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棄。
“進子哥!”
少年驚嚇,尖叫出聲。
“是水進!”
“進子沒事!”
“進子,到底咋了?”
儘管依舊糊塗,可見到熟人那刻,不少人暫時放下了恐慌。
水進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去給少年解開繩子。
眾人一下子靜下來,都去留心那些持刀武士的反應。
沒有反應!
這些人才試探著給夥伴們解繩索。
沒人阻攔!
眾人將水進圍住。
“怎麼回事?”
“亳州怎麼了?”
“三爺傳話,說大軍明日北上,真的?”
“不是說了帶八千嗎?怎麼還缺人啊?”
“是啊,之前讓俺們幾個留守呢!”
七嘴八舌,屋子裡立時跟沸水一般。
水進從一張張臉上看過去。
大家滿心熱血隨徒三北上亳州!
大家在亳州抱團不讓人欺負!
大家仗義舍棄亳州安逸隨徒三出走!
大家風餐露宿前往黑蟒山!
大家興衝衝去曲陽!
……
喧囂漸消,大家不知不覺熄了聲。
“咋了?進子哥?”少年帶了顫音道。
水進正色道:“亳州有變,孫元帥誅殺張、李兩帥,柳元帥危險!三哥……三爺已經決定速回亳州助柳元帥一臂之力,到時少不得與孫元帥有一番惡戰,各位兄弟全員北上!滁州交由霍五爺與我留守!”
大家都被這消息鎮住了!
亳州五帥,張、李兩帥排行靠後,可也不是大白菜。
這說殺就殺了!?
倒是沒有人懷疑水進扯謊,大家都在亳州待過。
孫元帥嗜殺之名,早已人儘皆知。
武人多心直,知曉了緣故,不少人立時放了心。
一口氣泄了,一個個堆坐在地上。
“這護衛隊是誰的手下,個個棺材臉!”
“娘的,真是嚇死個人哩!”
“卵子都要嚇掉了!”
“姥姥,老子還軟了呢!”
“……”
彆說孫元帥誅殺彆人,就是殺了柳元帥,過後報仇就是,也不用這樣嚇唬人呢?
幾個年長的卻不好糊弄。
柳元帥是徒三老丈人,北上相助是應當的。
隻是,萬沒有徹底放下滁州的道理。
霍五是徒三姐夫不假,可徒三最信任的是江平。
之前也是留江平留守。
怎麼變了?
這些持刀武士對大家不假顏色,對水進去不同。
水進,還是大家的夥伴嗎?
幾人看著水進,不由自主帶了質疑與戒備。
水進都看在眼中,不由苦笑,轉身推開門。
自己能為三哥做的,也就這些。
以後,三哥……是三爺!
門外,站著徒三、馬寨主、林師爺。
大家剛想要開口相問,徒三已經正色道:“就地修整,半個時辰後出發!”說罷,轉身大踏步離開。
*
饒是六月天長,五更天也是黑著。
城門口,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被臨時叫起來收拾了行囊的八千兵,都打了哈欠站在城門口列隊。
說好的明日出行,說提前就提前。
大家心裡罵娘,麵上還都是老實聽。
軍令如山,可不是鬨著玩的。
也有些機靈的,發現不對頭。
有人發現自家頭兒(鄉勇)不見。
有人看到自家頭兒(眾把頭)耷拉著臉,那表情說不出是哭還是笑,怪著呢。
除了北上八千人,其他兵卒也沒得消停。
滁州兵如今共有兩萬三千,六千是徒三收編的滁州官兵,一萬七是徒三、馬寨主等人帶來的黑蟒兵與曲陽兵。
除去北上亳州的八千人,還剩下一萬五。
這一萬五,都被馬寨主提溜出來,以鎮為方隊,在道路兩側列隊。
不知內情的兵卒,隻當給徒三送行。
嘀咕著譜兒太大了。
知情的黑蟒山眾頭目,早已經將心腹散下去,目光碩碩,盯著眾人反應。
等徒三被眾人簇擁到城門,看到的就是浩浩蕩蕩的人馬。
徒三曉得馬寨主他們對自己的戒備,卻也感激他們的豪氣。
八千兵卒,五百軍馬,還有幾個騾車,裡麵是奉了徒三之命暫避的眾鄉勇。
除了這些,竟然還有好幾十輛騾車。
“前頭那十輛,七車是五哥給三爺補的聘禮,一車是鄧兄弟的禮金,一車是老七的禮金,剩下那車是小寶預備的!這是禮單!”
“中間那十車,兩車是三爺用慣的行李物件,四車是三爺之前預備的聘禮,四車是我、老林、老唐、老八的禮金。老八不在,他那份,我就先代他補了!”
“後頭那十車……一車裡坐了江爺內寵,其他九車是江爺私財……財物臨時造冊,或有不周全,還請三爺恕罪。”
馬寨主說著,將一遝子冊子交到徒三手中。
徒三接過來,說不出話。
自己在期待什麼?
以為林師爺會跟自己走?
以為唐光會跟自己走?
以為薛彪會跟自己走?
自己偏著江平,連對自己有大恩的姐夫、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外甥都放棄了,誰敢跟自己走?
隻是,江平已經成了“江爺”了嗎?
他就是因這個,才容不下小寶被稱“爺”嗎?
還有那九車財物……
自己的聘禮才隻湊了四車!
直到與眾人拱手,策馬離開,徒三都渾渾噩噩。
大軍浩浩蕩蕩而去,帶起一路煙塵。
沒有人留意,軍中從下到上所有的黑蟒山頭目都不見,隻剩下徒三、江平親自提拔起來的那些人。
肅清隊伍!
江平之前在徒三耳邊旁敲側擊過!
今日終於達成!
以這樣的方式!
第98章 座次
離城門遠了,徒三如鬆柏般挺拔的身影才坍下來。
他緊握著韁繩,放緩馬速,才沒有從馬上跌下來。
不知不覺,他勒馬來到一輛騾車旁。
待看清楚騾車,徒三不由苦笑。
習慣了。
遇事先尋江平商量。
他還是真看重這位好友。
“江爺……三爺會不會怪咱們?”
“怪什麼?明明是那個霍屠子外憨內狡,借題發揮,搶了三爺基業!我早就勸過三爺,需提防那幾個土匪頭子,可不是被我說著了?!”
“……”
“可……小寶爺到底是三爺親外甥……”
“不用擔心,咱們都是三爺身邊老人,加起來還比不上一個喂不熟的‘外甥狗’……”
“……”
“江爺,那水進?
“叛徒!肯定早就投了霍家父子,說不定咱們就是他的投名狀,要不霍屠子作甚用八千人換他?”
“……”
“你們兄弟彆胡思亂想,三爺身邊隻有咱們了……”
馬背上,徒三閉上眼睛。
在“江爺”眼中,幫自己先得黑蟒軍、又得曲陽軍的姐夫,隻是“霍屠子”?
姐夫都沒有被他看在眼中,瞧不上小寶也就不稀奇。
沒有提防黑蟒山諸人麼?
提防了!
從進蟒頭寨第一天,他就聽這老友各種“擔憂”,到底是俗人,做不到水過無痕。
待幾位寨主都是客客氣氣,少了真心親近。
到了州府,依舊如此。
知曉江平拿杜老八作伐,也沒有攔著。
為了壓下黑蟒山勢力,任由江平提拔鄉勇。
換來杜老八交了兵權離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換來馬寨主縮頭,專司練兵!
換來林師爺自薦謀臣,接手州府政務。
這兩人默契一人掌兵,一人理政,才是真正掌控滁州之人。
江平看似最忙,實際上是迎來送往的差事。
自己……占個虛名……
自己當時還暗暗得意。
何其愚蠢!
馬寨主還是馬寨主,是不愛計較,可也不是任由人魚肉的性子。
他們的提防,換來的是馬寨主的提防。
才會翻手之間,失了州府。
他們的提防,也讓林師爺心涼,寧願選擇重歸黑蟒寨勢力,也沒有選擇自己這“謀主”。
小寶是“外甥狗”?
水進是“白眼狼”?
徒三終於曉得是顛倒黑白,什麼是不知好歹。
事情因江平而起,他以為他會愧疚自責。
錯都是彆人的,這是自責?
從舅甥相見,都是自己這個舅舅沾光,自己這舅舅真正為外甥做的,就是嘴裡幾句好聽話。
姐夫從自己身邊要人,兩次提的都是水進。
怕是早就察覺出,江平不可親近,才會對他的惡念反應這麼強烈。
自己眼瞎心瞎!
……
天亮了!
州府還是那個州府。
城門開了。
街道上陸續出現行人,整個城市鮮活起來。
“包子!包子哎!”
“餛飩鮮嘞!薺菜餛飩!”
“酸漿水哎,帶了蜜!”
“……”
挑挑子賣吃食的小販,扯著洪亮的嗓門,開始一日買賣。
正如徒三後知後覺反應的,彆看平時出麵吆喝的是江平,可實際上這一州政務都是林師爺手中。
防衛與治安,在馬寨主手中。
兩人心中有底,神色如常,最是淡定。
霍五傷心,鄧健桀驁,薛彪憤怒,唐光苦悶。
幾個小的,反應更明顯。
霍寶神情恍惚,水進滿臉心灰,牛清……麵無血色、行動如遊魂。
……
進了州衙門口,霍五在臉上抹了一把,看著水進:“要是舍不得,一會兒就走吧!”
水進立時紅了眼,挺著脖子道:“我是五爺舍了八千兵卒換的,總不能讓五爺虧的狠了!這一百多斤分量,日後就交五爺使喚!說走就走,那不當為人!”
“你同小寶交情好,我也當你是侄兒……我是恨江平心窄陰毒,容不得小寶;也怨老三幫友不幫親,可還不至於遷怒到你頭上!我曉得你向來把老三當親哥哥,你彆勉強,想都就走吧!”
“我不勉強!我也不走!這事兒本就是因我而起,小寶是護著我,打了衛大衛二的臉,讓江平怨上……三爺……三爺已經是三爺了!”
霍五重重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不走就不走!熬了一晚上,不管困不困,都去客房睡一覺!除去生死無大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水進身心俱疲,也實是熬不住,老實應了,下去客房休息。
剩下眾人直接前往議事廳。
……
剛進議事廳,牛清就雙膝一彎,跪了。
隻是他不是對著霍五跪的,而是對著馬寨主、鄧健等人。
牛清叩首在地,啞聲道:“六爺、鄧爺、七爺、林師爺,昨晚小子醉後無德,鬨出是非……不敢求諸位寬恕……隻求以……”
不待牛清說完,霍寶疾衝上前,抓住牛清右手臂,一把拉開。
眾人這才瞧見牛清右手握著匕首,下巴根兒血肉翻開,深可見骨,鮮血瞬間浸透前襟。
這個勁道,不是作態。
他這是決意自戕,這一匕首下去,沒有留絲毫餘力。
若不是霍寶反應快,在關鍵時刻拉開,匕首往上抬了,沒落到脖子上,哪有生天?
霍五勃然大怒,立時上前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