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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爺修真中 納蘭十七 4252 字 5個月前

都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趁著他此刻手勁一鬆,重華與楮墨都掙脫了他,向著那刺眼的光芒衝去,身形迅速被吞沒。

“你們——”青崖老人看著重華跟被楚逍拋出來的小嬰兒擦身而過,絲毫沒有理會自己的兒子,隻向著楚逍消失的地方衝去。

楮墨衝在後頭,一把接住了那光溜溜的小家夥。

重華眼底翻湧著無邊戾氣,光芒越靠近中心就越發刺目,看到那個紅色的身影正像雪一樣一寸一寸地消融。

“不——不——楚逍!”他向著他伸出手,努力地想要抓住他的一片衣角,而楚逍背對著自己,雪白長發還在光芒中微微舞動,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向他靠近,他還是離自己那麼遠,而且還在變得越來越遠……

“楚逍——”

整個畫麵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他周圍的世界變得寂靜無聲。

有一點微弱的寒星在刺目得讓人想流淚的白芒中飛出,有無數東西從裡麵爆了出來。

重華看到了他一直帶在身上的玄晶,一些白玉瓶,各種殘破的法寶,還有初見時他拿在手裡那隻小風車……

這些東西映在他的視野中,大多都在半空就灰飛煙滅,隻有兩件保存了下來。

一塊玄晶,一塊青色玉玦。

那塊青色玉玦離開了楚逍之後,就徑自朝著重華飛來,在空中發出微微的光芒,在離他還有數尺的時候,從其中飛出了一道虛影。

玉冠白衣,眉目清冷,是個白衣劍仙,長著跟他一模一樣的臉。

重華看到他的時候,頓時就意識到了對方是誰。

崇雲的虛影在他麵前停留了片刻,然後重新化為了一道白光,沒入了他的眉心,而那塊青色玉玦則投入了他的丹田裡。

“輪回玉玦……”青崖老人看著這一幕,喃喃道,“是輪回玉玦……”

天地靜了一瞬,然後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一如當年。

重華淩空而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底戾氣消散,重新變成了有著無儘風雪的清冷雪境。

天地間清冷一片,此地位於極南,從未下過雪,此刻劫雲儘散,天地卻瞬間冰封。楮墨感到茫然,這是怎麼回事?那個分明不是峰主的人,為什麼此刻看起來卻完全是當年那個清冷劍修了?

楮墨下意識地轉頭去四處找楚逍:“楚逍,峰主他回來了,楚逍……”

話說了半截,才想起自己叫的人剛剛已經在天劫中化作了虛無,隻留下懷裡這個正哭得傷心的小嬰兒。

魔將撿到了地上的玄晶,連忙來到了尊上身邊:“尊上,這是雲逍仙帝的……”

重華——或者說是神魂恢複完整的崇雲垂目,看向這塊屬於楚逍的玄晶,不說話,也不接。

雪越下越大,寒風呼嘯,嬰兒的哭聲成為了天地間除了風聲之外最後的聲音。

魔尊不動,就沒有人敢移動腳步。

崇雲看了這屬於楚逍的最後的東西很久很久,一行眼淚慢慢地滑落下來,在臉頰邊凝成了晶瑩剔透的冰。

*

這一場大雪仿佛永無止境。

所有見過這封神一劫的人都不會忘記這一天,天地間亮起的光芒刺目到極點,隨後一切都歸於虛無,整個世界被冰冷的大雪覆蓋,進入了永恒的冬季。

楮墨離開了大雪封境的城池,獨自一人走進了茫茫荒野中。

楚逍死了,他也就沒有了再留在這裡的理由,也沒有去問那個人他到底是崇雲還是重華。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就算他真的是崇雲,從頭到尾都是他,一直沒有變過,那又怎麼樣?楚逍已經死了。

這世上隻有楚逍一個人會在意這種事,隻有他一個人會在意自己眼中看到的是崇雲,還是另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換作是其他人,恐怕早已經學會從這樣相似的人身上得到安慰,然後幸福快樂地活下去了。

所以楮墨覺得,楚逍真是世界上最傻的人了。

這一次,他們大概永遠不會再見麵了。這回不是楚逍故意躲著自己,而是天地間再沒有這樣一個人,曾經把自己從秘境中帶出來,跟自己一塊長大,讓自己全心全意地討好他,為了讓他更喜歡自己,去化形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他在這個世界上來過,最後留下的隻有兩樣東西,一塊玄晶,一個小嬰兒。

那小家夥哭得這樣厲害,仿佛連他也知道從今以後,他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在天劫下保護了他的人了。

無邊雪境已經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背著一杆方天畫戟的青年在荒原中一步一步地走著,眼眶漸漸地發紅,停住腳步,慢慢地蹲到了地上。

楮墨用兩隻手臂環抱著自己,在心裡叫著楚逍的名字,“嗚嗚”地哭了起來,一如當年被帶離父兄親族身邊一樣無措,一點也不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妖皇。

風雪拍打在門窗上,不斷地發出聲響。

值守的侍女們換上了稍厚的衣物,十不存一的元力無法支撐她們用術法保持身上的溫度。寢殿的門關著,微弱的光線照不進來,隻有牆上鑲嵌的夜明珠發出幽幽的光芒,照亮清冷的寢殿。

殿裡今天依舊十分安靜,隻有寢殿深處隱隱傳出嬰兒的哭聲穿透了門窗,落在侍女們的耳中,令她們感到心疼。

這個小嬰兒是雲逍仙帝留下的,在他灰飛煙滅之際,被他從劫雲中送了出來。

雖然覺得這個孩子的出生禁忌,但他這麼小,這樣日夜不停地啼哭,無論聽在誰耳中都會覺得不忍。

何況他身上還有一半的仙帝血脈。

寢殿中隻有尊上和這個小家夥,沒有其他人,尊上會哄他嗎?

雲逍仙帝在他麵前神魂俱滅,化作飛灰,在這小家夥被拋下來的時候,尊上連接都沒有去接,隻徑自衝向了那團刺眼的光芒。她們想,若不是當日青崖老人動用了十成的力量按住了他,尊上恐怕早已經衝進了劫雲中,跟雲逍仙帝一起灰飛煙滅了。

然而從那日起,天魔之間就不知從何處流傳出了這麼一個消息——傳說中的羲和至寶,輪回玉玦,早已經認了尊上為主。當日哪怕他真的衝入劫雲之中,和雲逍仙帝一起被劫雷劈成齏粉,也依舊還會活過來。

也就是說,不管怎麼樣,他都死不了。

沒有前生,沒有來世,誕於虛空,不入輪回,這是天魔。

得到了輪回玉玦,就能夠逃離這樣的命運,同人一樣有了轉世的機會,這大概是所有天魔都夢寐以求的事。

她們卻猜想,這所有魔族中大概隻有她們尊上一人,不想要這羲和至寶。

比起一人獨活,他或許更願意跟雲逍仙帝一起煙消雲散,不再留存於天地之間。

風雪刮得越發緊了,由寢殿深處傳出的嬰兒哭聲卻漸漸弱了下去,侍女們心中一揪,不知道年幼的少主究竟如何了。她們眼前浮現出那張小臉哭到憋過氣去的模樣,簡直讓人想要壯著膽子衝進裡麵看上一看。

尊上再為雲逍仙帝的死消沉也好,這畢竟是個孩子,是一條幼小的生命,還是雲逍仙帝在劫雷中硬抗了那麼久的理由。哪怕為了雲逍仙帝,尊上也應當好好待這個孩子,不該這樣任由他哭到沒有聲息。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給彼此鼓了鼓勁,轉過身來就要推門進去,結果手還沒碰到門,眼前緊閉的殿門就從內裡被打開了。尊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懷裡抱著已經停止了抽噎,吮xī著自己的手指睡得正香的小嬰兒。‖思‖兔‖在‖線‖閱‖讀‖

兩個少女的目光落在小嬰兒可愛的臉上,見他在睡夢中也皺著小小的眉頭,仿佛隨時都要再哭出來一樣,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疼。

她們其中一個咬了咬牙,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看向魔尊,聲音微微發顫卻堅定地道:“尊上不該……任由少主這樣一直哭,雖然他……他已經死了,但是這個孩子身上有一半他的血脈,是他的延續。若是尊上不耐照顧少主,奴婢願……願為尊上分憂,替尊上照看他。”

說著大著膽子伸出手來,想要去接過這在睡夢中皺著一張臉的小嬰兒。

但眼前的人卻開口道:“不必了。”

兩人心下一顫,又聽他低低地道:“你們說得對,這是他留下的孩子,本座應該好好地看著……”

她們不由得抬起頭來,目光微顫地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尊上俊美的麵孔上沒有表情,半垂著頭,眸光清冷地注視懷裡的小嬰兒,身上的魔氣淡到近似無。眼前的人分明顯得和平靜,可兩個侍女卻不知為何看出了一種沉重到令她們感到呼吸都困難的哀慟來。

那天之後,尊上似乎漸漸恢複了平靜,不再長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會把關注分到孩子身上。他還給孩子起了名字,叫楚雲寒,聽起來不像個天魔的名字。天魔沒有姓,隻有名,上一世的事已經太過久遠,讓他跟楚逍姓,再好不過。

他讓人將那塊玄晶重新鑲嵌在了長命鎖上,一並掛在了兒子身上。

輪回玉玦回到了他身上,崇雲融合了其中封存的半魂,消弭了體內的戾氣,恢複了全部記憶。他長久地沉默著,哪怕輪回一世,遺失了記憶和半魂,他也依然愛著一個人。前世他願意為了他放棄追逐大道,拚死相護,今生卻傷他至此,令他兩次以死來尋求解脫。

崇雲知道,對楚逍來說,死或許已經是尋求解脫的唯一方式。

他根本不想再活著,至少不想活在一個有著跟曾經的師尊長了一模一樣的臉,卻不斷地用推翻從前的一切,逼他打破自己堅守了幾千年的東西的人的世界裡。

所以他親眼看著楚逍在天劫中化作灰燼,無可挽回。

比起當初決絕的自己,楚逍還有一絲心軟,他終是留下了這個打破了他堅守的一切,被他視作背叛的證明的孩子。與遺失的半魂徹底融合的那一刻,崇雲終於體會到了這五千年來楚逍一人所承受的痛楚。

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忍耐那種心情,生活在無儘的孤獨、悔恨、煎熬中,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自己最愛的人在眼前灰飛煙滅永不超生的畫麵。

崇雲閉上了眼睛,想起自己重生之後,在忘仙樓上見到楚逍的第一眼時的場景。

已經完全褪去少年青澀的他身穿一襲紅衣,白發如雪,坐在寬敞的交椅上,身畔放著兩把染血的長劍,手上拿著那隻小風車,分明在人群之中,卻孤單得仿佛天地間隻剩他一個人。

他想象不出楚逍怎麼能熬過這漫長的五千年,明明現在他才剛失去他,就已經感到無法再承受這樣的痛楚和悔恨。

救不了自己心愛的人,甚至不能和他一起死,楚逍當初……也是這樣嗎?

崇雲睜開眼睛,或許這種連死亡都不能得到解脫的痛苦,才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

躺在床上的小嬰兒正好在這個時候醒來,發現自己不在父親懷中,頓時小臉一皺,又開始哇哇大哭。

他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