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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燈和薄荷 茗八百 4365 字 6個月前

被忽略。

將要關上門時,陳感知適時抵住。一雙手掌,壓著門縫,嚇得傅集思立馬鬆了手。

人在脆弱的時候是最容易攻略的,陳感知明白。他看著她的疲態,儘量以一種不經意的語氣說:“集思,我明天也過來吧。”

她抬起眼睛,一片寧謐的湖裡隻倒映著他一個人。

陳感知說:“換我給你露一手。我做飯還可以的。”

傅集思唇角咧開,忽然之間笑了起來,笑到眼底的那片湖水快要溢出來,強忍著不在意,還吐槽他哪有人這麼自賣自誇的。然後一推,直接關上了門。

*

情緒的閥門鬆動,心理防線也降了又降,任何善意都會變成浮萍或稻草。

那天夜裡,她夢到陳感知了。夢到他們穿著澎楊的校服坐在教室上課,打著瞌睡的傅集思低頭正要倒在一堆書上,寫好板書回頭的老師恰好把視線投到這一角。陳感知拿手肘碰了碰她,傅集思大夢驚醒,坐直後目光還炯炯。老師隨即看向彆處,逃過一劫,她扭頭看見陳感知在偷笑。

傅集思擰眉,拿書本擋住半張臉,指責陳感知:“你彆笑了!”

“嗯。”他在記筆記,隨口接上,“一不許動,二不許笑。”

最後半句兩個人異口同聲:“三不許露出大門牙。”

說完,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出來。動靜太大,以至於講課的老師看過來,又點了他們的名。

傅集思起身認錯,坐下又將頭埋在書堆後,借著外麵的大好光線明目張膽地觀察陳感知側臉。

他收到注視的信號,轉過頭來,眼眸裡照入陽光,變成漂亮的兩塊琥珀。

傅集思問他:“你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嗎?”

他單邊嘴角翹起,像對這句誇獎已經聽膩:“我當然知道。”

*

言出必行的人值得一枚獎章,但一意孤行又自說自話的人確實需要一把掃把來趕他出門。

隔天傍晚,傅集思下班剛回家,坐在沙發玩了半個小時手機,又花了十分鐘來思考晚飯吃什麼。思考得過於投入,思緒開小差,大腦混沌起來,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她是被並起的門鈴聲和敲門聲吵醒的,警惕地開了條縫,就有一隻手掌伸進來卡住。

天涼了,也黑得早。獨棟的房子有好處,就是鄰居少,口頭是非也少。

陳感知提著一袋子菜站在門口,傅集思左右看看是否有人出沒,確認沒人,才無奈將不請自來的這位老同學請進了門。

“有何貴乾呐?”她問。

陳感知撩起袖子說:“給你露一手。”

來真的?

見她不說話,陳感知問:“吃過了?”

說謊是最好的借口,但偏偏這張嘴總快過腦,她說沒有。

撩完袖子,陳感知開始解表。那塊江詩丹頓躺在傅集思手心裡,她誠惶誠恐,說放哪啊,他回頭答了個隨便,從購物袋裡拿出瓶瓶罐罐的調味料。

“你把我家當倉庫了?”她看著他變魔法一樣地把瓶瓶罐罐擺放整齊,商標統一朝前,再把各種食材整理好放進冰箱,留出了今晚要吃的。

“陳感知,你這樣我很害怕!”

無功不受祿,這人在乾嘛!

他關上冰箱門,回她說:“超市做活動,滿50減20,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你放我家乾嘛!”

“你要吃,我也要吃。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自己吃。”

吃吃吃吃吃,被他說出了順口溜的感覺。傅集思抱著手臂審視他:“什麼意思,你還想常來?”

他認清身份:“我是田螺小夥,可以隨叫隨到。”

“我月薪三千,過不起這麼奢侈的生活。”

他掰了蒜苔,回頭衝她笑說:“我提供義務勞動。”

她不再掰扯,也沒有討價還價了。國人“來都來了”的想法深入骨髓,看陳感知熟練地洗菜切菜備菜,想著一個人清湯寡水,兩個人大魚大肉,那今晚……就先這麼算了吧?畢竟來都來了。

第14章

陳感知能看出,做飯傅集思不擅長,糊弄她最厲害。昨天洗碗的時候發現,冰箱上貼著運動計劃,備注“少吃泡麵”,落款是個笑臉,字跡潦草,龍飛鳳舞,一看就是不是她本人寫的。

想來她的生活也像毛線一樣,容易打結,剪不斷且理還亂。

民以食為天,作為日常生活的第一要義,一個人吃是吃,兩個人吃還能吃得更好。

反正他是這樣想的,不要臉一點,生活更好一點。

傅集思不好做吃白食的人,想擠進廚房去幫忙,卻在自家的地盤無從下腳。

不是擋著陳感知揭鍋,就是礙著他去取菜。

最後他反客為主,要她去坐著等飯,其他都不要管,還順手把廚房門關了。

“哦。”傅集思趿拉著拖鞋坐下,看陳感知隔著玻璃門在裡麵忙活。門麵升起霧氣,開窗通風,又很快消去。

她握拳留出一個小洞,單眯起一隻眼,通過逼仄的視角觀察難得一見的溫馨畫麵。

一個人生活,太孤單了。回到H市是挑戰,長大的家鄉,擁有美好回憶的故土,但她和年少時的朋友們走散,不得不重新適應一切。

她變得像剛來到這座城市的外鄉人,無處下腳,偶爾連出門和吃飯都變得頭疼。

說得上話的朋友,嘉嘉算一個。但嘉嘉店裡太忙,忙到留給自己休憩調整的時間都很緊湊奢侈,傅集思偶爾叨擾,也不好意思常常上門去找朋友嘮嗑。

長大了,給自己的設定的很多規矩也會在現實情況前變得模糊。

比如可以接受外賣難吃,和描述不符,但為了必要的生存和養分,依然能麵不改色地吃完糧食;比如牙呲必報的性格碰壁,遇上一杯冷水,為了留存些顏麵,為了息事寧人,忍下一切轉身離開餐廳。

也比如明明不想理陳感知,可他帶來一點生機和活力,她就想悄悄擦掉一點邊界,接受這些。

矛盾的對立麵之間,相互依存、相互吸引、相互貫通,構成了矛盾的同一性。

她是矛盾的,她為自己開脫,全都是因為同一性。

陳感知做飯很好吃,他說本科畢業升學去了國外,呆一年,該長進的全都長進了,其中廚藝尤甚。

她聽他介紹,邊吃邊用最為平常的不得了語氣說:“哇哦。”

是人都喜歡聽奉承,來滿足虛榮,以及收獲大反應表現他人的肯定。傅集思覺得陳感知不例外。

沒想到陳感知筷子上的菜沒夾穩掉了下去,他揭穿她:“你演的吧。”

傅集思表情誇張:“演得很差嗎?”

“有點。”

“啊,”她抑揚頓挫用語調畫了個波浪線,沒所謂地說,“這樣啊。”

飯桌上,隻聊吃的,這是個安全到不能再安全的話題,多是陳感知講自己的事情,傅集思應幾句。

她吃飯很慢,不知道是為了掩飾尷尬還是一心二用的本領太強,眼神鎖著他身後的電視,目不轉睛。

陳感知問她:“我剛剛說的,你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她根本沒聽進去他說了什麼,“沒有想法吧。”

“真的?”

“嗯。”

“那我明天就帶條魚過來。你能吃辣嗎?好像不太能吃是不是?”

傅集思茫然地把視線從屏幕上偏移到陳感知臉上,分不清對話走向,問他:“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我說明天晚上吃水煮魚。我來做。”

“哦,”她又去看電視,綜藝畫麵裡視覺衝擊太強,看得入神,腦子偶然轉動,理清他在說什麼,終於反應了過來,“你明天還要來?”

重點音放在“還”字上。

陳感知管自己吃飯,一直把眼神放到彆處,學她在會議室裡看天花板看桌麵的樣子,最後看了眼重新帶在手上的表,“超過兩分鐘不能撤回了。”

“你在算計我吧!”

“我每個環節都是和你確認過的。”末了,叫她名字來示好,“集思。”

“我剛才不在狀態。”◥思◥兔◥在◥線◥閱◥讀◥

“不會,”他淡定喝水,“你一心二用挺熟練的。”

“……”

一人做飯,一人刷碗,好像是傳統家庭雷打不動的習慣。陳感知不攬活了,由著她穿上圍裙去洗碗。

飯多煮了半碗,他們都吃不下,盛起來封上保鮮膜放進冰箱。

廚房裡,站了兩個人,他在收尾,她忽然安靜下來沒了動作。

水流聲衝進洗碗槽,筷子被衝到碗下,發出一點點動靜,把她思緒拉扯回來。

陳感知站在她身邊,試了試水溫,有點涼。“我來洗吧。”

“不用。”她手指油膩膩的,放到水下衝洗,再去擠洗潔精。

他沒走,靠著料理台,看她心不在焉洗完碗,又收獲了一句罵。傅集思說:“看什麼看。”

“檢查你有沒有把碗洗乾淨。”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傅集思關了水,擦乾淨料理台,洗完手甩了甩,趕他出廚房。

他從外麵抽了張紙回來,遞給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冷水潑臉好像會很疼。”

她震驚抬起頭,四目相對,能看穿他眼裡的真切,於是那些腦子裡的罵罵咧咧瞬間熄了。

陳感知說:“你剛剛是在想這件事嗎?”

“不是,”她用擦乾淨的手推他,出了廚房,關掉廚房燈,隨口說,“我在想有沒有必要買個洗碗機,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洗碗機?”陳感知說,“沒必要吧。”

“有道理,那我不買了。”

餐桌上有切好洗好的水果。他買菜做飯,她叫了外賣招待一點水果,人情上說得過去,行為上也沒什麼不妥。

他們吃著水果,同時開口。

傅集思說:“你明天彆來了吧。”

陳感知說:“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和我說。”

傅集思好笑:“我沒有什麼事情。”

陳感知迷惑:“我明天為什麼彆來?”

“我想了想還是不吃水煮魚了,由奢入儉太難,況且水果也挺貴的。”

怕好東西吃慣了,嘴就刁了。傅集思其實不挑食,對吃的東西也沒什麼特彆高的要求。可是嘗過甜頭總會產生欲念,她是人,又不是說不就不的神仙。

陳感知想狡辯,或者說解釋,但仔細權衡後,還是沒把話說得太明。“集思,我沒想吃水果。”

“我知道啦。”她輕鬆道,“我隨便說的,你彆放心上。”

季節性水果還未完全成熟,奶油草莓色澤光鮮,吃進嘴裡還有一口澀。他們用最擅長的沉默溝通,各懷心事地閉上嘴巴。

“可是我想吃水煮魚。”陳感知說。

“你在家自己做了吃。”

“我一個人吃不完。”

“吃不完放冰箱,第二天熱一熱應該還能吃吧。”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