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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286 字 6個月前

嗦,麵容卻是緊張而欣喜的。他說:“彆怕,我不會傷害你,隻是想帶你回家。”

他怎麼這樣癡。

宋珂在夢裡翻了個身,蜷身窩進沙發角落。沒有多久又夢到他們從前坐地鐵,那麼長的路,從始發站一直坐到倒數第二站,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自己靠在他肩膀上打盹,他一動也不動,穩得像木頭樁子一樣。下了地鐵還有好遠,到處是電線杆和高壓線,黑漆漆的荒郊野外,那麼一段路仿佛永遠也走不完,永遠也沒有辦法回到家……

路上他總有許多話,許多話,笑著對宋珂說:“今天下午沒有吃飽,晚上可不可以煮個麵?” “工資卡裡還有多少錢?我哪知道,我又不管錢。” “周末陪我去看看車?不買,真不買,就是看看。”

他們曾有過一個家的,儘管房子不在了,可陳覺還在。隻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要求,為什麼自己就是不肯答應?

被人拍醒時宋珂眼角還是濕的,匆匆起身拭淨,看到程逸安神情緊張地站在自己麵前。

“出什麼事了?”

“宋珂……”

手機屏幕裡是一段午間新聞,長相端正的男主播在畫麵中央,標準的播音腔和公式化的坐姿。

“下麵播放一則突發消息,北京時間今天上午十一點,為期三天的大峽穀汽車越野拉力賽在第六賽段遭遇嚴重事故,一輛車隊保障車與三輛公開組比賽用車連環相撞,目前已證實共兩名車手不幸遇難,另有幾名人員有不同程度受傷,正在附近醫院接受救治。由於事故現場起火迅速,地段較為偏遠,救護車趕到時……”

宋珂愣了一下,仰起頭看著程逸安,忘了站起來。

程逸安斂聲問:“陳覺參加的是不是這個?”

周圍的一切像是突然變暗,靜下來,什麼聲音也聽不見,就隻剩下他嚴肅的表情和嗓音。

懵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打電話卻壓根兒沒人聽,那邊一直是關機狀態。宋珂好幾次按錯了鍵,沒有起身已經前額突突直跳。

程逸安說:“先彆慌,參加比賽的那麼多人,不一定就是他出了意外,也許正忙彆的事呢。”

仲夏的正午時分太陽烈得人頭昏,一站到窗前,迎麵就是刺眼的光。宋珂開始覺得缺氧,嘴唇都漸漸發白,神情卻反倒顯得有些木然,像被一根線拉拽著,一刻不停地打電話。

他給陳覺打,程逸安就給陳念打,一直占線,打了近十分鐘才通。陳念聲線繃得很緊,沒等他們開口問就直接說:“我還沒聯係上哥哥,關機了。”

“那你——”

話剛說一半,手機已經被宋珂搶去:“聯係上主辦方沒有?”

“秘書在打,暫時沒打通。”

血管一刻不停地撕扯著疼,嗓子乾得快要冒煙。反複撥打那串最熟悉的號碼,耳邊明明隻有嘟聲,卻轟隆轟隆的像在打雷下雨,倉皇不定的感覺。

心裡麵除了後悔仍是後悔,早知道說什麼也該陪他一起去的,要是他們兩個在一起,出了什麼事也不用害怕,哪怕是死在一處呢?

總好過現在這樣隔著一千公裡,除了等,什麼也做不了。

一整個下午又恢複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態,直到三點鐘陳念突然打電話來說主辦方回話了,傷者名單裡沒有陳覺,陳覺根本就沒有去這場拉力賽。

他報了名,但沒有簽到,更沒有出賽。

那他去哪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一刻不停地飛奔到機場,趕到服務台時宋珂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也是這時才發現,自己連查陳覺航班的資格都沒有。

“您是他什麼人?有沒有帶他的證件?”

他動了動嘴,啞口無言,才發現自己並不是陳覺的什麼人。

隻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出來。對方也很理解和同情,查完以後遺憾地告訴他:“您朋友的確買過這趟航班,不過他最終沒有登機,也沒有改簽其他機票。”

怎麼會這樣。

明明一路將陳覺送到機場的,走之前陳覺甚至還親了他一下。既沒去比賽也沒換目的地,那陳覺會去哪兒,是不是還在臨江?

惴惴不安地打給陳念,跟她和程逸安挨個給陳覺的朋友打電話,能找的地方通通找了一遍,就是沒有任何蹤跡。

天慢慢就黑了。

寂靜深邃的天空罩著大地像個黑箱子,又悶又熱,根本透不過氣。找了不到三個小時宋珂就快要脫水了,人靠在出租車的後排座上,開著窗,風吹到臉上滾燙又鋒利,幾乎睜不開眼睛……

最後救他的是趙阿姨。

“宋珂,是不是你回來了?我聽到樓上有動靜。”

收到這條短信他就直奔大巴站,什麼東西都沒來得及拿,隻帶了手機和錢包。

坐上大巴的那一刻仍覺得忐忑,擔心那不是陳覺而是彆的什麼人,中介,保潔,或者彆的什麼有鑰匙的人。他一直自己嚇自己,因為不見到陳覺始終是放不下心。

到老房子樓下時已經快十點,還從來沒有這麼晚回來過。

走進大門,一輪眉月遠遠地掛在天邊,照得坑坑窪窪的地麵像積著水。向前走大概五十米,繞過一個雜草叢生的花壇,再向右一拐,走到院牆最深最高的地方,有一片開闊的空地,那就是以前爸爸停出租車的地方。

想起那一次,也是這麼大這麼亮的月亮,他一直守在樓道口,手腳都凍透了才等到爸爸。爸爸停好車後腳步蹣跚地走向他,雪地裡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如往常一樣攥緊他的手,爸爸的雙手不僅冷,上麵還全是又濕又滑的血。

也是那天他忽然感覺到害怕,害怕有一天會失去爸爸。

今天這種害怕的感覺又回來了。

樓道裡沒有燈,上樓時他把手機拿出來照明,兩邊陰濕狹窄,到處是灰,是沒來得及揭下就又貼上新一層的小廣告,是臟兮兮的鞋底印。

依然是沒安防盜門的那個家,破舊的木門紅漆斑駁,露出裡麵難看的木頭。門縫裡沒有光,敲了很久也沒有人來開。

下意識以為自己沒帶鑰匙,所以他坐在台階上等著。

身下冰冰涼涼的,後頭才是月亮。他分開雙腿倚著肘,背深深地弓起來,像隻疲憊的蝦米,因為實在沒有力氣了。

要是前天晚上打個電話給陳覺該多好?也許那時陳覺還沒有那麼心灰意冷,還沒有關機。要是那天在公司同意跟陳覺結婚該多好?煎熬了這麼久,這輩子除了陳覺難道還會去愛彆人?就說給自己聽,自己也不信。

再往前想,要是分開的那一次,陳覺拿出戒指求自己回心轉意時,索性就把事情的真相全說出來該多好?自己害得陳覺那麼苦…… 甚至於、甚至於陳覺第一次跟自己求婚的時候,直接答應了該多好?為什麼總要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擔心不能長久,擔心不能得到家人的理解。

明明愛的隻是陳覺啊,就隻是愛這個人而已,為什麼要把彆人犯的錯遷怒到他身上?

他垂著頭,忽然想起曾經在手機裡聽過的那段話。

“我要到當年租過的辦公室去看看,看看我跟你求過婚的地方,還要回家看看小區那幾隻天鵝,記得你說你沒看過,我替你看看。還要到你老家去一趟,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到處走走,消磨完這一整天的時間。沒有你在身邊我也要去看看,看看我們的過去,看看你長大的地方,在你坐過的椅子上坐一坐,在你住過的地方睡一晚。”

原來陳覺早就告訴過他,應該來這裡找,一直以來都是他自己忽略了。

等到很晚還是沒有人回來,才想起自己有鑰匙,就在錢包的夾層裡。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沒想到門鎖哢嚓一擰就開。

他呆呆地站在門口,摸到燈往下一摁,刹那間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屋裡的一切都跟從前不同了,以往那個簡陋的家被人重新裝修過,儘管麵積緊湊,風格卻很溫馨。地麵鋪的是最常見的木地板,牆上裝著壁掛電視,三人座的布沙發尺寸剛好一牆寬,外加一個搭腿用的綿羊圓凳,摸上去手感很好。角落安了頂天立地的貓爬架,下麵放著貓糧盆、飲水機和吸塵器。

臥室的床是雙人床,牆壁做了一排簡簡單單的衣櫃,裡麵掛著幾件陳覺的衣服。宋珂雙腳僵立,過了一會兒才走到床邊,仔細端詳櫃子上放的兩樣東西。

一樣是他們兩個的合照,就是曾經在公寓見過的那張。另一樣是輛出租車模型,車身黃白相間,看著跟爸爸以前開過的很像,不知道陳覺從哪裡得到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宋珂坐在床邊歇息,身體像被一劑溫熱的毛巾包裹著,蜷縮的角落通通舒展開來。

心也一下子定了。

陳覺來過這裡,又走了,還把行李箱也帶走了,所以今晚應該不會再回來,自己也不會見到他。可是心裡已經沒有害怕的感覺。因為走著走著他發現,無論到哪裡陳覺都會在前麵等他。

宋珂感覺自己像隻笨拙的蝸牛,循著陳覺的足跡一寸一寸向前挪,總是慢了一步。

晚上他就睡在臥室,窗簾也沒拉,就那麼敞著。半夜打開冰箱喝了罐飲料,仿佛心有靈犀似的,回到床上電話就打來了。

看到陳覺的名字他一怔,剛喝過的氣泡水都從胃裡返上來,鼻底眼底通通酸得很。

“宋珂。” 陳覺的聲音很低。

他沒應。

“妹妹說你找我。”

語氣有一點緊繃,大概是怕他生氣。他也的確有氣,所以一直不肯開口。

陳覺沉默了好久才笑了笑:“我今天摔了一跤。”

他終於問:“怎麼搞的?”

“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

想起上次陳覺自己在浴室摔倒了,眼睛好一陣子看不見東西,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他忽然就緊張起來。陳覺卻說:“還好你不在。”

他呆了一下:“為什麼?”

“手機被我摔壞了,本來打算周一送你的。”

電話裡一下子靜寂無聲,隻有微微的風在鼓噪。他聽到陳覺儘力藏起沮喪:“宋珂,這是不是天意?我們總是不能好好在一起。”

他一時哽咽,沒能立刻開口,陳覺就又笑了下:“我在胡言亂語。不打擾了,你早點休息。”

“等等!”

他匆匆攔住,盤腿坐在床上,看見自己腿上被蚊子叮出好幾個包,又紅又腫的,很難受,心裡卻更加思念起陳覺。

陳覺會為了和他打一通電話,不顧身體走到山上,被蟲子咬得滿腿是傷。陳覺會為了讓他安心,即便這樣心灰意冷的時候也主動打過來,隻為跟他報個平安,不讓他掛念。陳覺從來也沒變過,又執著又癡。

陳覺叫他:“宋珂?”

他想了很久,終於說:“手機裡的話我全聽過,壞了也不要緊。你說要給我買按摩椅,還說讓我方便的時候給你打電話,是不是?”

陳覺大概太意外,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