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1 / 1)

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08 字 6個月前

上進進出出,動靜不小。宋珂聽完也沒有多想,洗完澡就睡了。睡前照例還是那套流程,吃藥,鎖門,關窗,積蓄自己那最後一點力氣。

第52章 那些中途停止的故事

有一晚宋珂回家,隔壁鄰居的大門沒有關嚴。他猶豫了片刻是否要去提醒一句,最終還是沒去。因為這位鄰居有些神秘,永遠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沒有露出過廬山真麵目。

一進家門就見秦彬凱倒在沙發上大睡,又是醉得不輕。宋珂歎了口氣,上前替他把毯子扯上去了。

算了,這位秦總監倒也沒做什麼太不招人待見的事,每天出門呼朋會友,晚上回來倒頭就睡,搞得他這個房東都開始反思自己之前太小人之心。

不僅如此,秦彬凱還從中間牽線搭橋,將睿言作為優秀乙方介紹給了榮信。

眼見新業務有希望,宋珂眉開眼笑了好幾天。那晚秦彬凱開著租來的車接他,見他神采飛揚的,便忍不住調侃了一句:“什麼事高興成這樣?”

“多謝你啊。”他誠心感謝,“方總那邊派人跟我聯係了,讓我先著手做前期調研和競標準備,這個月就可以開始。”

等紅燈時秦彬凱瞥了他一眼:“瞧你這樣,一看就沒見過世麵,剛獲得競標資格就樂得不成人形,要是之後真中標了還不得樂瘋?”

宋珂並不搭理他的揶揄。

周五的臨江城裡人多車也多,他們要去的餐廳又在市中心,行進速度慢得跟龜爬一樣。秦彬凱感歎:“難怪你不肯開車,你們這兒跟我們那兒是太不一樣了,都堵成麻花了還在往高速上擠。要是在我們那兒?掉頭就下高架了。”

宋珂說:“是你挑的地方太繁華,我們現在正從最空的地方往最擠的地方挪。”

秦彬凱笑了笑:“不過堵一點也好。”

“為什麼?”

“能跟你多相處一會兒。”

這幾天他都表現得像個正經朋友,此刻突然來這麼一下,宋珂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正靜靜地坐在那裡扮演聾啞人,秦彬凱卻忽然坦白:“我這一趟其實是專門為你來的,想見見你,問問你禮物收到了沒有。”

其實兩人都有彼此的聯係方式,哪裡需要不遠千裡坐飛機呢,純屬浪費鈔票。

“我說話是不是太直接了?”

宋珂想跳車也不可能,隻好側開臉否認:“秦總監快人快語,沒有什麼不好的。”

從側麵看他睫毛很長,劉海比較碎,風一吹顯得有些淩亂。他嘴角微微地繃緊,下頦微收,神色卻並不慌亂,隻是淡淡地坐在那裡而已。

“我沒有什麼不好的,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聯係?”秦彬凱說,“你走之後我一直在等你電話,主動打給你你你也不愛接,什麼意思,利用完我就把我丟開了?”

“秦總監言重了,有事其實可以發郵件給我,24小時之內我一定會回。”

秦彬凱被他氣得啼笑皆非,可又拿他沒有辦法,因為覺得他這樣子居然有點孩子氣,看起來是很可愛的。

後來宋珂終於還是對他說了實話:“我現在不想考慮感情的事,上一段結束得很糟糕,還需要時間恢複。”

前行緩慢,繁忙的車流夾在兩排燈火之間,城市夜景璀璨紛繁。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跟宋珂在一起秦彬都覺得很沉靜,也許是因為宋珂實在是個很靜得下來的人。他告訴宋珂:“其實我之前有過一個交往對象,我們交往了近八年,可以用刻骨銘心來形容。”

宋珂把臉慢慢地轉過來,靜等後麵的轉折。

他笑了笑,有些無奈:“前年他出軌了,跟一個小他十五歲的男生。剛分手的時候我動過自殺的念頭,追到他家去鬨,到他單位去鬨,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歡男的,而且還辜負了我對他的感情。”

說到這裡不再說了。

宋珂等了許久才問:“後來呢?”

“哪有什麼後來,他換了工作又搬了家,據說現在還跟那個小男生在一起,供人家上大學呢。那八年我就當喂了狗,時間長了也就過去了。”

話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可是其中究竟度過了多少個暗無天日的夜晚,隻有他自己知道。過了一會兒他恢複如初:“彆這麼沉重啊,出來吃飯高興點兒。”

宋珂到底沒忍住,問出一句:“吃什麼?”

秦彬凱駭笑:“你真行。”

抵達餐廳,裡麵已經提前熱鬨起來。

秦彬凱在臨江朋友眾多,今晚這頓是替他送行的,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吃完飯,一群人上樓開了個可以唱歌的包間,有玩篩子的也有打撲克的。

幾杯黃湯下肚,宋珂臉頰微微泛紅,外套也熱得脫掉了。不過語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樣慢條斯理的。

有人問他:“會打牌嗎?”

他婉拒:“你們玩吧,我不太會。”

對方瞧他戴著眼鏡挺斯文的樣,看起來也的確不像會吃喝玩樂的,也就沒有勉強他。

秦彬凱說:“不打牌那就唱歌。”

可惜宋珂也不愛唱歌,他就隻喜歡聽人唱歌而已。

有人好不容易搶到麥,站在台上用最直白的嗓子乾嚎,破音都破到太陽係外去了。可是唱著唱著卻有點哽咽,一個大老爺們兒無端端地眼睛發紅。眾人哄堂大笑,笑他沒出息,笑他莫名其妙,笑著笑著卻又都沉寂下去。

而立之年,誰能沒有一點過往。

宋珂知道自己也喝多了,因為眼前已經出現重影。於是他一個人靜靜地挪到角落去坐,手裡拿著外套,無意間摸到裡麵的那枚打火機。

點燃它,哢噔一聲,幽藍的火苗噌一下騰起。

他拿手攏著,昏暗吵鬨的房間裡指縫間有紅光輕輕跳躍,仿佛回到大年初一那天,他跪在大殿之外,雙手捧著那一把香。

“神明在上,我想請求你們的原諒。原諒我對陳念說了假話,原諒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有我自己的私心。就讓陳覺想起來吧,行嗎?求求你們讓他想起來。隻要他能夠想起來,什麼樣的代價我都願意付!我想讓他重新記得我,愛我,我再也不能過這種沒有他的日子了。”

那時的自己多麼傻。其實誰離了誰都可以,現在這種沒有陳覺的日子,過著過著也已經很習慣了。

收起打火機靜靜地出神,身旁卻多出一個人。

秦彬凱熱得襯衫解開三粒扣,兩邊袖口高高地卷起,整個臉跟脖子紅得像被水煮過。

“一個人在這兒想什麼呢?不會是想我吧,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我送你的打火機。”

宋珂就笑了:“彆再喝了,你連手背都是紅的。”

“說真的,你在想什麼?”秦彬凱定定地看著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內心,“你怎麼總是這樣心事重重的,沒有人告訴過你這樣容易生病?”

這道理誰還能比宋珂更懂得。他稍稍壓低了音量:“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有精神病。”

秦彬凱極其無語:“這種玩笑是對精神病的不尊重。”

他悶頭大笑,過了許久才搖搖頭,心中悵然若失。

等他笑完了秦彬凱說:“今天我跟你說了我的事,你也得說件你的事才算公平。”

“我沒什麼可說的。”

“敷衍我。”

“真的。”

“那你的紋身是怎麼回事?”

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領口微敞,裡麵的紋身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小片。

“如果我沒猜錯,是個人名吧。”

秦彬凱用一種惋惜,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這樣太蠢了,簡直不像你會做的事。”

“嗯。”也許是酒精起了作用,他輕輕地點頭,“過段時間就去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是誰?”

他緘默不言。

“在一起多久,這總可以說吧。”

靜了一會兒才答:“三年。”

“講一件你們最高興的事給我聽。”

宋珂抬起眼睛,撞上秦彬凱醉得不輕的目光:“這回榮信的事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講個故事來聽就算抵了。”

可是真沒有什麼好講的。

想了很久,久到秦彬凱以為他再也不會開口的時候,宋珂才說:“睿言第一個大單是他談下來的。那個月發獎金他拿了一萬多,帶我去遊樂場玩那種投幣的抓娃娃機,一口氣抓了二十多個。後來走的時候帶不走,他就站在商場門口扮聖誕老人,見到小朋友就送,人家叫他哥哥他就送好看的,叫他叔叔他就送難看的,一直快到商場關門的時候才送完。結果回家以後他又從包裡變出一個,說是送給我的,因為我也是個小朋友。”

他把頭靠在沙發的靠背上,人無力地陷進去,說著說著就眼眶發熱:“是隻長頸鹿,後來太臟了,他扔了,扔之前沒有問過我。”

秦彬凱說:“我是讓你講高興的事。”

他說:“這就是高興的事。”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

所有中途停止的故事都沒有後來。

接著又喝了許多酒,宋珂好幾年沒有這麼醉過。站起來以後身體搖搖晃晃的,腳下如同踩著棉花,想去趟廁所都做不到,隻好叫秦彬凱架著自己。

兩人一步一頓地往衛生間挪,到門口秦彬凱本想陪他進去,可宋珂堅持不讓。

“我自己……自己……”

他不大能說清楚話了,掙紮中領口露出一截漂亮的鎖骨,襯衫下擺也從又細又窄的褲腰當中跑出來,平滑的小腹若隱若現。

秦彬凱呼吸愈發渾濁,低聲問:“你確定自己可以?”

話音剛落,衛生間裡走出一個人來,身材高大,西服敞著襟,看上去倜儻風流。他與秦彬凱和宋珂擦身而過,走過去兩三米又慢慢地停下,回過頭來。走廊亮著金黃色的燈,他半張臉在燈光的陰影裡,目光晦暗不明。

秦彬凱仍在注視著眼前的人,兩手扶著宋珂的肩,“真的可以?”宋珂微微頷首,混沌地走進衛生間去。

秦彬凱就守在外頭抽煙。

其實乾了這麼多年市場,這點酒應當是小意思,可今晚莫名其妙就醉得不輕。他眯眼聽著四麵八方傳出來的鬼哭狼嚎,眼珠轉了半圈才注意到不遠處的目光。

走廊又長又吵,剛才那個男人一直沒走,沉默的輪廓莫名透著壓抑。秦彬凱以為自己見過他,沒準兒是在生意場上,因此就朝他微微頷首:“認識?”

他沒說話,一直一直看著。

後來宋珂洗過手出來,秦彬凱趕緊過去攙住,再回頭人已經不見了。

“多謝。”宋珂嗓音都發飄,臉頰紅得像凍過的柿子,下巴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應該是用冷水激過臉,“我還是……我還是先回家吧……”

秦彬凱扭頭看他,真正懂得了什麼叫躁動。可握著他腰杆的兩隻手掌卻不敢太使勁,因為宋珂的皮膚又細又滑,自己的掌心卻有些粗糙,怕把他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