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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就?讓我把腿賠給人家?,換回舅舅的家?業!”

他娘哭著抱不住他,可舅舅卻一把攔住要往外跑的莽撞的他。

舅舅對他說,朗兒,錢財家?業沒?了,還?能重新積攢,腿沒?了這輩子就?完了,你不是還?要考科舉,當大官,當一個比你爹官職還?高的大官,然後給他臉色看嗎?

他握住他稚幼的手對他說:舅舅的錢買回你一個當大官的,日後給舅舅撐腰,這個錢花得值!難道你長大不願意給舅舅撐腰?

“掌印,你身子沒?好利索,當真?要出宮?”馮玉安攙著他到宮門處,見他額上早已滲出豆大的汗珠。

“朗郎你要去哪?”熟悉的女聲飄來,不遠處,長公主提起?宮裾急急過來,“本宮...去你那也找不到你,想說找馮公公問問,結果馮公公也不在,然後就?聽說馮公公今天陪你出宮...”

“你身體還?沒?好全,這會要上哪去?你現?在是本宮的駙馬了,本宮不許你出宮!就?...就?算要出宮,也至少?讓本宮陪著你...”因為害怕他的眼神,昕枂最後又放軟了態度。

“馮玉安,咳咳...不用你跟著了,你去替咱家?送殿下回去。”趙朗辭用眼神示意馮玉安。

馮玉安立刻領命。

“殿下!殿下!奴婢送你回麟趾宮,對了,殿下不是說對奴婢那本撿來的記事本子很感興趣,殿下隨奴婢過去,奴婢這就?去給殿下取來。”

昕枂問了馮玉安好幾次,他都當寶貝似的不肯借,又說是宮婢所寫的字有些醜,怕汙了她的眼,隻說想看的時候召他過來,他親自念給她聽。

如今他竟然主動說把手劄給她取來,眼看著手劄就?在眼前觸手可得。

可那頭,傷重未愈的心上人正腳步蹣跚,看在她眼裡就?是隨時能摔倒,倒地不起?滿身鮮血的樣子...

她內心掙紮不已。

最後,她忍了忍,還?是推開馮玉安,朝宮門口?的人奔去。

趙朗辭有傷在身,走得不快,無計可施之下,隻得由著她跟上,並在自己耳邊持續不斷嘮嘮叨叨。

她從出宮門開始,嘮到了坐上馬車,又從馬車上嘮叨了一路,直到馬車抵達邢部大牢附近。

“朗郎,你知道自己身上有傷走不得更坐不得這麼快的馬車,剛剛你還?讓車夫跑那麼快...”

“朗郎,本宮昨天找太醫開的藥你塗了沒?有?”

“朗郎,你身上有傷口?,吃不得苦瓜一類的寒涼物,可昨天聽膳房的小公公們說你要吃苦瓜...”

“不是不讓你吃,就?是要等身體好些嘛,而?且大冷天的你讓他們給你找苦瓜本就?為難,你...”

“殿下,臣要下車了,你在車上待著。”

說著,他已經忍著後背疼痛下了車,並讓車夫把車廂門鎖上。

昕枂急得隻能從車窗探出頭,一個勁朝前方的身影招手:“朗郎!朗郎!”

趙朗辭頭也不敢回。

剛剛在宮門口?,他雖然身上疼痛,但?若想甩開長公主,也不是辦不到,可他聽見她的聲音在後頭焦急叫喚,還?是不由自主收慢腳步,最後看她氣喘籲籲追上來後,朝他展開心滿意足的笑。

那一刻他覺得燙眼睛。

第25章

走到柳桐巷附近, 已?經有許多犯人的家屬在邢部大牢外麵圍得水泄不通了。

最先被放出來的這批犯人都是窮苦人家?,有些在災荒年無計可施之下,跑去偷竊了大戶人家?東西的, 有些是管事,為了家?中人治病, 一念之差犯下大錯。

然後,就是一些慘遭連坐的貪官家眷、上了年紀行將就木,已?經沒?有任何犯罪可能的老朽,還有一些前朝文字獄被抓的...

這些人都犯過大小不一的過錯,如今都因?為太皇太後的壽辰大赦天下,得以重見天日。

可他們趙家?當年,無一人犯過錯, 甚至趙鶴庭至死?也沒?有背叛過朝廷、和內閣,他一生兢兢業業, 清貧樂道?,甚至他娘不忍心見他日子過得貧苦, 用嫁妝錢來接濟他,卻反倒被?他訓斥。

這樣的人,卻落得一個貪墨的重罪,淩遲抄家?,趙氏族人都受他牽連, 死?時除了趙家?大宅, 就隻抄出十貫銅錢。

那些年他娘患病, 嫁妝已?經耗費了不少,剩下的因?為趙鶴庭提前?預知自?己的下場, 便托人連夜送回鄭家?,替趙朗辭保下一份娘家?的物業。

至於他自?己, 為官一生清貧,又愛資助百姓,至死?隻剩下上月用剩的十貫俸祿。

一生所做,為國為民,唯獨不為自?己和家?人。

趙朗辭想著這些過往,看著大赦紛紛奔向家?人的人,沒?有家?人的,也有三兩友人相接,看著人們團聚的樣子,他隻想冷笑。

此?時大赦放出的人已?經差不多了,人也走得差不多。

突然,他從又一批釋放出來的人影中,一眼捕獲了一個熟悉的陳舊身影。

鄭月海一身破舊補子的囚衣,滿頭花白,曾經挺直的脊梁如今已?經深深地佝僂下去,記憶中偉岸挺拔的男人,已?經成了一副瘦弱老頭的模樣,隻有依稀熟悉的深邃五官和輪廓,仍能辨析。

他冷漠的神色開始慢慢動容,袖下握緊的拳頭不停地抖動。

他沒?有想過上前?與舅舅相見,隻打算就這麼遠遠地站著,目送他離開。

可天不遂人願,轉身要走的時候,在路上還是被?人辨認了出來。

“狗太監!他就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趙朗辭!”一個精神失常的年邁婦人拄著拐杖微微顫顫走過來,扯著嗓子哭叫,

“就是你?這奸閹害我兒慘死?!永州慘案,多少官員和舉子被?你?們這些沒?有根,壞事做儘的奸閹禍害!我兒沒?有舞弊買試題,你?們卻收了錢,生生冤枉我兒!害我兒慘死?!”

說著,她操起拐杖巍顫著要朝他頭上打來,趙朗辭下意識伸手一擋,便結結實實砸在手腕上,另一手立馬握住了再次朝他打來的拐杖。

拐杖被?牢牢握得發緊,老婦再也拔不動。

眾人大驚,紛紛替老婦害怕。

“這位奶奶,你?兒是何人?永州舉子舞弊案,所有涉事之人包括宦官都被?處理了,絕對沒?有你?說的受賄找人替罪的事。”

趙朗辭眯起眼。

“我兒是永州蒼鎮程易,我程家?世代書?香,我兒從小天資聰穎,成績向來很好,就連書?院先生都誇他一定能高中,他哪用買試題作弊??”

“永州程易...”趙朗辭閉目想了一會,“咱家?記得此?人之前?幾場試的文章多是鄙俚淺陋、拾人牙慧之作,後麵的文章雖然頗有見地,卻以同場好幾位舉子相差不大,而且從他身上搜出了考題,絕沒?有冤枉過他。”

那老婦聽了生氣,還想去搶拐杖,卻沒?有搶動,反而摔了地上,哭著指著他罵:“太監打人!太監打人哪!你?們來評評理,他害死?我兒,如今還想對我一老弱婦孺動手,這還有天理、還有王法嘛...”

老婦一個勁在哭,後麵來的人不知發生什麼,隻聽說有司禮監的大太監要殺人,有人嚇得卻步,有人卻憤怒地往前?。

“狗大欺主的玩意罷了!仗著有權有勢,就欺辱我們老百姓,天理何在?!”

趙朗辭手裡握著老婦的拐杖,百口莫辯,他也不打算辯,神色冷凝地扔下拐杖,不想同這些無知的人理論,不料卻被?盲勇的人群圍住。

這時,有兩個身穿襴衫的男子走過來。

“是那老婦打他在先,他隻是本能接過拐杖,老婦自?己摔倒的。”穿白色襴衫的男子替他抱屈道?。

他認了出來,此?人便是陸閣老舉薦的駙馬人選,陸家?長子吏部員外郎陸廷誌。∮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永州舉子案?我記得...當年我也下場在考,他們賣的試題答案...恰好是偷我習作的答案。此?案我當年也險些入獄,要不是趙掌印及時接過白掌印的爛攤子,我可能就死?在獄中嘍!這還是趙掌印做過的為數不多的好事之一了吧。此?後他的作為確實可恨,可當時那樁案子是公正的。”

這時另外一個青色襴衫的男子也走了出來。

看戲的人這才漸漸散了,失心瘋的老婦也被?家?人找到,見得罪的是宮中的人,慌忙告罪。

“算了,咱家?不與一無知婦人計較。”趙朗辭揉了揉一開始被?老婦一把砸來,弄疼的手腕,擺擺手讓他們離去。

“謝謝公公!謝謝公公!”

那些人誠惶誠恐,然後趕緊帶著老婦離去。

“趙掌印。”男子笑著向趙朗辭揖手。

趙朗辭嘴角一抽,“秦閣老這麼閒工夫同陸大人出宮閒逛啊...”

秦思朗笑:“還不是聽說你?出宮來接鄭員外,怕你?聯合舅家?在南都鞏固勢力來對付內閣嗎?”

趙朗辭氣笑,轉身要走,忽聽陸廷誌喊了聲?:“公主殿下。”

人潮儘頭,昕枂裙裾都破了,袖口也破破爛爛的,頭上原本紮了個精美的靈蛇髻,如今也散落下來,簪子不知哪去了,一雙活靈活現的水眸在接觸到趙朗辭目光的那刻,通紅了起來,像隻兔子那麼可憐。

她委屈巴拉地朝他走來:“本宮...找你?好久...”

陸廷誌和秦思朗都躬身行起禮來。

這個長公主,陸廷誌聽父親提過,他先前?差點就成為駙馬,雖然父親同他說過,大概率隻是拿他當幌子,不會真的尚公主,但他那段時間還是上心留意了一下。

而今日這個長公主,嬌嬌弱弱的,跟他想象的真的很不一樣。

趙朗辭留意到他的眼神,就在長公主離他不過幾步近的距離時,他突然背轉過身,“臣宮外還有要事,殿下還是先回宮吧。”

他正要朝相反方向走,不料卻看見那邊有個老者,已?經朝這裡看了很久。

是鄭月海。

陸廷誌和秦思朗先前?一直在留意他,發現他隻隱在人群中,由始至終不曾打算真的與鄭月海相見,甚至在他出來後第?一時間急著走,這才會遇上那失心瘋的老婦。

在看見二人終於相見的一刻,陸廷誌和秦思朗都沒?有了要繼續監視的想法,甚至預感到有些不好的微妙感。

果?不其然,鄭月海下一刻就朝他走來,伸手就賞了他一巴!

“呸!無恥閹宦,你?欺淩百姓,欺上瞞下,做儘傷天害理之事,幸好沒?有子嗣!不然,禍延後代,天打雷劈啊!!”

他說著朝他吐了一口濃痰。

“舅舅...”

趙朗辭站著沒?動,受了他那口痰,微微低著頭。

“舅舅?老夫沒?有這種丟人現眼的外甥!老夫的外甥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