著。
“啊!”
一聲慘叫,那上前攔人的胳膊就挨了一刀。
見血了!
“啊!”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