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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托卻紋絲不動?,水平如鏡。

“掌印,你誤會了,”他的聲音從驚惶逐漸變得平靜,騰出一手從懷裡掏出什麼扔出來,“這是掌印這些年同番國聯係的證據。”

趙朗辭緩緩勾唇笑了,“同番國聯係又怎麼了?大家不能在朝中公然撈銀子了,帶他們撈點番人的銀子怎麼了?你不也得了不少好處?”

小呂子一臉麻木,隻是微微欠身,“其實我們司禮監同坐一船,掌印好就是我們好,奴婢也不想掌印出事,隻是,掌印也不能摘得太乾淨吧?”

趙朗辭失笑,“這是摘得乾淨嗎?咱家從來沒碰、也沒用過那些錢,這算摘嗎?”

小呂子沉默,沒有說?話,過了會,他又木著臉緩緩道?:“論手段,奴婢自認鬥不過掌印,但奴婢知?道?掌印的弱點,就是陛下...”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連趙朗辭一張陰狠的臉露了出來,他詫異了一下,後退了一步,又強迫自己迎上。

眼見著人陰戚戚地就湊過來耳邊,“咱家讓你不要?碰陛下,不聽是吧?”

聲音像鑽進骨髓的毒蛇般,讓人發寒。

小呂子大膽迎上他的目光,“你自己定的規矩,現?在是你違反在先。要?不是掌印近來要?大力揪出那些貪官汙吏,奴婢也不用做到這一步,奴婢是為了司禮監好!”

“哈哈...”趙朗辭失笑了起來,喃喃,“為司禮監好...司禮監是什麼?”

“司禮監就是個狗仗人勢混賬地!你信不信咱家遲早把?它給端了?!”他暴喝時額角紅色斧狀疤痕被?青筋衝得凸起,十分可怖。

·

昕枂步上城樓,看著樓下那點點螢火入神了許久。

夜風吹拂得她的裙子獵獵飛拂,像漆夜裡展翅欲飛的火紅蝴蝶一樣。

一個時辰之?前?,她還在朝中被?各部呈上的折子弄得頭昏腦漲,那些大多?都是請她退位的言論。

如今戚大人已經把?陸廷誌身世查得清清楚楚,八王爺含冤死?之?前?,德望深重,由他的孩兒?繼承皇位,又加上老百姓們的意願,理應名至實歸。

更何況,陸廷誌自身才華出眾,才德兼備,確實比起她更合適當?君王。

她其實也並?不想當?什麼女帝,隻要?陸廷誌登基了,他肯定不受先帝過去那些名聲影響,不管她是誰的野種,他也犯不著殺她,這大概是最好的結局。

隻是難在,西州如今一心仰仗著她,西州兵也隻聽她的,大家都擔心她不肯退讓的話,大晉境內怕是有一場惡戰。

而大家盼著陸廷誌取締她,除了她是女子外?,更重要?的一點是,陸廷誌是主?張鏟除宦政的,隻要?他上位,大家盼望已久的宦政就能迎刃而解。

但事實,往往沒有那麼簡單。

“把?陸廷誌推上來的人是戚佑,戚佑之?所以能做那麼多?,同司禮監脫離不了乾係,陸廷誌雖有才乾,但背後助力太少,牽製不了他們的。”

“他隻會成為另一個被?司禮監操控的帝王罷了,陸首輔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才會矢口否認他身份的。”

“所以,讓位的事,陛下還是不要?想了。”

昕枂嚇了一跳,旋身就看見人已經站在自己身後。

他體貼地給她披上一襲緋色披袍。

“衍之?你...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她顯得有些窘迫,又道?:

“可是...你以前?不是說?過,假以時日,會讓我恢複,不當?女帝的嗎?現?在既然有這麼一個人,不是正好?”

趙朗辭沉沉地把?她的樣子望進眼底,須臾才開聲道?:“臣確實...在很早以前?就曾想過陸廷誌,但那還需要?很漫長的路,得先把?朝局穩定下來,得讓陛下安全才行,現?在怕是不行了。”

昕枂突然心慌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做什麼?”

趙朗辭撫上她的臉,遠處的宮人看不清這邊的情形。

“臣是想,如果司禮監沒有了,那些大臣就沒有理由再反對陛下了...”

她莫名從他的笑意裡看出一些決絕和死?寂,她覺得很不安。

“不要?!!”昕枂伸手想抱著他,可這次有宮人擎著宮燈走來,他已經率先退遠到她觸碰不到的地方,跪倒下來。

“陛下,萬歲,萬萬歲...”

·

就連小呂子和戚佑都根本沒想過,趙掌印這個瘋子,會決絕到,一個人獨攬起所有深重的罪孽,在大殿之?上麵對文武央求女帝給他一個痛決。

“通番受賄、殘害皇裔、結黨營私...縱觀下來一百三十餘項罪孽,條條有理有據,無法脫逃得了。”

文官宣讀完他遞呈的狀詞,朝女帝請道?:“陛下,按罪理應淩遲。”

昕枂一聽這兩個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此罪除了馮玉安和好幾個無辜的太監外?,趙掌印硬是把?那些分布在大晉各處的貪官汙吏利益鏈全扯上給自己墊背,就連小呂子和戚佑都拉上了。

一瞬間,戚佑連腳都沒站穩,小呂子被?帶走前?,嚇得朝戚佑的方向喊了聲“爹”,可戚佑連個眼神都沒給他,隨後他也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司禮監的批紅權被?收回,東廠被?收回,宦政在這一刻,算是真正名存實亡了。

內閣同司禮監鬥了一輩子,怎麼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打贏司禮監。

大家都有些唏噓。

陸鐘看向殿前?站得肆意的趙朗辭,有這麼幾瞬從他身上看見了他的父親,趙鶴庭。

“元和...”他渾濁的眼睛裡泌出淚,明?明?已經贏了,可他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因為這是犧牲趙元和,和他唯一的孩子,才換來的結果。

但他又應該高興,因為宦政結束了,貪官汙吏懲處了,大晉未來將會越來越好的。

趙朗辭被?送上刑場的當?天,陸老昏迷了,隻有秦思朗和陸廷誌前?來送行。

一碗烈酒下肚,他散了墨發,笑容恣意,就像當?年十六就中狀元,灑脫奔放的少年一樣。

“秦閣老,想當?年若不是趙家落難,咱家如今也是能進內閣的人!”

秦思朗看著他的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隻覺心頭悶悶的,把?酒一乾到底,隨後摔了酒壺,一擦嘴角,

“是啊,有你趙衍之?在,還有我什麼事?”

“你嘴裡雖說?著趙尚書的壞話,可到底還是做了他想做的事,成了如他一般英烈的人。”

趙朗辭嗤笑了一聲,忍住不說?。

“今日是你封了場,不讓百姓圍觀刑場的吧?”他道?,“多?謝你給咱家留了幾分顏麵,這對咱家這罪大惡極的人而言,已經是最好的體麵了。”

陸廷誌終於忍不住眼淚,牢牢握住他的手,“趙大人,其實...晚輩以前?一直很敬佩你,尤其是你在戶部時提出的那部稅收策論,你如今是為何而死?,外?邊的人不知?道?,但我們都心知?肚明?!”●思●兔●網●

趙朗辭乾笑幾聲,“怎麼一個兩個都娘們似的,陛下呢?”

二人皆不語。

他們不說?話,他又默默說?起話來:“在淮北時,咱家也收獲了一個仰慕者,那是女帝她辛辛苦苦幫咱家維護的,她想把?舊時那些早已破碎的美好,重新砌起來,捧到咱家麵前?。”

“她認為自己做到這份上,就是我最大的仰慕者了,其實,她哪裡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她赤純的心,她被?人那麼對待後,依舊選擇相信世間一切美好,她不屈不撓勇於撞南牆...這一切一切,早就深深烙印在一個人心裡、腦海裡。”

他說?著說?著就笑了,“咱家才是那個...她最大的仰慕者。為了她,咱家能帶上所有的罪孽,幫她把?阻礙和肮臟,全部焚燒乾淨!”

“可是,咱家要?對她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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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食言了...他對我食言了...他說?過永遠不會欺騙我的,他食言了!”宮中,昕枂委頓在冰冷的地上,鞋子也沒穿,長發也沒束,宛如黑綢一樣逶迤在地上。

馮玉安,佇立在殿外?許久,過了許久才進來通稟,“陛下,秦閣老和陸大人有要?事求見...”

昕枂擦掉眼淚,用餘下僅剩的理智支撐著自己行動?。

紫衣看見過她眸底的顏色,嚇了大跳,那樣子看起來,真的跟垂死?之?人差不多?。

秦思朗和陸廷誌見到女帝後,先是把?一個匣子擺放在桌麵,昕枂瞥了一眼,自然知?道?那是什麼,可她隻能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才能讓自己繼續堅持站在這裡。

隨後,秦思朗又把?一個沾血泛黃的錦袋呈給她。

錦袋的式樣是尚衣局製的普普通通的宦官用的式樣,解開係帶,小心將裡頭的東西掏出,裡麵有一方被?油布裹得嚴嚴實實、一點沒沾上血跡的粉色絹子,上方是她給他繡的字跡,一個同樣出自她手所繡的荷包,之?前?在朝堂給他係上時,見他冷著臉,還以為他不喜歡呢。

再往下翻,是她贈他的字帖,一支似乎是吃完的串糖畫的竹簽,昕枂疑惑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它放到一邊,隨後,便掏出一條很漂亮的月亮形狀的項鏈,是用那天村民贈送的相思貝,親自雕琢的。

項墜表麵瑩潤光澤,看得出來雕琢好後還特意放在掌心摩挲了好長一段時日,以致該是棱角的地方都被?磨得光滑潤澤,中間鑲嵌一顆皎潔無暇十分漂亮的玉石,閃閃發亮,仔細檢查還能看到小月亮背麵刻了一個小小的遒勁大氣的字跡:枂。

項鏈後方還有一本早就被?埋進土裡的她寫?了近十年的,密密匝匝記滿對那人思念的手劄。

這手劄怎麼會在這裡呢?

昕枂抖著手翻開,發現?這手劄的厚度比以前?厚了簡直不止一半,等翻到自己寫?完的最後那頁,發現?後麵還補綴了滿滿的一大遝紙,她驚訝了一下,繼續翻頁。

手劄的前?半部分是她小巧圓潤的字跡,後半部分厚厚的一大部分,便成了像那月亮墜子後方的遒勁大氣的字跡。

那宛如行雲流水一般,循著這些字跡,不禁讓人想起昔日十六狀元及第,才華橫溢的趙家大公子風采,可他卻用這些昔日一字千金的字,照著她前?半部分的口%e5%90%bb,換成了自己的視角,給她寫?了將近厚厚的半部情書,也不知?這厚厚的一摞紙,他每天批完折子後還花了多?少時間去寫?。

末尾,他還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人若流水,明?月永在。

這明?月是她,而月底下癡心巴望的凡人,是他。

曾經她羞於讓他知?道?自己藏在手劄裡的十年情思,被?他用這樣的方式,折換成好像奢求渴望的人是他,求而不得的人是他,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