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去,開口說話:“行吧。”
她覺得沒什麼爭執的必要。本來今天這頓飯的目的除了那些信之外,還想和陳感知把話說開。
他沒有意想中的煩人,喋喋不休又借題發揮。過去是怎麼樣,現在坐在對麵的依然是怎麼樣。
傅集思呢,她也是。
年齡這個數字在長,煩惱與日俱增。可他們兩個坐在一起的時候,莫名有種等比例長大的錯覺,很多事情都沒變,就連他刻意強調“壞小子”這點都沒讓她覺得新鮮。
傅集思本想說“隨便你”,但這種態度過於傷人,無異於是頭頂澆下一盆冷水。
有時候她是冷漠的,但她並不無情。
反正他想他的,她堅持她的。看陳感知煩了,不理他就好。
陳感知像是沒意料到她鬆口這麼快,愣住一瞬,還問她:“真的嗎?”
“真的呀。”她管自己吃菜,回答時還附帶一張笑臉,舉起酒杯和他說,“新朋友新生活嘛,來,走一個。”
可陳感知要開車,那兩杯特調全下了傅集思的肚。
有酒精支撐,腦袋裡沉甸甸的煩悶都變得輕盈。
又菜又愛喝,說的就是傅集思。見她趴在桌子上差點不省人事的樣子,陳感知輕輕叫了她兩聲。
也不知道走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她猛然坐起,說:“到!”
“吃完了回家吧。”
陳感知從對麵位置起身,想去攙她。
傅集思暈暈乎乎,甚至有點眼冒金星的錯覺,使勁眨眼將眼前好幾個陳感知的重影集中在一處時,問他:“回家乾嘛?”
他哄她說:“回家睡覺。”
無力的手臂從一雙大掌中滑落,她堅持自己坐好,身體靠後拉開和陳感知的距離,眼裡是震驚和恐懼。
下一秒,她抄起筷子,指著陳感知說:“誰要跟你睡覺啊!”
再下一秒,包廂門被重重推開,闖進來拿著大勺的嘉嘉和用鍋蓋護在身前的小何。
嘉嘉:“睡覺?睡什麼覺?誰要跟我家集思睡覺!”
小何像沒見過這種救美屬性的大場麵,拿著鍋蓋戰戰兢兢,聲音顫唞:“放放放放過集思姐!有話好好說!”
陳感知也沒遭遇過這種被誤認為變態的情況,下意識攤開雙手以示清白:“我是清白的!”
“哈!”傅集思笑了一聲,鏗鏘有力,甩開筷子站起來去抓他衣領,“這時候是清白的了!陳感知,你早乾嘛去了!高二那年在辦公室不是沒法說自己是清白的嗎!渣男!”
嘉嘉接腔:“渣男!”
小何忙不迭給我方漲士氣:“渣…渣男!”
“好好好。”他舉在耳邊的手緩緩放下,覆上抓住自己衣領的傅集思。
傅集思大嚷:“你乾啥呢。”
見他要有動作,嘉嘉大勺一揮:“你你你你彆亂來啊!放開我們家集思!”
陳感知傷腦筋地仰了仰後腦勺,自證說:“我是好人。”
支援軍退到鍋蓋後麵私語。
嘉嘉問小何:“他說他是好人?”
小何說:“嘉嘉姐,我看著也像好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嘉嘉:“誤會?你見過我們集思喝多發這麼大的瘋嗎?他還說要帶集思回家睡覺!”
小何:“嘉嘉姐,我仔細想想,會不會是帶集思姐回她自己家沒意識的那種睡覺。畢竟我們是偷聽的,理解錯了也很正常。”
嘉嘉“嘶”了一聲,想來想去,覺得小何說的也有道理。
這時候的傅集思捂嘴幾乎要吐,然後雙腿一軟,無意識地往下倒了。
陳感知手快撈住,把她按回了座椅裡。
嘉嘉說:“那個……陳先生是吧。”
陳感知:“叫我陳感知就好。”
“哦哦,”嘉嘉收了大勺,拍拍小何的鍋蓋,眼神吩咐他趕緊收掉,“不好意思,誤會誤會。我們集思這個人容易被騙,我們親屬多提防著點也是正常,你見諒。多問幾嘴,你年齡幾何,家住哪裡,可否婚配?這個……身份證號碼能問嗎?”
小何揪著嘉嘉衣角讓她彆這麼明目張膽,但被嘉嘉拍掉。
“我今年26歲,家住城東,和集思離得不算遠,不曾婚配。”接著一一報出了身份證號碼。
嘉嘉想起那天自作主張提供的“陳感知是單身”的情報,訕笑:“驗證過身份了,你應該是好人。那你方不方便順路把集思送回去呢?到家了拍拍她的臉應該就差不能醒了。”
陳感知低頭看了一眼傅集思,要和嘉嘉交換聯係方式。“我送到了和你說一聲吧。”
嘉嘉應道:“好的好的。”
*
進路川巷,拐幾個小彎,停在之前傅集思說到了的路口。
此刻周邊無人,周邊住戶還剩幾盞明亮的燈。
傅集思是左邊嘉嘉右邊小何架著上車的,腿擺好,頭擺正,安全帶係好,兩個人才揮了揮手說“路上小心”。
現在到了,陳感知輕咳一聲,去叫傅集思。
她沒反應。
無奈之下,隻好推了推她肩膀,還是沒有反應。
於是記起嘉嘉說的拍拍臉差不多能醒,陳感知束手束腳,不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臉。“集思,到家了,醒醒。”
臉上好像有開關,一拍,傅集思真的醒了。
她驟然睜開眼,應激反應下,從靠背上坐直了起來,環顧四周。
車廂內是靜的,車外風動,低聲呼嘯朦朦朧朧聽不清楚。視線裡先是黑暗,再是儀表盤星星點的亮光,最後是一張五官模糊的臉停留在側邊,眼神、呼吸、輕眨的睫毛動作都在混沌裡被放大被清晰。
“你醒了。”他說。
他身上有好聞的味道,中和了她邋裡邋遢的酒氣。
傅集思沒動,他也沒動。
傅集思問他:“你乾嘛呢?”
“哦,我……”他靠回去,摸了摸鼻子,黑暗裡,耳根一紅,“我看看你醒了沒。”
傅集思揉揉太陽%e7%a9%b4,頭暈似乎緩解了一陣,於是伸手去解安全帶,按下卡槽時,下意識往陳感知那邊看。
陳感知和她對視,笑笑說:“不會再拉了。”
車門開了,清新空氣流通,深秋裡的夜風吹進來,撲了滿麵。
兩個人都清醒了。
傅集思一隻腳邁出去,和他說:“我回去了。”
他無意外地又叫住她:“集思。”
傅集思看過來,然後聽見他說:“要和我說’謝謝’。”
第5章
澎楊中學的50周年校慶格外受到重視,不僅從校內整改,聽說校外也為正在籌備的那場晚會拉來了不少讚助。
除此之外,擅長搜集小道消息的後勤同事們一到辦公室就開始討論,說某位大佬給學校捐了棟樓!
小說照進現實的話題,沒坐實之前,傅集思隻好在心底默默感歎,有錢真好,可以為所欲為。
再說起其他程序,校刊工作果不其然卡在了傅集思這裡。
那篇校友專欄,她一字未動,不是拖延,是根本沒有靈感。
孫老師每天催,她覺得心煩,但實際上比孫老師還急。
早點交稿早點結束,誰不想啊!但是就是寫不出來,有什麼辦法?
“傅老師,你想想當時在學校的開心事,印象深刻的事,或者有什麼給母校的祝福,多寫寫,版麵給你留出來這麼大,自由發揮呀!”
她頭疼得快炸了,捂住腦袋說好的好的,拍了拍額頭開始找靈感。
第一步,到處走動。
路過班級,不是伏案自習就是和聲朗讀,還有亂成一鍋粥在打鬨的。
這種肯定不能寫!
第二步,采訪彆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傅集思回行政樓時恰好遇到當年的班主任,快到退休年齡的老頭仍然精神矍鑠。看見她,不由得目光閃躲,表情複雜。傅集思攔住他,禮貌叫了句“廖老師”。
廖老師停了腳步:“集思啊。”又連忙改口:“傅老師。”
“沒想到咱們師生情能續成同事,真有緣分啊。”
這話傅集思已經聽他說過無數遍了。她點點頭,問廖老師:“老師,您帶班的時候有什麼特彆印象深刻的事情嗎?我得寫一篇校友專欄,現在毫無頭緒。”
廖老師想想,換上得意的表情:“我帶班這麼久,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感——”
他頓了頓,好像無意中踩了雷似的,突然話鋒一轉:“當年帶出來一個理科狀元,最近還有聯係呢,這小子人真不錯,畢業這麼久了逢年過節還惦念著我。”
傅集思問:“理科狀元?誰啊?”
澎楊慣例是張貼每屆各種狀元的照片到榮譽牆,傅集思很多次路過,但總是懶得看完。但近幾年反反複複提起的就這麼幾個人,給點信息,總會有印象的。
根據印象和他人之言,再結合自己經曆,編纂一下,專欄就能完美解決了。
“就……”廖老師支吾起來。
“就?”
廖老師望天:“就……”
“就?”
廖老師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說:“就感知嘛!還記得不,陳感知。”
聽到這個名字,傅集思臉一黑,乾脆撒謊:“不記得了。”
“就不記得啦?這小子前幾天還跟我提起你呢,這就不記得啦,你們以前還——”
傅集思臉黑了又黑,“老師,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她轉身就走,腳步匆匆,邁下幾步台階變為小跑。陽光下,黑發跳躍,最後並入教學樓的陰影裡。
廖老師望著她背影搖搖頭,想起前些天陳感知提起傅集思時,語氣靦腆,意義不明。
他早就在很多年前就看破了這小子的心思。
現下隻覺得時不我待,年輕人就應該儘興才是。
這兩個人,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傅集思無目的地在校園裡遊走,路過公告欄的榮譽牆,不自覺停了腳步,順著年份找那一年大出風頭的陳感知。
頭發很短,臉型削長,眼睛含笑,嘴角掛起一個適宜的弧度。
白色校服藍色背景,是畢業生圖像采集時統一拍的。
他出眾,優異,長了一張很乖的臉,卻頻頻要向傅集思提起他可以是個壞小子。
傅集思猜想可能他的腦袋在很久之前就出了問題,但周圍的人從來不向他提起或舉例向他證明。
想著想著,就笑了出來。
上課鈴響,在校園裡回蕩。
她深歎一口氣,劃掉了心裡草稿紙上的第二步計劃,決定開始實施第三步。
第三步,睡覺。
保持好的精神狀態才能更有效的啟動和活躍大腦,於是傅集思回辦公室趴在桌上,決定小睡十分鐘。
這十分鐘像是調速至0.5倍,緩慢,悠長,所有聲音都忽近忽遠。
夢和現實隔著層穿不透的紗,朦朦朧朧,好像泡在水裡,又被風沙掩住口鼻。
她的潛意識裡響起來看過的短視頻,有人說不過是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