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小二騎在馬背上,聽著圍觀眾人指指點點,心中也忐忑。
父親與二叔先一步回來,不知能不能勸住祖父。
花轎都抬回來,要是鮑家不讓進門,那張氏如何自處?
就是鮑家,也要成了笑話。
幸好,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鮑家大門開了。
鮑大娘子、鮑二娘子帶了仆婦迎了出來。
鮑小二的胞兄鮑大少爺捧了一捆紅氈,親自鋪設到花轎前。
新郎官下馬,背了新娘子下轎。
又有小廝舉著鞭炮,小跑著回來。
“劈裡啪啦”的炮竹聲。
新郎牽著新娘進了鮑宅。
鮑家眾人轉身進門。
大門關了。
……
大門能關注各家各戶仆從窺視的目光,卻攔不住各家各戶的當家。
大家算上都是鮑家故交,不是鮑家閉門謝客,就都能拒之門外的,總有一兩戶親朋,可以深夜趕來,往後堂尋鮑老大夫。
“表哥,這新元帥到底是啥章程啊?”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京味樓的東家郭老爺。
兩家祖上都曾在京當差,交情頗深。
後來回鄉定居,兩家也彼此幫扶,幾輩子的姻親。
鮑老大夫的次媳,就是郭家女。
兩人既是表兄弟,又是兒女親家。
鮑老大夫神色灰敗,擺擺手將小廝打發下去,方小聲道:“怕是個不容忤逆的性子,莫要做出頭鳥,且先順服些!”
這是聽進去長子的勸了!
鮑白英在州衙兩日,已經瞧出不少。
不說彆的,林平安這裡遴選醫護兵五百,此事情就不宜深思。
醫護兵五百,正兵得多少?
什麼時候需要這麼多醫護兵?
要打仗了!
攘外必先安內,古今同理。
明晚的宴,不是好宴!
為了讓老爹警醒,莫要再存取巧之心,鮑白英就沒提張家人另有生路。
隻說了尤、張兩家倚仗與徒三爺有舊,待新元帥“不服順”,才這個下場。
張家有女在徒三爺房裡,眾所周知。
尤家這兩日沒少折騰,大家也有所耳聞。
沒想到這就挨了收拾,還是產業儘失,闔家老少都折裡。
鮑老大夫嚇到了。
鮑家……好險!
鮑老大夫後怕昨天的不知趣,讓霍家人記仇。
想著如何“亡羊補牢”,否則鮑家說不得什麼時候被發作。
郭老爺聽了尤、張兩家獲罪緣故,不由疑惑:“沒有彆的,就是因這個抄家?新元帥行事這麼霸道?不像啊!”
“你見著了霍元帥?”
“不曾見,不過霍小元帥帶族人今天下午在京味樓吃飯,臨走買了二斤高麗參……除了參價,還給了茶水錢,老大說是極和氣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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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味樓的掌櫃就是郭老爺的長子。
除了說霍寶和氣,郭掌櫃還跟老爹提了霍寶叔侄飯量驚人。
隻是這一點,就沒有必要從他們嘴裡宣揚出去。
開酒樓的,三教九流往來的多,消息也比外頭靈通。
彆人還隻知霍元帥是徒三姐夫,不是州府人,借著親戚身份過來,不知怎麼占了滁州。
郭掌櫃卻是曉得霍五是濱江之主,是曲陽之主鄧健的表兄弟。
徒三爺反而與鄧健沒有直接關係,可進滁州時帶的大多數是曲陽籍兵卒。
這其中,誰曉得有什麼說頭。
“張家還罷了,之前押錯碼了……尤家,哎,唐將軍還在呢,也半點不容情,這不是霸道是啥?”鮑老大夫唏噓。
做大夫的,見的人多了。
最怕的就是這種喜怒隨心的人,不顧情麵,沒有道理可講。
郭老爺神色凝重,顯然是聽進了表兄的話。
不過想著今日之事,他少不得勸道:“大侄兒行事,占了個義字,不算錯處……州衙那邊允張氏嫁了,就不會再追究此事不放,表哥也莫要太惱……像李家那樣的,麻煩是沒沾上,可太涼薄,往後誰敢與他家深交?”
鮑老大夫卻是聽著暴躁,擺擺手道:“莫要提那不孝子!混賬東西……讀書讀傻了……”
礙於鮑家顏麵,礙於州府反應,老爺子沒有將花轎拒之門外,可到底鬱氣難消。
……
有一就有二。
鮑家的姻親不是獨有郭家一家。
郭家進來了,彆人家就也進來。
姻親又有姻親。
州府如今沒有宵禁,這大半夜串門子就不是一個兩個。
……
次日一早,霍寶早早醒了。
昨天去了大營一次,不僅霍豹手癢,霍寶也手癢。
彆的都是外物,變化不隨心。
這鐧卻是他能握在手中的。
老爹不會將他們父子的性命安危交到彆人手中,霍寶更是如此。
六月天亮的早。
五更未了,校場就已經有人在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霍寶腳步有些躊躇。
糟!
這兩天瞎忙,忘了表叔之前的神眼。
這送上門了!
鄧健赤摞著上身,一身腱子肉,手中一雙玄鐵鐧舞得密不透風。
不等霍寶猶豫,鄧健已經發現霍寶,瞥了一眼。
霍寶老實上前,看著鄧健就有些移不開眼。
鄧健手中的仿佛不是玄鐵鐧,仿佛是延伸的手臂。
如臂揮使!
霍寶打開鐧饢,也拿出自己的鐧。
右手還罷,左手還是有些不順手。
單手鐧再順手,雙手鐧也得學。
學不會雙手鐧,對敵的時候就有了短處。
大開大合之下,不能回防己身。
他之前對著書,自己跟著學了前兩式。
後來在曲陽,鄧健指出他的不對之處,重新習了第一式。
霍寶做了個起手式,將這招式來了一遍。
鄧健不知何時已經收了兵器,正看霍寶演練。
見他一招演練完,鄧健瞪眼訓斥道:“混賬東西,莫要說你同我學的,你丟得起這臉,我還丟不起!你本就是初學,正該日日操練,才能真正掌握這門兵器……整日裡不務正業,就一招還練荒了,真是廢物,左臂低了半寸,右肘勁道不對……”
霍寶老實聽了。
這就是廢物了?
再也不是好侄兒了?
好像天下當嶽父的,都有這個毛病。
那就是看女婿不順眼。
不過鄧健說的沒錯,自己這些日子是懈怠了。
背著鐧囊,可操練的時候少。
很是不應該。
“哼!莫要仗著力氣就想著偷懶!力氣大,護不住自己,頂個屁用?又不是刀槍不入,不管是讓人摸到跟前,還是直接弓弩遠射,都避不開!以後早起半個時辰,隨我來習鐧!”
“嗯,謝謝表叔!”
霍寶乖巧應了。
鄧健瞪了他一眼,這才從第一招起頭開始,給他演練一遍。
霍寶不敢眨眼,仔細記下。
鄧健訓斥教導一番,心中舒坦不少,懶得再看霍寶,自己練鐧去了。
霍寶看著那行雲流水的招式,卻是有些走神。
自己對著書本學習招式,多有不足,鄧健一眼就能挑出毛病。
鄧健的招式,跟誰學的?
不是親族斷絕的孤兒嗎?
不是童養婿麼?
換個彆人被盯著,早要不自在。
鄧健卻是更添得意,拿出十分本事來。
臭小子,彆人都慣他,自己可不會慣著他。
學不好鐧法,且好好收拾他。
一個時辰過去。
霍寶如同水洗一般,也沒有力氣再胡思亂想,跟鄧健說了一聲,便回去洗漱。
今日開始,他要隨林師爺學文。
洗澡水早就叫人預備好,等霍寶更衣完畢,早飯也送來了。
兩籠羊肉包子,一碟夾肉燒餅,一碟蘿卜絲糕,還有湯麵,與四色小菜。+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霍寶早起消耗大,就都吃了乾淨,才漱口前往書齋見林師爺……
第112章 王道、霸道
看著眼前擺著厚厚的《史記》,霍寶很是無語。
林師爺怎麼不按照常理出牌?
不是應該先問他開蒙幾年,四書五經學到哪裡?
直接上來就是大塊頭?
這也看高看自己了!
“今日老夫想講《高祖本紀》!”林師爺開口道。
霍寶翻到這一卷,心中頗古怪。
林師爺這似乎有深意吧?
《高祖本紀》是《史記》第八卷 ,記得是大漢開國高祖皇帝。
這一位,是造反發家的!
如今大家乾得是造反的買賣。
林師爺讓自己先學這一篇,這是看好他們爺倆?
這信心還真是十足!
霍寶上輩子讀過《高祖本紀》,不過也忘得差不多。
“高祖沛豐邑中陽裡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看了這神話式開頭,霍寶很囧。
這就是原始部落圖騰遺風,所有的皇帝都不是人。
他莫名想起老爹在曲陽說自己落地“哭三天”之事。
之前忘了這個,回頭得好好問問。
老爹是無意說的……還是有意……
霍寶順著看下去,又是吹噓高祖不凡之處,還有呂公慧眼識人、妻之以女為佐證……
這時的《史記》沒有標點,卻有句讀。
霍寶又是看過的,重溫這篇便沒有什麼磕絆,直接看了下去。
《高祖本紀》通篇不過萬字,霍寶一口氣看完。
直到此時,他才反應過來林師爺說是講這篇,可卻一直沒開口。
霍寶忙抬頭,就見林師爺正撫著胡子看他,若有所思模樣。
“小寶失禮了!”
霍寶忙合上書,起身作揖。
“小寶看過《高祖本紀》!”
林師爺用的是肯定句。
霍寶點點頭:“粗讀過,忘得差不多了!”
“記住了‘約法三章’?”
嗯?
霍寶有些意外,怎麼提這個?
“五爺與鄧爺說了‘三大紀律、四項注意’一切行動聽指揮、不許動百姓一針一線、一切收繳歸公分配;不打人罵人、不調?戲婦女、不禍害莊稼、不虐待俘虜,用以約束軍隊。說是小寶製定出來的……小寶可是受‘約法三章’啟發?”
霍寶很想搖頭,不是受“約法三章”影響,是直接拾偉人牙慧。
不過誰讓他是老實孩子。
該背鍋的時候還得背鍋。
他便乖乖點頭:“東施效顰罷了,當初聽聞陵水白衫軍惡行,心中畏懼,怕不能約束兵卒,欺淩百姓,流毒地方。”
“高祖進鹹陽,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小寶也能想到‘三大紀律、四項注意’,明日五爺設宴,見滁州父老,小寶怎麼看?”
霍寶沉思。
老爹明顯想要割韭菜。
林師爺跟自己提這些作甚?
他反對此事?
林師爺到底是讀書人,士紳階層的一員,多半看不慣此事。
可打仗就要花錢,糧草也不能全靠金陵供給。
“三大紀律”是約束兵卒的,不是用來束手束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