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行人見他癡癡傻傻模樣,未免指指點點。
“宋瘋子又出來了!”
“糖人李可憐,被白狗子禍害了!”
“就是幾個乞兒,借著佛祖之名作孽,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可憐幾個縣兵,被這些人殺了。”
“他們也沒好下場,領頭的被縣兵反殺了……監獄裡還關了一批……”
“那也抓不儘,城外土地廟裡還住著一夥哩!”
宋秀才眼神動了動,挪著腳步走遠了。
*
濃濃夜色中,霍寶等人一天半,到了長寧縣外。
因為急著趕路,去時走了兩天半的路程,用了一天半。
中間途徑曲阿時,霍寶直接叫人進城買了數輛騾車。
隨行諸人全部乘車,一天下來就從之前的四十裡,變成了七十多裡。
二更了,城門早關了。
就算不關,霍寶也會選擇“過門不入”。
大家的吃食、與騾馬需要的豆子,之前已經在曲阿采買。
為了節省時間,也沒有開夥燒水,每人身上竹筒裡是淡酒釀。
吃食是炊餅夾醬肉,胡亂對付一把。
“二更了,早點歇了吧,明天五更出發!”
霍寶對霍豹交道。
李遠跟著車隊去了常州,這一乾瑣事又到霍豹手中。
霍豹應了,下去安排值夜的人。
第81章 信仰
霍寶心中盤算著時間,今天是五月二十九,長寧縣到金陵八十裡,起早趕晚,明晚正可以過江北上。
濱江縣糧倉事需要問,曲陽縣童兵也不能真的撒手。
這時間還真是緊巴巴。
騾車都空出來,薛孝知趣,選了一輛過去,將馬車留給霍寶、水進。
霍寶早乏了,上了馬車昏昏欲睡。
水進卻是翻來覆去,時而歎息。
霍寶隻覺得煩躁,翻身坐起。
“都三更了,水大哥還不睡歎什麼?”
“之前柳元帥同三哥說訂重陽節前後的日子,咋就提前了?”
“應該是三舅動靜太大,柳元帥不放心了。”
柳元帥自己與四人共治亳州,號稱數萬人馬,實際上兵力隻有八千,並不占優。不過是因為身為淮南道教首的緣故,名聲在外,得到教兵擁護。
徒三自己占了滁州,之前就有一萬七兵馬,又收了滁州兵,加起來兩萬兵馬。
還有曲陽、濱江兩縣,都是徒三的親友。
柳元帥本將老家滁州當成是自己後路,可如今卻成了徒三地盤。
擔心這門親事的,不是徒三,反而是柳元帥,嫁女之日提前也就不稀奇。
水進是徒三心腹,是經過四月裡的“征兵風波”,擔憂道:“真要嫁女還好,就怕是鴻門宴!柳元帥是好人,可柳大爺、柳二爺都是小性子,容不得人,大小姐又是柳元帥二房夫人所出,與兩人到底不同母……”
“那兩人眼高,想要與亳州的幾位元帥聯姻。其中兵馬最多的孫帥是鰥夫,他們哥倆看上的就是此人。孫帥快四十了,性情暴烈,先後娶過兩房妻室,都沒了,有傳言說是被打死的。二夫人隻有大小姐一個獨女,不肯許嫁,才催著柳元帥在麾下擇婿……”
“三哥當時是柳元帥親兵什長,被柳元帥挑中許婚……聽江大哥說,那段日子,那兩個家夥因對著親事不滿,沒少欺負三哥。三哥一直避讓,聽說柳元帥要派人回鄉征兵,就請命南下……”
“三哥人緣好,回曲北直接征了八百青壯,又惹了人眼,不知那兩個家夥怎麼在柳元帥跟前下舌頭,逼得三哥在亳州立足之地,隻能再次南下,幸好遇到了你同五爺,才算真有了親人……”
水進絮絮叨叨,話裡話外很是為徒三不平。
霍寶的關注點卻是不同。
“大小姐是柳元帥親女?不是養女?”
“是庶長女,聽說之前在小韓夫人身邊,略大些才養在韓夫人跟前,與嫡出二小姐一般待遇。”
“二夫人也是韓家女?那陵水縣的韓統領是不是與這位二夫人更親近些?”
“咦?倒是讓小寶說著了!韓統領是二夫人胞兄,是韓家二房的,柳夫人、柳少夫人是已故韓大太爺那一脈。”
這一家人就分了好幾夥,不亂才怪。
“放心,不會是鴻門宴,說不得柳元帥要看重三舅了!”
“小寶又沒去過亳州,怎麼猜的?”
“不管是韓家大房、二房,都是柳元帥舅家,柳元帥讓韓統領南下經營陵水,顯然信任倚重這表弟……‘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柳元帥有名、孫元帥有勢,估摸兩人麵子情,私下裡對立,否則柳元帥也不會想起經營退路……柳大、柳二卻是惦記與對手結盟,就算是親兒子,也犯了忌諱。柳元帥為了管教轄製兒子,就隻能將三舅抬出來!”
“……”
“噗通”一聲,水進老實躺下:“都讓你說的著著的,不是鴻門宴就好,我情等著吃酒……”
這一放心,須臾功夫就打起小呼嚕。
霍寶被攪合的沒了睡意,下了馬車。
馬車旁邊,霍豹和衣而坐,充當護衛。
“怎麼不歇著?不是安排了人值夜?”
“到底在外頭,侄兒不放心。”
“糧食開運了麼?”
“開運了,濱江還好,曲陽眼見就要斷糧……一半運到縣兵大營,一半運到縣衙那邊,表叔爺直接將縣兵大營旁邊半條胡同劃給咱們了。另外金陵官倉那邊催著運,咱們運力不足,就讓牛剛盯著先運到薛家貨倉……”
“這才幾日功夫,辛苦了。”
“人手足,又守家在地,哪裡就辛苦了?寶叔在外奔波才是真辛苦。”
“金陵知府衙門那邊叫人盯了?”
“盯了,也叫人私下打聽了一圈,知府衙門這邊,每十天就往布政使衙門送東西,都有衙役押送。布政使衙門在城東,知府衙門在城西,兩地相隔八裡地,中間正好路過那段豁口。”說到最後一句時,霍豹壓低了音量。
顯然他明白霍寶用意,也有了預備。
霍寶心中十分滿意,想起專門留下的石三,道:“弓隊那邊也沒有出色的,路上倒是碰上個小子,有幾分準頭,瞧著跟你差不多。回頭你留心些,要是能用就用。弓兵那邊瑣事多,總不能什麼都你盯著。”
石三背著弓箭箭囊,早在霍豹眼中。
霍豹帶了幾分興奮道:“昨晚侄兒就試了他,倒是比侄子強許多。我問過,他是跟著退伍老卒學的弓箭,怪不得比侄兒這野路子強。回頭瞧瞧他人品,要是能用,也算添一當用的。”
“李遠也不錯,可以提上來給小二做個助手。”霍寶道。
其實童軍缺的是斥候隊隊長候選,可斥候隊長因要帶手下探測敵情,容易有遭遇戰,除了細心還需要勇武。
李遠擅長後勤,武力值卻是短板。
“寶叔用了李遠,那高月那邊?”
高月之前攪合到教會之事,卻有前因,又是張千戶的外甥,既然童兵接手了,待他與李遠也不好厚此薄彼。
“心還算正,可性子太老實,少了幾分血性!”霍寶皺眉:“不是說上過私塾識字麼?那就負責童軍文教,做個識字教官。”
叔侄兩人正說著話,就見遠遠地驚起不少飛鳥。
叔侄兩人都站了起來。
“著火了!”霍豹指著前麵一處道。
夜色正濃,火光衝天,瞧著距離應該不遠。
值夜諸人都被驚動,以霍寶叔侄為中心戒備起來。
“火勢不小,叫大家起來!”霍寶吩咐著,自己也上車喚水進。
薛孝也起了,看著遠處的火光擔憂道:“是不是流民進村?”
霍寶想起潰兵進村時的絕望與悲憤,臉色冰寒:“去看看就曉得了!”
薛孝聞言,不由急了,心裡爆了粗口。
瞎幾把參合什麼?
遇到這種事,不是當避而遠之,哪裡有往前湊的?
霍寶不等薛孝說話,直接對霍豹道:“點十人隨薛大爺留守,其他人隨我過去!”說罷,已經領先一步奔著火地方去了。
水進提了槍跟上,石三咽下一口吐沫,也綴了上去。
估摸有一裡左右的距離,霍寶沒一會兒就到了著火點,卻是鬆了一口氣。
不是村莊,是一處土地廟。
土地廟門口熊熊大火燃燒,一人舉著火把,看著土地廟,振振有詞:“金剛降世、天下太平!”
這身形眼熟,聲音也停過。
“宋相公?!”
那人被叫了一聲,才回頭。
“宋相公怎麼出城了?”
這是可憐人,腦子又不清楚,霍寶放緩了口氣。
“啊!”
“救……”
土地廟裡傳來人聲,霍寶臉色大變:“宋相公你在作甚?”
“他們是假教徒,他們殺了糖人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
“金剛降世,天下太平!”
“……”
宋秀才臉上帶著笑,在火光映照下少了木然,看著與常人無異。
“宋相公既信了彌勒佛祖,就該曉得‘五戒’。”霍寶皺眉勸道。
殺死糖人李的真凶是霍寶叫人殺的,早已死透,宋秀才口中給土地廟中諸乞乞定的罪名壓根不成立。
霍寶覺得頭疼,精神病犯病殺人,你說怕不怕?
不是怕死,而是怕他禍害了無辜之人。
宋秀才正色道:“就這一回,就犯這一回!”
“……”
霍寶反應過來這話不對頭,疾步上前,卻是遲了一步。
熊熊烈火中,宋秀才輕笑道:“我去催催佛祖,該降世了!”
第82章 親族(上)
附近沒有水源,想要救火也不成。
眾人就眼睜睜看著火勢漸大,火勢漸小,土地廟坍塌。
“這是真瘋了!”薛孝打了個寒顫。
霍寶吩咐留十人給他駐守營地,可是薛孝卻曉得霍、水兩人是武力擔當,真要遇到什麼意外,跟了這倆才安全,就跟霍豹隨後來了。
目睹一出慘劇,大家都緘默。
宋秀才可憐?
土地廟裡被燒死的人就都該死?
霍寶轉身離開。
這世道,真是讓人夠夠的。
直到躺回馬車,霍寶都沒有說話。
水進也躺了回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寶兄弟,佛軍真能贏麼?”
“真有佛軍麼?”
“……”
“哎!往後到底會咋樣呢?”
“總比眼下好。”
“……”
次日眾人五更起。
長寧縣城門還沒開,大家餓著肚子啟程。
一口氣三十裡去,天色大亮,眾人在路邊茶棚補給。
這邊茶水還供應的上,吃食就不足了。
霍豹問過茶棚大娘,知曉附近有大集,點了幾個人去買了各色吃食過來。
鄉下大集,不過炊餅、大餅、包子、米糕這些。
因還有中午一頓飯,霍豹就將集市上所以的吃食搜刮一空,裝了一騾車。
大家就著茶水,用了乾糧繼續趕路。
因要趕在天黑前到金陵渡口,接下來大家就沒有打站,午飯都是直接在車上吃的。
酉初時分,一行人緊趕慢趕,到了渡口。
這處野渡,兩岸都做了簡單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