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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平日裡牙尖嘴利的,也不見你這麼愛哭啊……”

李嗣音伸手拍了他一下,紅眼瞪他,悲傷害怕的情緒倒是被他這一打岔驅散了許多。

見人情緒穩定下來,燕澄朝不再拖延,站起身道:“九公主,本世子走了。”

李嗣音跟著他站起來,看著少年的背影走出洞口,逐漸被野草掩映……她忽然衝了出去,抓住他的小臂,輕聲道:“燕澄朝,要回來。”她的鼻子已經哭得被堵住了,這句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燕澄朝看著李嗣音眼中濃重的惶恐擔憂,心下動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鄭重道:“好。”

李嗣音鑽回山洞,靠著洞壁坐下來,雙手環繞住屈起的小腿,靜靜等待著。

山洞裡很安靜,涼氣繚繞,光線被阻隔,顯得有些昏暗。李嗣音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悄悄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她是一國公主,不能這麼軟弱。

她可以的。

*

燕澄朝把白馬藏在了密林間,自己悄悄潛伏進了方才發生襲擊之處。他藏身於一株高大的樹木上,借用高度差,能瞧清下方不遠處的情況,又能借茂密的枝葉掩住身形。

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此時沒了那些激烈的砍殺聲和衝鋒聲。

地麵上散落著不少衛兵和黑衣人的屍體,還有一些則是受了傷被俘虜了。燕澄朝仔細看了看,發現其中並沒有於盛和副統領趙閔朱砂他們的身影,這令他鬆了一口氣,至少說明那些人暫時是安全的。

原本,得知這些信息,燕澄朝就應該離開了。

但他看著那十來個被俘虜的衛兵,都是還年輕的麵龐。他想,不如查查這些膽敢襲擊皇家護衛隊的人都是誰,若能順道將這些被俘的衛兵放了便放了。

燕澄朝沒有再猶豫,他蹲在樹上,安靜地看那些人打掃戰場,逼問打罵那些俘虜,應該是試圖問出李嗣音和他的下落。

片刻後,其中一個黑衣人揮手,派了一隊小兵往西南方向追去。

燕澄朝並不害怕,那方向並不是李嗣音所在的方向,至於於盛和副統領他們,他相信他們即便逃散了也一定會想方設法聯係地方守軍,回來救援。

底下的黑衣人準備離開。

燕澄朝屏氣凝神,一路潛伏在他們後麵,有好幾次險些被發現,幸好都被他巧妙地躲過去了。但這顯然也引起了這些黑衣人的警惕,他們開始繞路。

夜幕降臨,燕澄朝才跟著這群人走到了一座府邸前。

他們果然是有預謀的。

燕澄朝的體力已剩不多,未進食和劇烈的運動令他有些疲憊。他靜悄悄地埋伏在暗處的房梁上,等著那個可以出手的機會。

一個時辰後,燕澄朝終於等來了這個機會。

巡邏的府兵因腹痛臨時喊了個人替他而落單,燕澄朝跳下房梁,利落將人打昏了,將人拖到草叢裡,換上他的衣服。這府兵是因病告假,倒省去了後續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

燕澄朝走兩步,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姿勢,不一會兒,他便成了背微弓,步伐略虛浮的模樣,與方才的府兵動作習慣大體不差。

他一路溜到了關押俘虜的地方,那裡守衛重重,燕澄朝觀察了一會兒,察覺僅憑他一人之力並沒有辦法能將人都救出來。可來都來了這麼一遭,不做點什麼他不甘心,燕澄朝眼珠微轉,既然不能正麵救援,不如聲東擊西。

希望這些被俘的衛兵都機靈點兒,待會兒亂起來了能跑掉一個是一個。

燕澄朝偷偷摸去了後廚。

他光明正大地跨進去,佯裝巡邏累了進來找食物的模樣。後廚裡隻有一些婆子和家丁在忙活,見他進來,忙出口詢問燕澄朝需要什麼。

燕澄朝心裡一跳,這些人說的是巫族語。他聽不懂,依稀隻能辨認出幾個單詞,而且他也不會說。

事到如今,唯有賭一把。

燕澄朝麵上露出茫然神色,繼而開始伸手比劃起來——他要偽裝成一個啞巴。

那些婆子和家丁見了他這模樣,皆是露出詫然神色,繼而驚疑不定。燕澄朝捏一把汗,暴露了嗎?

幸好,片刻過後,他們似乎了然

——並沒有懷疑燕澄朝的身份。

這讓燕澄朝鬆了一口氣。

他借口順走了火油和火折子。

做完這些之後,他尋到了柴房,撬開柴房的窗,將火油全倒在那些乾燥的柴火上。柴房外,守門的小廝正在嘮嗑,燕澄朝一句也聽不懂,他現在已經確定了,那些來襲擊他們的人就是巫族人。

燕澄朝儘量放輕手腳,然而,就要完工之際,柴房門忽然被打開了。

守門小廝和他四目相對。

“……”

燕澄朝麵不改色地將火折子快速點燃,猛地一丟,沾了火油的柴火竄起大火。而後他一麵跳窗一麵對那呆愣的小廝笑道:“拜拜!”

那倆小廝的臉肉眼可見變得驚慌,緊接著跑了出去,嘴裡嘰裡呱啦地大喊著。

燕澄朝一概不理,提氣凝神,加緊逃命。

要老命了最後關頭被發現了,本世子這條命還不想交代在這兒啊!

衝天的火光和濃煙在他背後竄起,緊追而來的還有逐漸迫近的追殺聲。

燕澄朝加速狂奔,路上見人搶刀,見馬搶馬,竟真叫他搶到了一匹大棕馬。他二話不說策馬就跑,幸好他放的那把火拖延了時間,漸漸叫他甩脫了追兵。可燕澄朝不敢直奔原先放著白馬的地方,他怕有人追蹤,隻好不斷繞路。

遠見前方處便是一條大河,過了這河再繞一段便能回到先前放著白馬那地兒了,身後的聲響已安靜了好一會兒,燕澄朝漸漸放鬆了心神。

這河也不知水深不深,燕澄朝打算等到了河前便將這大棕馬放了,自己遊著過河。

然而就在即將下馬之際,一隻速度極快的冷箭破空而來,獵獵風聲有如實質。燕澄朝察覺,卻已來不及避開,隻能下意識地往左一側。

利箭紮透了他的右肩胛,燕澄朝悶哼一聲,翻滾掉下馬匹,落入河中。

*

夜幕初初降臨,洞外的野草枯藤被風吹得颯颯作響。李嗣音站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目露焦灼。

這一日下來,沒有人發現她。

可是,燕澄朝也還沒回來。

天色一暗,山洞裡的溫度便越發低,沁人的涼意逐漸變得有些冷。李嗣音身上不過穿著兩件薄衫,白日裡尚且能夠禦寒,可入了夜,便不夠了。

李嗣音腹中饑餓,一天未進食令她的力氣都消散了許多。

眼下她站在洞口,望眼欲穿,燕澄朝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這麼久還沒回來,莫非是被那些刺客給抓走了?李嗣音心裡裝滿了令她害怕的猜想。

洞外夜色昏暗,叫人看不清有多少危險藏匿其中。李嗣音想,她要不要出去?

出去,可能會遭遇野獸、刺殺的風險,可若是不出去,她便隻能在這洞中等著旁人來救援,等著燕澄朝回來給她帶食物。李嗣音又想哭了,她想起自己從前的日子,何曾有這麼狼狽過?

她確實軟弱地流淚了。

可等月亮爬上柳梢時,李嗣音抹抹淚,仍是小心翼翼地踏出了那個山洞。她要出去覓食,她不能等死,她還要找到燕澄朝,既然她身上如今沒共感到任何傷痛,就說明這人沒大事。

養在深宮的公主從前沒走過山道,夜裡不知名的嗥叫令她害怕,帶刺的荊棘紮破她的手指,絆腳的石頭還會令她摔跤。

李嗣音很狼狽。

她的衣裙染上了臟灰,被樹枝荊棘勾破劃爛,再不複從前的整潔儀表。可她看到了藏在茂密枝葉間那紅豔豔的野果。

她餓了。-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她踮起腳尖,努力伸手去摘取,儘管手掌會添上許多細微的傷口。

李嗣音得到了她的第一份食物——一顆野果,她猶豫了下,害怕果子有毒。可是她真的好餓啊,沒有條件檢驗,她心一橫,想,就當賭把大的,一口咬了下去。

豐沛的汁水流進她的口腔,果肉充實她的胃袋,在那一瞬間,李嗣音心裡湧上一陣想要流淚的欣喜,她現在無比感恩眼前尋到的果子。

李嗣音運氣好,果子沒有毒,於是她得以堪堪填飽自己的肚子。

吃飽了飯,接下來就要去找燕澄朝了。

李嗣音沒有什麼頭緒,那些在宮中學到的關於公主的知識,不足以引導她在這片山林裡生存。

她站在原地開動腦瓜子儘力想著,人總是要吃飯喝水的,沿著河道去找,就算不能找到燕澄朝,她也有很大概率能找到其他人。隻要找到了村落,就能去報官,報了官就能派更多的人去找燕澄朝,還能找趙太醫和朱砂她們!

李嗣音覺得自己的思路十分正確,當即便處處留意著哪裡有水聲。

夜色融融,幸而還有清輝的月光為她引路。

李嗣音小心辨認著腳下的山路,隱隱約約的,她仿佛聽到了些許河水流動的聲音。她麵露欣喜,越發放快了腳下的步伐,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卻從她的右肩胛骨穿透而來。

李嗣音霎時被疼得跌倒在地。

好疼……真的好疼。

像是有人生生往她的肩胛骨處插入了什麼東西,李嗣音一瞬間眼前發黑,耳邊轟鳴。

等她緩過勁兒來,整個人已蜷在地上不由自主地發著抖,淚流滿麵。

她怎麼會這麼疼?

一定是燕澄朝那邊發生意外了,一定是。

李嗣音心間驟然被巨大的惶恐籠罩,忍不住嗚咽出聲。她一邊哭一邊爬起來,右肩胛骨的疼痛還在,時刻提醒著她同生共死蠱的另一人在遭受著怎樣的痛苦。

她必須找到燕澄朝。

過了一會兒,李嗣音感到呼吸困難,喘不上氣來。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感覺?燕澄朝要窒息了嗎?

她以為是有人要勒死燕澄朝,可她的脖子並沒有傳來疼痛感,說明不是。那為什麼她會有呼吸不過來的感覺?有人要捂死燕澄朝嗎?但她並沒有感覺到臉部被壓迫。

李嗣音艱難地行走著,由於呼吸困難,行走的速度不得不降了下來。她一麵照著原先的想法尋找水源,一麵思索著燕澄朝如今是怎樣的處境。

等她撥開重重樹影,終於在山林深處見到了一條閃著銀銀波光的大河時,李嗣音恍然大悟:燕澄朝,會不會是落水了!

李嗣音的心因這一猜想興奮了起來,如果她猜的是對的,那她完全有可能沿著這條河找到燕澄朝!

一個時辰後。

李嗣音下半身的衣服已經全部浸濕,腳掌又腫又疼,她用儘全力背著受傷昏迷的燕澄朝,一步一步往原先的山洞挪去。燕澄朝好重,身上好涼,她一邊背一邊忍不住帶著哭腔罵他。

李嗣音委屈得要死,想不管不顧就把人扔了,可一想到背上這個人有可能醒不過來,漫無邊際的恐慌感便淹沒了她。

山洞裡寒意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