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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54 字 6個月前

猶猶豫豫地說:“那個,陳總……”

“他醒了?”

“不是,是那個手機……”護士指了指桌上,“響了好幾遍了,要不然您幫他接一下?”

這間單人病房本來就很空曠,一旦安靜下來,震動的聲音就變得更加明顯。

是個陌生號碼,不是那個程逸安。

“喂,我是送蛋糕的!”剛一接通對麵就劈裡啪啦地開始了,“家裡沒人嗎?!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口啊,打你電話打了七八遍都沒人接,你的蛋糕到底還要不要啊?”

陳覺耳膜刺痛,拿開片刻後才道:“你是不是打錯了,這是宋珂的手機。”

“打錯了?”那邊頓了一下,像是去確認了什麼,緊接著變得更加氣急敗壞,“哪裡打錯了?沒打錯!收件人寫的就是宋珂,這個蛋糕你是不是不想要了啊。”

“什麼蛋糕?”

“你自己訂的生日蛋糕還問我?”

誰生日?

陳覺眉心越擰越緊:“他人不在家,我給你加兩百塊錢,你把蛋糕送到我這裡來。”

“現在?”

“對,現在。”

對麵一聽,立馬陰轉晴,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至於生日的事就更容易,他不過是到護士站去問了一句,護士就開始大呼小叫:“今天!係統裡登的居然是今天!難怪我看他昨天大包小包地買回來,原來是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啊。”

說完發現麵前的鐵麵神臉色黑得更明顯了,護士小姐還以為是自己太吵,立馬訕訕地收小嗓門:“陳總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樓下掛個號看看……”

大概自己真該掛個號看看,陳覺擺擺手離開。

回病房的路上鐘文亭打來電話:“喂,你怎麼還沒過來,我澡都洗好了。”

聲音裡三分埋怨七分撒嬌。

“我有事,今晚不過去了。”

“什麼事比我還重要啊?你說不出來我可不信。”

“宋珂病了,我現在人在醫院。”

鐘文亭在那邊輕吸了口氣,十分不滿地嘟噥:“他病了跟你有什麼關係,他死了也不要你管吧。”

陳覺本來微低著頭,聞言把頭抬起來,肩膀落下一道淩厲的彎度。

大約也是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過,鐘文亭訕了一會兒,討好地開口:“生氣啦?”

陳覺側過身,透過探視窗往病房裡看去,隻一眼就發現宋珂像是醒了,身體朝裡側臥著。

他神思微凜:“先掛了,以後再說。”

“喂喂——!”

電話直接成了忙音。

收起手機他推門進去,藏在被中的肩隨之微微一動,但很快就恢複沉寂。

“醒了?”

宋珂一動不動地臥在那裡。

除了剛才在餐廳門口,這好像是陳覺第一次把目光放在宋珂身上這麼長時間。他的身體隨呼吸微微起伏,搭在外麵的手背一點肉也沒有,除了骨節就是泛青的血管。他的頸也瘦得驚人,白皙光滑的一截,仿佛輕輕一擰就會折斷。還有他的背,薄得像紙板一樣,空有棱角卻沒有傷人的本事。但他的頭發卻柔膩又黑亮,燈光下發梢泛著軟和的微光,不必觸摸就知道一定像綢緞一樣溫潤。

“為什麼不告訴我今天是你生日。”陳覺定了定神,“生日快樂。”

這四個字來得太輕易,明明期盼了整整兩天,真聽到的這一刻宋珂卻一點開心的感覺也沒有。他無聲而緩慢地攥緊床單,閉著眼睛麵無表情。

“我請你吃飯本意是想跟你道歉,沒想到弄巧成拙。”陳覺在他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膝骨頂在冰涼的床架上,微微有種鮮明的疼痛,“今天攪黃了你的生日,我會想辦法補償你,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

宋珂吸了口氣,動靜很低微,但陳覺還是聽到了。

“任何要求都可以,隻要我能力範圍內辦得到。”

屋裡太靜了,燈光顏色慘白,消毒水味道刺鼻。

宋珂躺了一會兒,忽然撐著坐起來,背對著他慢慢把襯衣扣好:“我想要的陳總辦不到。”

陳覺皺眉:“你要什麼?”

跑車,彆墅,甚至是為宋珂的公司注資,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他亟需做點什麼來緩解內心的愧疚,因為這愧疚來得突兀又洶湧,堅石一樣壓在心頭沉重銳利。

宋珂穿好衣服站起來:“你能把手機裡的東西還給我嗎?”

繞來繞去又繞回原地。

陳覺擰眉:“那東西對你就那麼重要?”

宋珂沒有再回答他,穿上外套又開始穿鞋。陳覺心裡一凜,忽然意識到他是要出去:“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不勞陳總操心。”

剛剛才暈倒過一回,連臉色都還沒有回暖,眼下他居然就要冒著寒風出院。陳覺拉著胳膊將人拽回來:“你瘋了?身體差成這樣還想到哪去。”

宋珂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陳覺隻好像堵牆一樣擋在他麵前。

“你讓開。”

“讓開!”

正在僵持不下時,病房的門卻被人砰砰拍了兩下:“送蛋糕的,宋珂是不是在這兒?”

宋珂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覺沉著臉推回沙發,“坐好。”

陳覺打開門。

“給個好評啊!”快遞員接過錢揚長而去。

望著那個墨蘭色的紙盒,宋珂的身體徹底動彈不得。

那是昨天他在店裡挑的,蛋糕一共兩層,下麵是深綠色,上麵是淺淺的薄荷綠。當時看到樣品他就想到陳覺煙盒上的君子蘭,所以最後才不由自主地選了它。

沙發隻有一排座,陳覺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對麵,拿出蛋糕推到他麵前,“你本來想和誰過這個生日?”

宋珂偏開頭,兩片嘴唇隱忍卻又倔強地抿成一條線。

“不想說?”陳覺自嘲地笑了笑,“看來不是和我。不過有時候生活就喜歡開這種玩笑,最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最想做的事做不成,最想見的人往往也見不到。”

以前他很少說這種喪氣話。他總是張揚得近乎囂張,總有一套自己的處世邏輯,不聽任何人的支配,隻在宋珂麵前露出那麼一點柔軟的部分。

現在他變了,變得有些陌生。

他在盒子裡找了找,沒有找到蠟燭,低頭默想片刻才問宋珂:“你今年滿多少歲?”

宋珂轉過頭來,目光顫了顫。

“怎麼了?”

他覺得這目光似乎很絕望。可靜了片刻,宋珂隻是搖了下頭:“沒事。”

“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他坐在對麵,後背懶洋洋地靠著椅子。儘管極力偽裝,臉上卻還是殘留著之前心悸過的痕跡。

但宋珂不知道。宋珂隻是看著他,像看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直到看見他從上衣裡掏出煙盒,又從煙盒裡掏出四支煙,才終於變了神色。

“沒蠟燭不要緊,我有辦法。”陳覺說,“打小我爸就教我這麼乾。”

他把煙倒過來,過濾嘴那頭朝下插進蛋糕裡,低頭無聲地笑了下:“你應該跟我差不多大吧,三十,三十一?就用四根煙代替怎麼樣。”

插完抬起頭,發現宋珂正錯愕地盯著自己,不禁怔了一下。

“怎麼,不喜歡這樣?”

宋珂搖搖頭,倉皇地避開視線。可他就直挺挺地坐在對麵,房間又隻有這麼大,還能避到哪兒去呢?

半晌靜默,宋珂頸一軟,妥協地看向那忽明忽滅的火星。不知何時陳覺已經起身把燈關了,房中漆黑沉寂,空氣中的薄荷煙味卻漸漸彌散開來,即使屏住呼吸也無法拒絕它的靠近。

陳覺靜靜地坐著,過了好久才說:“宋珂,對不起。”◣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漫長的時光過去,他們之間竟隻剩下一句對不起。

原本不是這樣的。

原本一年到頭,宋珂的生日是僅次於除夕的大日子。

二十九歲那年陳覺蒙著他的眼睛,帶他去了一個剛落成的創業園:“看這是什麼。”

手一鬆,宋珂就被眼前寬敞明亮的大房子震撼了一把,扭頭驚喜萬分地盯著他:“你租的?”

“廢話。”

宋珂都想哭了。

陳覺揉揉鼻子,挺不好意思地低頭笑起來:“行了彆這麼看著我,我知道自己挺牛逼的,你心裡明白就行不用表達出來。”

話音未落宋珂就朝他猛撲過去,摟著他的脖子埋頭隻是不撒手。

“哎呀哎呀哎呀,”他隻好低聲哄人,“好了好了,知道你愛我了,來,咱倆糟蹋這個房子一把怎麼樣?”

宋珂想歪了,抬頭狠狠瞪他一眼,他雙手舉高以示清白:“天地良心啊,我說的是吃蛋糕。”

這才把準備好的蛋糕拿出來,一本正經地放到未及裝修的水泥地上。兩個人盤腿而坐,結果發現什麼也沒準備,不要說刀了,連蠟燭都沒帶,這還怎麼吃?

沒辦法,宋珂隻好說帶回去。

“那怎麼行?這是我頭一回給你過生日,沒有刀就用嘴啃唄,大不了吃完了把臉洗洗。”陳覺堅決反對。

可是蠟燭真變不出來。

最後還是他出的餿主意,用香煙當蠟燭,一根代表十歲,點三根勉強算二十九。過濾嘴朝下,煙點燃以後嫋嫋地冒白霧,那場麵簡直像極了燒香拜佛。

兩個人起先還繃著,後來實在憋不住了,在空房子裡笑得不能自已。

後來又是陳覺喊停:“趕緊許願,彆浪費咱這三炷好香。”

許就許。

宋珂掐掐臉強迫自己嚴肅起來,而後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跪在地上許了個傻瓜才會許的願——

神明在上,隻願白首不離。

許完睜開眼,陳覺一個勁兒地問他許的是什麼願,他說當然是請求菩薩保佑自己發大財!陳覺氣得抱起他的腰就嗬,說:“你就知道錢錢錢,我怎麼就愛上你這麼個傻得透頂的財迷?現放著一條發財致富的好路不走,偏要自己去苦哈哈地創業,真當自己是那個巴菲特喬布斯再世是吧。”

“什麼路?”

“嫁給我啊。”

“滾吧你。”

宋珂被嗬得又麻又癢,就這樣又抑製不住地笑起來。笑到後來他都開始流眼淚了,身邊又沒有紙,隻好拿手拚命地揉眼睛。

陳覺把他的手拿開,說:“彆用手揉,我去車上給你拿紙巾。”

就這樣身邊一空。

他站起來,邊等邊打量這幾間平平無奇的辦公室。這就是今後他們倆要奮鬥的地方,等裝修好了把桌子椅子全搬過來,再花時間招幾個人,在大門口掛塊牌子,睿言立馬就會變得像模像樣。

可惜就是離住處遠了點,但那有什麼關係?坐坐地鐵而已,一點也不苦。上下班長長的路,長長的地鐵鐵軌,長長的日子,長長的夜,他跟陳覺,他們有說不完的話,打不完的瞌睡,設想不夠的未來。

正在發呆,門口有了動靜,是陳覺返身回來。

宋珂抿唇一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