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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258 字 6個月前

去:“宋珂,我沒臉見你。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自己自私。以前你對我那麼好我卻不知道感激,反而一直拿你對哥哥的感情綁架你,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都太自私了。哥哥讓我不要再來打擾你,說你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可我心裡一直很愧疚,很放不下。不過我不奢求你原諒,隻希望你可以保重身體,偶爾……偶爾跟我們一起吃頓飯,讓我們知道你過得好就夠了。”

話說得很慢,不像以前那樣明采飛揚。宋珂想起從前的她極愛笑,又饞嘴,可是吃一點就容易胖,所以總是嚷嚷著要減肥。她被父母和哥哥嬌慣著長大,工作起來卻很拚命,性格又好強,一門心思想著要維護陳家的基業。她眼睛長在頭頂上,十個追求者中有九個半都不滿意,可是一直對他很好,有點依賴他,遇著什麼好東西都想著給他也買一份。

他把左手藏進袖子裡,柔軟的襯裡讓人倍感溫暖。

“過段時間吧,過段時間我請你吃飯。”

她默了一會兒,終於靜靜地哭出來。手機信號像條細細的線,串起她流出的那些眼淚,從那頭濕到這頭。

“多大了還哭。”

半晌她才收起低泣,有些不好意思:“到時候我請你,這頓飯怎麼說也該由我來請。”

他微笑:“怎麼,相親相到大帥哥了?”

“哪兒啊。”她破涕為笑,“早就放棄相親大業了,打算去庵裡剃了頭當姑子。”

“記得挑個近一點的庵,見麵方便。”

這樣子一說開,話匣子也就打開了。陳念絮絮叨叨地同他說了好些事,說程逸安埋怨她,兩人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前兩天才剛剛和好。說顧姨的孩子考上了研究生,這個暑假要到臨江來玩,所以顧姨不用回家了,她也不用擔心餓肚子。又說她的頭發長得很長了,上上周去燙了一個韓式大卷,效果卻不儘如人意,下次見麵要請他點評。

宋珂沉默地聽著,偶爾往窗外看一眼,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問她。

後來終於說到陳覺。說他讓她買補品寄去原來的家,結果樣樣都被退了回來,後來廚房都快堆不下了。她悄悄告密:“你都沒有看見他當時的樣子,臉拉得老長,跟個黑臉包公一樣。我說‘你去給宋珂打電話呀’,他又不肯打,怕碰釘子,隻能自個兒生自個兒的氣。”

宋珂壓根兒不知道這回事,更不知道什麼補品,半晌才順著問:“他在家嗎?”

陳念愣了一下:“不是搬去你隔壁了嗎?他都好長時間沒回家了,每天除了給爸媽掃墓就是找醫生問你的病情。”說完才意識到會造成誤會,趕緊解釋道,“不是打探你的隱私,隻是拜訪一些專家,請他們幫忙把把關而已。”

宋珂沒心思去深究這些,無聲地頓住了。

“你找他啊?”

“不,隨便問問。”

掛斷電話就躺下了,本以為注定失眠,沒想到喝過藥後入睡很快。

就是睡夢中思緒仍舊混亂。

夢見某個雨天自己坐在已經關門的公園裡,一直等,一直等,不知道在等誰。長椅上隻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衣服穿得不夠,外套裡也沒有手機,隻剩煙和一枚銀色的方形打火機。他冷得直嗬白氣,沒有忍住點燃一支咬進嘴裡。淡淡的苦澀,淡淡的薄荷氣息,就那樣壓下寒冷和孤獨的感覺。快要燃儘的時候終於從遠處傳來聲音,有人喊他:“宋珂!”仿佛是來接他的。他急忙站起來,張開嘴想要答應,喉嚨卻突然間發不出聲。

公園的長椅是鐵藝的,椅腿差點將他絆倒。他踉蹌了一下,就那樣急得醒過來,結果卻聽到外麵有人拍門。

窗外滂沱大雨依然沒有停,門板被拍得砰砰地響。那聲音很悶沉,隱隱約約仿佛離得很近,就拍在他心口,令他心房直顫。

他沒有動,緩了一會兒才起身穿拖鞋。

“來了。”

拉開門,陳覺不知道去哪弄得渾身濕透,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塊乾燥的地方,嘴唇也凍得烏青。他抬起眼看著宋珂,但頭發梢還在往下滴水,所以眼睛隻能半睜著。

“吵醒你了……”

他聲音沙啞,背微弓,雙手緊緊地裹住風衣,不知道為什麼。

宋珂隻愣了片刻就把臉繃住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這麼晚了你又來乾什麼?有什麼話改天再說吧,我要睡了,明天一早還要上班。”

陳覺卻伸手將大門扳住。

宋珂心亂如麻,冷下臉請他離開。他高大的身形卻在宋珂麵前投下一片陰影,直到感應燈完全變暗也沒有動。

宋珂用力推他,推不動,急得想要罵人:“你到底想乾什麼?一聲不吭地走了又一聲不吭地跑回來,我有什麼義務等著你?我憑什麼等你?滾開,我要休息了。”

“你聽我說,聽我說……”

陳覺急忙從風衣裡掏出一樣東西,一個大男人動作卻很小心,仿佛手足無措,生怕碰壞了哪裡。

低頭的一瞬間宋珂就怔住了。

他手上抱著一隻貓,一隻臟兮兮的小貓,臟得幾乎快要辨認不出它的樣貌。可宋珂還是一眼認出它。

“你在哪找到的?”

陳覺什麼也沒解釋,隻是看著宋珂驚喜的樣子鬆了口氣,聲音低啞地提醒他:“仔細看看是不是它……”

遞過貓的兩隻手遍布抓痕,指甲縫裡全是泥,袖口也又濕又臟。霎時間宋珂什麼都明白了,眼一熱,接過來說了句謝謝。陳覺卻低聲對他道歉,說:“找了這麼久才找到,都是我不好。”

一個多月沒見小九不僅沒瘦反而胖了,就是眼角積了好多臟東西,毛也臟得打結,兩隻圓鼓鼓的眼睛盯著主人滴溜轉,嘴裡喵嗚喵嗚地淺叫。宋珂低頭看著它,喉嚨裡像堵著一塊石頭,咽不下去,咳不出來,直往眼睛裡反酸,一時之間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該對陳覺說點什麼,隻能緊緊抱著小九不撒手。

陳覺臉色紅得異常,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濕的,嘴唇卻又白又乾,所以每句話都說得很慢,“它身上可能有跳蚤,你當心點。”

小九在宋珂懷裡輕輕地拱,像是被抱著不舒服。宋珂終於覺得不忍心,說:“你也快回家去吧,衝衝熱水會好一點。”

他一定找了一晚上,就像當年在草叢裡找戒指一樣,費儘力氣才找到它。

他忽然咳起來,咳得驚天動地,腰一彎下去就直不起來。宋珂沒有手去扶他,隻能開口催促:“真的,你快回去吧。”

“再等我幾分鐘,我回家拿樣東西給你。”

宋珂吸了口氣想要拒絕,陳覺卻不管不顧地轉身開門,拿鑰匙的手都急得發抖:“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宋珂說:“真的不要了。”陳覺沒有聽見,徑直打開家門走進去。

望著他家那一片漆黑,宋珂無所適從地坐回沙發上,不知道是該繼續等還是該把門關上。

幸好不過兩三分鐘陳覺就回來了,走到他麵前,手裡多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宋珂一邊說:“你請坐。”一邊將小九關到房間裡,關門之後深吸一口氣才轉過身去。

陳覺坐在沙發上,那盒子就擱在麵前。

宋珂問他:“要喝水嗎?”

他說不用忙了:“你也坐,就幾句話,說完我就走。”

宋珂看了眼窗外,又看向他,隻覺得他凍得臉色都不對勁,就說:“我把空調打開吧,你這樣容易生病。”

陳覺卻堅持說不用:“你知道我幾乎不生病。”

宋珂當然知道,他身體一向很健康,大冬天裡手腳也永遠是暖的。晚上他們兩個縮進被子裡,他會把宋珂的手抱得緊緊的,然後低聲抱怨:“你的手怎麼又跟冰疙瘩一樣,明天我去找物業,讓他們再來看看咱們家的暖氣片。”宋珂就說:“彆去為難物業了,這麼老的房子有暖氣片就夠驚人的了,還指望它管用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如今宋珂卻隻能說:“再健康的人也會生病。”

陳覺微微頷首:“你放心,我一直很注意,哪天你要是能好起來我就什麼病都沒有了。”

其實他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過。他抬起頭,雙眼滿是血絲,鬢角邊沒來得及愈合的傷口被雨水泡得通紅,眼看已經發炎。不過他不在意,隻把那個盒子往宋珂膝蓋前推了推。

“送你的。”

宋珂強顏歡笑:“還送我禮物啊,這麼客氣。”

陳覺也想笑,嘴角卻似乎怎麼擺都不對,仍然顯得既緊繃又生硬。他說:“你願意的話可以看一眼,彆直接扔掉。”

宋珂想要快點結束對話,好讓他回家去,就輕聲允諾:“這次我會看的,不過下次不要破費了,我不想欠你人情。”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就看。”他卻說。

宋珂隻好配合地把它拿過來。盒子的外殼很堅硬,但是很空。打開蓋,裡麵孤零零地放著一部手機,最新的款式。

“應該包得再漂亮點,可惜時間不夠了。”他低頭抹了把臉,“你彆介意。”

宋珂強忍心痛:“何必呢。”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裂痕已然存在,這樣又能改變什麼?

他卻很固執。

他說:“我想再抱你一下。”

說完也不等人回答,伸臂將宋珂抱到懷裡。他的懷抱又冷又潮,頸挨著頸,可以聽到他上下牙齒輕微地打戰。

“我錄了好幾天,還沒錄完,我知道來不及了。你要躲到一個看不見我的地方去,沒關係,我接受,我再也不去騷擾你。”

他力氣很大,宋珂被抱得喘不過氣,隻好用力掙紮,啞著聲勸他彆傻了:“不用這樣想儘辦法地彌補我,我不需要啊,就算你把程序修好我也不會因此感激你,因為我不再需要它了,你明不明白?”

陳覺卻仍舊箍得很緊,仿佛這就是最後一條路了,鬆手就是懸崖。他說:“我明白,宋珂,我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把你找回來。我隻希望你再想起我還能想起一點開心的事,哪怕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見麵,有這部手機你還能聽一聽我的聲音,還會願意夢見從前的那些回憶。”

冷風從窗縫裡吹進來,把他的聲音吹得模糊又低微。宋珂從沒有見過他眼眶這樣紅過,就連當年分手,也是因為想不通,所以不願放手的意思要多一些。可現在他眼睛裡沒有不願意,他願意,隻是舍不得而已。他說:“我隻要你心裡的一個角落,你可以再也不見我,隻要你偶爾還能想起我這個人,想起陳覺這個名字就夠了。”

宋珂被他抱著,幾乎不忍再聽下去,用儘全身力氣才推開他:“回去吧陳覺,好好睡一覺,彆再想起過去那些事了,沒有意義。”

陳覺說:“我知道。”嗓音透著無法抑製的悲哀。

他力氣比宋珂大,宋珂想把手機還給他卻做不到,最後終於隻能急急起身往臥室走,一直到走進房間才用腳踢上房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