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這個宇宙,她煩得快爆炸了。
於是接起電話,先發製人:“你好,今天是周末,我很煩,不管你是想祝我昨天生日快樂還是叫我乾活,都請你留到工作日再來聯係我。隻要耽擱一分鐘地球還不會爆炸就不是急事,我感謝您的配合。”
那頭愣住,沒有出聲。
半晌,她準備掛了,對方才說了句:“集思,是我。”
像碳酸飲料開蓋時的噗呲一聲,氣泡擠壓空氣,大腦開化,古典樂響起。
傅集思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他的聲音這麼好聽,這麼溫柔,沒有頤指氣使地擺出高姿態,也不會強硬地把話說得好聽又要你配合。
那個聲音又說:“早上好。”
秒針轉動的音效是“哢噠”,但沉默的時刻,傅集思好像聽到了幾聲“叮咚”。
叮咚叮咚,像雨點,又像傅集思此刻莫名其妙流下來的眼淚。
心裡柔軟的地方無緣無故被戳到了。
枕頭濕了,她不得不翻麵仰躺,用另一隻手背捂住兩隻眼睛,帶著哭腔,語氣衝道:“你是誰啊!打電話不報名字,怎麼這麼缺德!”
笑聲通過電波,還混著電流,傳進傅集思耳朵裡。
電話那頭的人說:“我是陳感知。”
“陳感知就陳感知,”傅集思問他,“你笑什麼?”
陳感知不答反問:“那你哭什麼?”
第2章
傅集思擅長用女孩蠻橫不講理這一招,因為對方是陳感知,所以她可以無負擔地說出難聽又霸道的話。
她認為這都是陳感知應得的。
“不認識,掛了。”
“等等,集思。”
她抽了抽鼻子,起身抽了張紙擦掉淚痕,鼻音濃重,問他:“什麼事?”
陳感知撥出這通電話前似乎也沒理清自己的思路,傅集思這麼一問,他像卡了殼,又半晌沒說出話來。
“沒事我掛了啊。”傅集思說。
他忙說:“我想和你見一麵。”
“不要。”
她利落掛斷電話,對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露出疑惑和不解,末了,翻身下床。
睡意是徹底沒了,好心情被早上的三通電話也攪得五味陳雜。傅集思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長過窗口的大樹,讓綠意潤進眼底。
腦袋開機需要很長的一係列步驟。
她伸個懶腰,倒了杯水,聽了會兒音樂,又試圖通過1.2倍速的BBC新聞來凝神。最後,她覺得差不多了,才打開已經寫好大標題的文檔——
我的澎楊時光。
澎楊中學是她現在工作的地方,算是半個過去的母校。
畢竟她高二沒讀完就走了,說是半個也不為過。
今年澎楊辦50周年校慶,之前忙著抓升學率而落下的校刊活動重新被提了上來,辦公室裡不知道哪個老師看過她的簡曆,認準她是校友,就把寫專欄這事推到了他們這種新人的頭上。
傅集思偏偏是個對外臉皮薄的,傻乎乎就接下了。
窗外綠意搖動,金光灑落其間,漏了幾束在她的窗台。她想不起來那些努力拚搏、奮發向上的澎楊時光,能想起來的隻有走廊儘頭的陳感知,他站在那裡,朦朧纖細,看見她之後會衝她笑,再招招手說:“集思,老師叫我們去趟辦公室。”
然後她走向他,半條走廊,心情明亮;推開吱嘎的辦公室鐵門,又兜頭被滅了心裡點亮的燈。
傅集思歎了口氣,合上電腦,靈感無處可尋,隻能一拖再拖。
*
現代人打發時間的方式,無非是小說電視劇,傅集思也看過不少,對於霸總行為略知一二。
她心底猜測陳感知會是霸總嗎?
收拾出門前,她還在想,既然陳感知能打探到自己的電話號碼,會不會一並也弄到了自己的住址,說不定現在正手撐著車頭引擎蓋等她下樓呢。
探頭探腦打開家門,看見樓下除了過分茂盛的大樹小樹外,就隻有帶顏色的風沙了。傅集思聳聳肩,在心裡劃掉了“陳感知=霸總”這條公式。
周末出門,人流量可怕。
嘉嘉醒來說昨晚接到臨時預約的大客戶,要包廂,要好菜,要好酒。
而嘉嘉呢,她要傅集思。
好姐妹就是不問緣由為你兩肋插刀,傅集思是個表率。
她想到自己長期在嘉嘉店裡蹭吃蹭喝,於是二話不說收拾出門。
“Plus”是傅集思給嘉嘉這間小酒館想的店名,嘉嘉很滿意,立馬聯係了燈牌廠家定製了出來。
站在plus門口,營業中的牌子還沒翻轉,燈牌已經在日光裡通電跳躍,店門也大開著。
嘉嘉正指揮店員們從小卡車裡搬出食材擺進店內,餘光瞥見傅集思,驚喜跑來挽她手臂:“我和你說,好集思,今晚一過我感覺我就要轉運了。”
傅集思和她往店裡走,邊走邊說:“轉什麼運?不做思想困獸的解藥了嗎?”
“不是和你說昨晚臨時接到大單嗎,要包廂,什麼包廂呢,是我整個店麵啊!”
傅集思睜大眼睛說:“你是說,包場呀?”
“是啊!”
“那你叫我過來是因為人手不夠嗎?”
“怎麼可能!”嘉嘉雙手抱臂,站在她麵前,“我當然是想讓我的好姐妹見證我事業生涯的首次風光了,你一會兒就在櫃台坐著,不用笑臉,不用掌聲,隻把目光分給我一個人就好。”
傅集思拍她手臂,嫌她肉麻,話題一轉,追問起大客戶來:“但是你哪裡來的客戶?預付定金了嗎?”
“就是昨晚那位小帥哥——”
話至此,嘉嘉猛然止住,瞥見傅集思神情有些微異樣,才降低音量把接下來的話說完:“……的好朋友。”
“哦!”傅集思後知後覺,意識到嘉嘉嘴裡“昨晚那個小帥哥”指的就是陳感知之後,把線索串了串,“所以我的號碼是你給的?!”
“他這麼快就聯係你了?我昨天發了消息說要和你坦白的呀,帥哥他態度這麼好,人模狗樣又一口一個’集思’的,誰能不心軟不乖乖送上你的手機號碼。”
傅集思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你的高中同學嘛,”嘉嘉衝她點點頭,笑說,“昨天都問清楚啦。”
傅集思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裡給陳感知胡編亂造的窮凶惡極形象忽然間沒了發揮的餘地,隻好在嘉嘉麵前端起了架子,問:“還有呢,還問了啥,應該不止這一個問題吧。”
“沒了呀。我知道他是個正常人就行了,八卦這麼多乾什麼。”
“……”
嘉嘉碰著傅集思的手臂,自認傅集思藏了些小心思,於是不懷好意地堆起笑容準備八卦:“那你還想讓我問什麼,難道你們不單單是高中同學?”
“對啊,我還算是他債主,他欠了我很多很多很多。”
“真的假的?”
她手一攤,似乎不準備再回答了。
*
因為是周末的最後一天,麵對未知又痛苦的周一,湧進來的人大快朵頤,又酒水暢飲。
嘉嘉說的陳感知的那位朋友坐在人群裡,紅唇大波浪,妝容精致,卻半點小節都沒拘著,此時正舉著酒杯同大家共同慶賀。
聽起來像是苦熬幾天拿下了一個大項目。
說笑時,兩個人目光不經意對上。
傅集思抿抿嘴,像偷看被人抓包了一樣。
那個女生拿著酒杯對她微笑,一示意,仰頭喝了下去。
她於是也點點頭,扯出一絲微笑來。
傅集思和小何坐在櫃台,兩個人無聊玩著童年的套圈圈遊戲機。
小何問她:“姐,聽說你在澎楊工作啊?”
傅集思說:“對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看公眾號說要校慶了,有什麼好玩的活動嗎?比如校友回家這種。”
“沒有,”傅集思一口否決,“沒有好玩的活動,校友天天都可以回家,不用非得等校慶。”
小何放下遊戲機,嗅出一絲打工人的怨念,於是又問:“姐,你也是校友吧?校友回家變打工人的體驗怎麼樣,是不是特彆nice?”
“打工有什麼nice可言。”她扁扁嘴說,“你也是校友?”
“對呀,我當年保送進澎楊的,成績可是響當當。”
傅集思疑惑地扭頭看他一眼,結合店內背景,仔細將小何打量了一番。
小何看出她眼裡的信息,立馬給自己澄清:“我大學還沒畢業呢!現在隻是出來社會實踐,體驗一下人間疾苦,未來咱們目光得放長遠,絕對不可能隻是’小何’。”
“是是是,”傅集思笑了一聲,“你未來可期。”
遊戲機裡的套圈遊戲單一無聊,傅集思玩到沒意思了,就撐著下巴去看嘉嘉。她如魚得水地穿行在吃吃喝喝客人們的縫隙中,左手是菜,右手是酒。傅集思看得歎為觀止,甚至想拿出手機拍下她的高光瞬間。
摸口袋的時候,手機不慎掉了出來。
傅集思彎腰去撿,起身時正好有人推門進來,門鈴一響,她服務意識的觸角有了反應,立馬換上笑臉相迎。
二氧化碳聚集的室內,酒精分子盤旋室內上空,每個人都臉頰紅撲撲。
包括傅集思。
她的笑容從殷勤到尷尬,隻需要兩秒,因為麵前推門進來的人是陳感知。
他氣喘籲籲、又風塵仆仆。
對季節一向不太敏[gǎn]的傅集思此刻看著他,肩頭有片邊緣泛黃的落葉,才頓然記起,初秋將要過渡到深秋了。
“集思。”他又這麼叫她,見她臉紅紅的,問道,“你也喝酒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沒來由覺得高溫依附,企圖用手背降溫,說:“沒有。”
小何來回看看,總感覺眼前這幕如此眼熟,細想一下,才想起來這幅文質彬彬的陳感知對上臉頰泛紅顯醉態的傅集思的畫麵,這不是昨晚的劇情嘛!
長了眼的都能看出來有戲,不僅有戲,還有瓜。於是揣著自己的眼力見,小何借口說去拿個東西,跑走了。
傅集思沒喊住他,尷尬地指了指裡麵座位說:“你和他們一起的嗎?進去吧。”
他不動,垂落的手臂曲起,橫放在了櫃台上。
陳感知遞過來一個盒子。
傅集思看著他,不明所以:“乾嘛?”
“生日禮物。”
末了,他補充:“遲到的生日禮物。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生日。”
“彆!”
忽的,想起早上那通電話,那頓對著撞上槍口的陳感知發的無名火,傅集思把盒子推了回去:“你彆把我們的關係搞得這麼複雜。”
“送個禮物就複雜了嗎?”
“誰家高中同學幾年沒聯係,見了兩麵就上來送禮物的?”
陳感知怔了一秒,輕笑道:“你也記得啊。”
“記得什麼?”
“見了兩麵。”
傅集思眼神遊移地說:“昨天和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