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昭昭回神,見韶慕大步走去街邊餅攤兒前。
再轉身回來的時候,他手裡握著個油紙包,很快就到了麵前。
“拿著。”韶慕把油紙包放去昭昭手裡,“不急著讓你還銀子,不用這樣累。”
昭昭手裡瞬時感受到暖熱,鼻尖也是酥餅的香氣。她低頭去看,紙中躺著兩枚圓乎乎的餅。再抬頭時,韶慕已經往前走去。
“大人,”她追上去,捏起一枚酥餅送去他麵前,“給你一個。”
韶慕看去前路,淡淡道:“走路時,我不吃東西。”
昭昭眨眨眼,手縮了回來。好像的確如此,他是一個端方自持的人,真沒見過隨便時候吃東西,連喝盞茶都極具優雅。
雖然,他窮了點兒。
吳家離得並不遠,走過三條街就到了。
因為提前知會過,吳家的管事一直等在大門外,見韶慕來了,趕緊請進大門。而吳家家主吳高義也是迎出正堂來。
“大人事忙,才來到抿州就馬不停蹄做事,當真勞碌,”吳高義頭發花白,慈眉和顏,“想想竟也許多年未見了。”
韶慕抱拳朝對方行禮:“世伯安好,你叫我大郎便好。”
吳高義很是高興,將兩人請進正廳。坐下來說的話,也是有關當年的敘舊。
昭昭站在韶慕身旁,聽著兩人對話,眼睛四下看著。杏林世家,有一種獨特的清貴底蘊,處處是內斂,毫不張揚,著實有懸壺濟世的那種神聖。
簡單寒暄之後,就是正事。
吳高義讓昭昭坐下,他則坐在她的對麵,隔著一張高腳方幾,仔細問了她一些問題。
韶慕走到桌前,在昭昭臉上看到緊張,轉而又對吳高義道:“世伯見多識廣,幫忙看看她到底怎麼了。”
“行。”吳高義點頭,手指落在昭昭的腕上。
昭昭安靜坐著,屏息不語,注視著腕上那隻蒼老的手。
整間廳堂異常安靜,燈火搖曳間,三人臉上神情俱是嚴肅。
良久,吳高義收了手,眉間緊緊蹙著,問:“姑娘平時可有感覺不適?頭暈,頭疼,抑或身體的某處不對?”
昭昭認真想了想,而後搖了搖頭。她除了體力差些,平常倒不覺得哪裡不舒服。
“賢侄,你之前探的並沒錯,這位姑娘腦絡並未受過創傷。”吳高義看著韶慕道,“她失憶,想是彆的緣故。”
韶慕麵色微凝,問道:“那是不是毒?”
“適才我也懷疑,但是並探不出,”吳高義捋著胡子搖頭,又道,“或者是慢毒,日月累積的那種。祖上曾有一段記載,說一種慢毒平常根本查不出,但是漸漸地會使人虛弱,記性變差。”
這些話,坐在一旁的昭昭全部聽了清楚,才知道之前韶慕幫她探脈,是診探她的腦絡。
“昭昭,你去外麵等等,我和世伯說會兒話。”韶慕見她臉色蒼白,把她從椅上拉起。
昭昭點頭,精致的臉上少了許多生氣,變得沉靜。
她從桌旁退開,轉身,朝廳門走去。走到門邊時,察覺身後跟近的腳步聲。
“昭昭,”是韶慕,他走到門邊來,站到昭昭麵前,“彆亂走,等著我。”
“好。”昭昭回應,聲音輕得縹緲。
她低下頭,從他身邊擦著經過,走去了外麵,一步步下了台階。
前方一處遊廊,燈火初上。
昭昭坐去遊廊下的美人靠上,看去正廳那兒,廳門敞著,有著柔和的燈火。
明明是初冬的夜晚,可她莫名竟沒覺得寒冷,雙手捏在一起安靜坐著。隻是外邊越平靜,內心便越紛雜。
她明白,自己的失憶症很麻煩。吳高義不是一般的醫者,是名醫,可如今連他都覺得為難。
不知過了多久,麵前的地麵上落下一方影子,有一些沾上了她的裙邊。影子靜固了一會兒,隨後落坐在旁邊的美人靠上。
“昭昭,”韶慕開口,看去身邊安靜的少女,“有一個可能,是你中了那種慢毒。”
要說民間,人中毒無非是被毒蟲咬、誤食毒草毒果。可她出身皇宮,那個地方什麼都有,誰又知道沒人想對她下毒手?慢毒查不出,用久了人變得虛弱健忘,更會性情大變。
昭昭輕輕嗯了聲,沒有說話。
韶慕坐正,放輕了音調:“有個辦法,可以查驗你是否中了那種慢毒。”
聞言,昭昭慢慢抬頭:“如果確定是中毒,能治嗎?”
“能,凡事隻要找到根源,就定然有解決的辦法。”韶慕肯定的點頭。
就在短短時候之前,他和她走在街上,她還活潑著。等一進來吳家大門,她就變得沉靜。
他知道,她在緊張。
“好,我可以。”昭昭應下。
見她如此,韶慕沉默一瞬,落在膝上的手收緊一些,袍布在指縫中皺起:“可能會吃些苦頭。”
“怎麼做?”昭昭問,聲音異常平靜。
“一隻泡滿藥材的特製浴桶,人浸在裡麵,”韶慕頓了頓,聲音壓低一些,“藥液浸入肌理,若是慢毒,便會被逼出,屆時呈現在指甲上,會是淡淡的灰色。”
昭昭聽著,借著頭頂燈籠微弱的光,看清韶慕臉上的嚴肅:“大人還沒說完,是罷?”
不由,韶慕吸了口氣:“對,過程中藥材發效會產生不適的灼熱,刺痛皮膚。”
說到這裡,好似能看到一副畫麵,裝滿藥材的浴桶,濃烈的藥味兒,桶中滿是灼熱的水汽……
又是靜默。
良久,昭昭嗯了聲:“吳先生應該有把握的。”
“你想泡藥浴桶?”韶慕立即問道,並從美人靠上站起,“要不,想彆的辦法罷。”
始終這個方法,是吳家祖上做太醫時,偷著記下來的,真實效用誰也不知道。關鍵是,他知道她人有多嬌氣,根本不可能受得了那樣的水溫,更何況還有各種刺激的藥物。
“什麼?”昭昭沒聽清,問了聲。
韶慕在他麵前蹲下,袍角落去地上:“不要用這個方法。”
第17章
昭昭看去廊外,落在腿上的雙手相互絞著:“可這個就是目前的辦法。再者,生病用藥是正常,像大人你所說,找到根源不就會治好嗎?”
來到抿州便是為了吳家,讓他們幫著醫治失憶。
見她如此,韶慕心中能夠猜出幾分,她是準備用吳高義的這種逼毒方法。他不語,但心知她說的不錯,隻要她的失憶好了,便能回想起當日船難之事,一旦這些清楚了,解開後麵的謎團,說不準她就會恢複身份……
“你想試?”他問,聲音在初冬夜裡格外清淡。
昭昭點頭:“是。”
一步之遙,韶慕低頭看著坐於美人靠上的少女,她麵色略蒼白,一雙眼睛清澈中帶著堅定:“好。”
他應下,站了一瞬,而後折身回了吳家的前廳。
既然是她已經決定,他這邊也不好再說什麼。
昭昭坐在原處,知道韶慕是去跟吳高義商議下麵的治療。原也不知道怎麼做,如果不嘗試,又怎麼知道結果?
這件事就此定下,因為要提前準備各種藥材,以及精確地用量,所以吳高義讓昭昭先回去等,估計的有幾日。
兩人從吳家出來,整個街道一片漆黑,天上的半月蒙著一層冷暉,四周格外寂靜。
“走大道罷,”走到拐角處,韶慕道,“年底不安定。”
昭昭嗯了聲,離開吳家後,心中的雜亂少了許多。既然做了決定,那就等著吳高義給消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見她安靜的跟著,韶慕餘光瞅眼,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又道:“香脂鋪下工便早些回去,不要在外麵逗留。如今的抿州並未恢複,還是亂的。”
這一點,昭昭也有聽尤媽說過,一些個賊子會趁亂劫掠,大都是夜裡。也有白日躲在暗巷中的,就比如那日費應慈就碰到了。
而且,韶慕這段日子忙碌,多也是各種案件多發。
“大人,京城什麼樣?”昭昭問,嘴角習慣的彎著,很柔很軟。
韶慕拐進短巷,單手背後:“很大,繁華,世上最富庶偉大的地方。不過,也是平民百姓居多,每日為生計勞作。”
昭昭點頭,順了說了句:“大人才華,一定可以重返京城。”
她是真覺得他有這個能力,不說已經有個探花郎的頭銜,還有他難得的認真。有才華和能力,升遷是遲早。
韶慕看著前方,沒再說話。
很快到了主街,這裡光線亮些,還有偶爾巡邏的衙差,是以相對那些暗路安定許多。
走出一段兒,忽然見著前方天上炸開一朵煙花,砰的一聲。接著前麵跑過幾名衙差,匆匆朝一條窄巷進去。
韶慕停步,盯著夜空,那裡短暫的煙花已經消逝,但是位置很明確,離著他們的位置並不遠。
他抬步朝那條窄巷走去,比平日速度快了不少。
“大人?”昭昭追上去。
聽見她的喚聲,韶慕在巷口站下,回頭看:“可能是出案子了,我去看看。”
他看她,又看去空蕩蕩的長街。離家還有一段路,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走回去。
“跟著我,彆亂跑。”他道聲。
剛才那朵煙花是訊號,因為城中最近這些日子,一直鬨飛盜,已經不少人家遭殃,有一次還差點兒禍害個女子,幸虧人及時趕到。
這種禍害必須除掉,所以韶慕同衙門同僚商議,每晚安排衙差埋伏,就等賊子落網。他想著過去看看,屆時找個人送昭昭回去。
昭昭也不多話,趕緊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窄巷,最後到了一片荒廢的屋宅區域。
幾支火把的映照下,衙差們將一個男人給摁在地上,嘴中嗬斥著。那男人也不示弱,大聲喊著冤枉,衙差隨意抓人。
動靜不小,引來些晚歸的百姓圍觀。
昭昭站在韶慕身旁,翹著腳去看那抓到的賊人,見著一個高大衙差一把將人從地上揪起來,這才瞧見那賊子身材瘦小。
她見韶慕走過去,站去了賊子麵前。衙差認出來人是本州通判,俱是恭謹彎腰作禮,稱聲大人。
賊子一聽,滴溜轉著眼珠子,大聲叫嚷:“大人明察,無憑無據的,你們亂抓人,沒有天理啊。”
韶慕麵色淡淡,臉往旁邊一側:“怎麼回事?”
當差都頭趕緊湊上來,覆在他耳邊小聲說著什麼。
那賊子見狀更加囂張,衝著圍觀的人喊得臉紅脖子粗:“誣陷良民,我不是盜賊,你們拿證據啊!”
要說這拿人拿臟,的確需要證據,而眼下衙差們手裡並無賊人盜取的臟物。沒有證據,就算你一路追上來把人摁倒也不行,黑燈瞎火的就不會抓錯人?
賊子的叫嚷,韶慕好似沒聽見,隻是盯著他在思忖什麼。而後跟身邊的都頭說了什麼,後者抱拳領命,遂帶著幾人沿追趕的路去找尋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