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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88 字 6個月前

掃了一眼,然後才重新看回他的臉。他用胳膊擋住眼睛,%e8%83%b8膛微微地一起一伏,呼吸伴隨著薄涼的酒精氣息。

“事情辦得順利嗎?”

他沒接話。

“他們沒要?”

“我沒給。”

專程跑這一趟,結果該給的補償又沒有給,這是因為什麼?

陳念望著他,過了好一陣才聽到他的聲音:“他們現在日子過得很平靜,又有了一個孩子。而且宋珂一直在照顧他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又有孩子了?”

她吸了口氣,有些出乎意料地看著他,半晌才輕輕地點頭:“這是好事情,能走出來就是好事情。”默了片刻又說,“宋珂自己都過得那麼難,還想著去幫彆人,他真傻。”

是,真傻。

明明自己也痛苦不堪,卻一聲不吭地做著這些事,沒有告訴任何人。一想到這些陳覺就心如刀絞,他仰麵躺在沙發上,起初也隻是麵無表情,後來兩頰肌肉卻繃得越來越緊。

“我們以後就不管了嗎,”陳念輕聲,“那家人。”

“你想幫他們。”

“當然。”

陳覺躺在台燈的陰影下,麵容模糊不清。

“要幫,但沒必要讓他們知道。”

一遍一遍提起隻會讓對方回想起當年的痛苦,攪亂本已寧靜的生活,這樣太殘忍。陳念靜靜地點了點頭。

“好,哥,你放心,我會讓人悄悄地關照他們,不會……”

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間停下了,因為注意到陳覺掌紋間的幾個疤。疤痕的顏色較淡,看上去已然經年累月,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也許是因為他藏得好。他那樣躺在燈光裡,側著臉,那種深刻的傷感總會隱約浮現在眉宇間,讓她覺得他其實從未有絲毫好轉。

過了很久,她問他:“所以你呢,你是選擇繼續活在痛苦裡,還是忘記當年的事?出院這麼久沒聽你提起過宋珂的名字,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行了。”陳覺卻打斷她的話,“我自有分寸,你彆再去打擾宋珂。”

說完他就起身上樓換衣服,背影漸漸消失在樓梯拐角。陳念將茶幾上的袋子打開來,發現是房屋中介給的幾頁購房說明,地址在宋珂老家。

還說什麼彆再打擾宋珂……

你幾時放下過?

後來陳覺在房間裡翻以前的工作電腦,翻不到,下來問她,她也記不得。

“你找那個做什麼?”

“想看看以前的一些文件。”

他想找到以前的注資憑據,然後向律師問清楚自己是否還保有睿言的股東資格。

“你不如直接問宋珂。”陳念望著他,輕輕抿唇,“你的事情他永遠最清楚。”

陳覺坐回沙發上,冷著臉不肯再開口。

陳念也知道他還在生自己的氣,所以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朝廚房角落望了望:“對了哥,寄給宋珂的東西都被退回來了,快遞員說對方拒收。你彆著急,我再想想辦法。”

其實沒有什麼貴重的,隻是一些吃的和補品,前幾天陳念以她的名義寄去的。

陳覺臉都沒側:“不收就算了。”

等妹妹上樓後卻仍在沙發上躺著。

回來路上他喝了酒,不多,隻是因為大巴裡太冷。明明已經春末,還是冷。他半闔著眼,虛無的目光瞧著窗外出神,恍惚中竟覺得窗外在下雪。

昏暗的夜晚雪花如飄絮,隔著玻璃窗的薄霧紛紛揚揚飄落到眼前。一恍神又回到那個冬天,剛剛認識宋珂的時候。宋珂的臉潔白中透著微醺的紅,頭靠在車窗上,偶爾輕輕地往下點。他們之間隔著一條過道,很窄,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柔軟,起身脫下外套給宋珂披上,隻想換來一句謝謝。

真的,寧願一路凍回去,隻想聽到宋珂對自己說謝謝。

宋珂卻是那樣吝嗇。

“不用了。”他很固執,也很內斂,“我不冷。”

很傻的一個人。

從一開始就是自己主動,那件沾了煙味的外套宋珂本來不想要。可是他逼著宋珂穿,逼著宋珂愛上自己,逼著宋珂聽那首歌。

也許從一開始宋珂就不想認識他,可他固執地闖進慶功宴,固執地坐進那輛大巴。

那裡本沒有他的位置。

如果從一開始就推翻,那他不會認識宋珂,傷害宋珂,繼母也不會死。也許愧疚就是這樣的,不管想什麼事總會歸因到自己身上,總會歸結到悔恨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他完全明白妹妹為什麼不肯讓自己想起來。

因為一旦想起來,等待你的就不止是失去的痛苦,還有悔恨,還有無法挽回的絕望。你能怪誰?誰也不能怪,隻能怪你自己,怪你自己不配擁有幸福。

你從生下來就活該是一個人,活該沒有母親,沒有愛人,你活該。該死的那個人是你,母親有什麼錯,宋珂又有什麼錯?他們錯就錯在太在乎你,錯在太為你著想。你活著要背負痛苦,死卻不敢死,因為母親希望你活著,因為宋珂拚死也要救你,寧願被你傷害也不願告訴你真相,隻為讓你活得輕鬆一些。

沒人問你願不願意,但他們都在竭儘全力地為你好。

那就活著吧,遂了他們的願,活著才能彌補過錯。你是一個有用的人,能照顧妹妹,能守著宋珂,你不是孤魂野鬼,你曾有過家,很好的一個家。

你要認真活著,活得比誰都久,把傷害過的全都還清,把忘記過的鐫刻於心,把這一生過完,然後在墓碑上刻幾個字——

“無事一身輕。”

你不再虧欠,可以長埋於此了。

陳覺將手機打開,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歌。那聲音低低啞啞,輕輕緩緩,像極了宋珂的聲音。仿佛是宋珂在他耳邊唱:也許終有一日,你將忘記我姓名,忘記我聲音。可是親愛的,能否彆將我忘記。

他望著窗外,深深打了個激靈,身體忽而一凜,張嘴叫了聲宋珂。嗓音是很平靜的,心臟卻在抽搐。叫完,他抬起眼睛看著房頂,感覺天花頂搖搖欲墜幾欲傾覆,塊塊磚壘砸到自己臉上、%e8%83%b8膛上,砸得自己喘不過氣。

片刻後回過神,起身四處找手機。撥號時指關節都發僵,默想許多種可能,誰知道最後等來的卻是一句——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一瞬間他愣在那裡,難以置信地擰緊眉。

好像潛意識裡沒想過這種可能,總覺得宋珂永遠會守在原地。結果打了一遍又一遍,得到的答案永遠都一樣,世界上仿佛沒有這個人。

第二天陳覺出現在原來的小區。

他到的時候已經快十點,因為宋珂下班總是很遲,來早了也沒用。抬起頭,臥室裡微弱的燈光從窗簾透出來,一切都還跟以前一樣。

但他沒有上樓,隻是站在牆根抽煙,抽完了兩根後拿鞋踩滅,轉身往大門口走。

小區的一切也還跟從前一樣,就連路燈都還是那樣忽明忽暗。住戶卻多了不少生麵孔,有一家人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小孩子指著某處問媽媽:“小貓還沒有找到呀。”

當媽的笑了笑:“是呀,還沒有找到,可能到什麼地方流浪去了吧。”

小孩撇嘴:“好可憐。”

聽完,陳覺驀地頓足。

不遠處的電線杆上貼著尋貓啟事,這也沒變。但他想到一件事,一件應該已經變了的事。

走到跟前抬起眼,上麵的號碼果然是新的。

“你手機響了。”

海邊某酒店,來接宋珂出去宵夜的秦彬凱秦總監正等得無聊。見擱在床上的手機已經亮起許久了,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句,於是朝浴室方向喊:“宋珂?電話。”

沐浴聲即刻暫停,一道有些潮濕的嗓音傳來:“麻煩幫我看一眼是誰。”

“我看?不好吧。”他似笑非笑地說完才施施然拿起手機,瞥了眼屏幕說,“沒名字,不過打了好幾遍了,要不然我幫你接一下?”

“好,謝謝。”

抱著八成是推銷電話的預期,他接起來。與此同時,浴室的水聲也重新響起。

“喂,哪位。”

雖然已年近四十,秦彬凱講話仍中氣十足,是多年在談判桌上鍛煉出來的。

那邊靜默許久。

“哪位?”

“我找宋珂。”是個男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怎麼稱呼?我讓他洗完澡回給你。”

再沒人說話,過了片刻,電話徑直掛了。

十分鐘後宋珂從浴室出來,襯衫西褲已經換好。秦彬凱回過頭將手機遞給他:“我們這兒熱吧,一般人都受不了。我剛來的時候也跟你一樣,一天恨不得洗八回澡。”

他笑了笑:“那豈不是洗脫皮了。”接過手機低下頭,電話正好打過來,笑容就此凝結在臉上。

秦彬凱問:“怎麼了?”

短暫的靜默後他搖了搖頭:“沒什麼,勞駕你再等我幾分鐘。”

秦彬凱說當然。

酒店陽台可以吹得到海風。

夜晚的風鹹腥溫涼,鐵藝欄杆握在手心也是涼的,水汽蘊在掌紋當中無從蒸發。還有海浪的聲音,從遠處湧來時急,到近處卻變得平緩,柔和地卷過礁石後再慢慢褪去,如此周而複始。

宋珂站在那兒,兩頰皮膚被吹得微微發緊。

“喂?”

這個“喂”字很平靜,並沒有絲毫掙紮的意思。

陳覺說:“是我。”

“我知道,我認得你的電話號碼。”

跟他比起來,宋珂總是顯得格外磊落。

“陳總找我有什麼事?”

“你在哪。”

宋珂頓了一下,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這麼晚了,陳總有什麼事嗎?”

陳覺的聲音低下去:“宋珂。”

仿佛是在譴責他這樣的態度。

宋珂的聲音卻愈發淡:“是不是陳總又想起什麼,又想要來找我的麻煩?”

相隔太遠,信號斷了一陣,陳覺那邊斷斷續續。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我說……”陳覺叫他的名字,“宋珂……我想……”

“算了,真聽不清。”宋珂說,“你想什麼跟我沒關係,我能說的都說了。如果覺得那晚折磨得不夠過癮,還想要繼續報複我,大可以再來一次。”

陳覺聲音陡變:“我不是要報複你,隻是擔心你的病。”

“不需要。”

宋珂微微地吸氣,抿緊嘴。他的病是心病,怪不到任何人身上。那天晚上的事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他在按時看醫生,也不會再胡亂吃藥。

“我已經好多了。”

“是醫生說的?”陳覺卻不信。

這樣熟悉的語氣令他靜靜地滯住片刻,過了很久才抽離出來:“誰說的不重要,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裡有數。”

電話裡沙沙地響,或許是風的聲音,陳覺沒有再說什麼。又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秦彬凱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