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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跪安吧 望煙 4335 字 6個月前

隻青色粗瓷盞。剛被斟上熱茶,一層水汽飄搖而起,氤氳了他的眉眼。

“這兩日查到什麼?”他垂眸,細長手指捏上瓷盞。

桌對麵坐著個灰衣男子,年紀二十多歲,一張略顯硬朗的臉,身形健壯,此時正往嘴裡灌著茶水,聞言摸了把嘴:“沒多少有用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平頭百姓根本接觸不到賑災糧款,不太好查。”

韶慕嗯了聲,手裡轉著茶盞,抬眼看去對方:“自然,當初糧款遲遲不到,後麵到了,真正分發下去的也很少。”

與他說話的是隨從馮越,之前吩咐了事情暗中去查:“大人,這都是些去年的事,你才去抿州上任通判,就算到時候有些牽扯,也不能算是你的責任。”

當初賑災糧款事情鬨得很大,到了抿州已剩很少,負責押送的官員說是沿途遭到災民哄搶。那時整個京東兩路都是亂的,朝廷希望局麵早些控製下來,有些事情實在無暇去管。

韶慕靜默一瞬,看去窗外:“當初自然不算我的責任,可是如今抿州漸漸安定,這樁事提起來是遲早之事。”

左右是一路從京城而來,便就順便查一查,到了抿州後,上手事情也方便些。

馮越跟了韶慕這些日子,知道他行事認真,乍去抿州肯定諸多困難,如今未雨綢繆也是對的:“那我下麵該如何做?”

“馮越你說,假使真有賑災糧流出,會去哪裡?”韶慕問。

話頭一下就到了馮越最開始說的那句,平頭百姓接觸不到糧款。

“大人我知道了,”馮越蹭的站起,帶著木凳差點兒倒去地上,“販賣米糧的商賈,我這就去查。”

韶慕點下頭,外頭街上清冷,一場大災讓此處元氣大傷,要徹底恢複卻不是一日兩日。

自然,天災無法抗拒,可是後麵的人禍呢?

他眉目清淡,十多年前,他的家鄉同樣發過一場天災……

“還有,”韶慕抬頭,“京東兩路如今還未從去歲的旱災中恢複,民間人口買賣的情況如何?就說這立縣,人牙子手裡人員電來路?”

馮越低頭想了想,道:“年頭不好,賣兒賣女的不少,明麵上契書明白的,衙門中會有記載。自然,也會有些偷拐來的,大都是年輕女子。”

韶慕頷首,要說如今京東兩路如此混亂,無非就是那場旱災。大亂之後,整個地方蕭條下來,一些官員權貴,趁此斂財買地,越發猖狂。

可能就是因此,安宜才被拐帶略買到這裡。畢竟拐了後,總要把人送遠了賣。

也說明這底下有條略賣人口的暗路,當真傷天害理。

從茶肆裡出來的時候,天空的雲彩一層層壓厚,也就清晨的時候有過短短的光亮,眼下又變得陰暗。

立縣並不屬於抿州府管轄,韶慕不會在此久留,得在冷下來之前趕到抿州。

知縣府。

鐘伯把耳房收拾了一遍,打開了門窗透氣。

儘管如此打掃,昭昭還是覺得屋裡一股黴味兒,漂浮的灰塵讓她不停地打噴嚏,一會兒便紅了鼻尖兒。

她低頭看著身上衣裳,手拽了下肥大的腰身。

鐘伯做什麼都講究實用,所以給找來的衣裳也是大而厚重,套在身上簡直能夠再裝下一個她。怎麼看,這衣裳都像昨日抓著她的婆子身上那件。

“你先將就住著,”鐘伯收拾完,靠著門坐在凳子上休息,“晚上點個炭盆,也不會太冷。”

昭昭感激的點頭,麵前的阿伯是真的心善:“我其實叫昭昭。”

人家真心相待,她也不好再隱瞞,況且那個牡丹的名字,是真的不喜歡。

鐘伯聽了,笑笑道:“姑娘家在外,謹慎些是好的。昭昭,這個名字好聽。”

“鐘伯,抿州是個什麼地方?”昭昭問,拖了方小凳子坐去鐘伯身旁。

“往東走,抿州府可是一處了不得的地方,人傑地靈。”鐘伯道,這些也是他從韶慕那裡聽來的。

受災前的抿州可算是相當富庶,京東兩路的中心位置,東南西北四通八達。

昭昭認真聽著,眼神清亮:“那樣大的地方,應當會有了不得郎中名醫罷?”

“那是自然,”鐘伯應著,“抿州的吳家,就是杏林世家。”

昭昭低頭思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來回撚著。

既有名醫,那是否就能幫她醫治,找回以前的記憶,知道自己是誰?

“你不舒服?”鐘伯又問,眼中打量幾分,“可讓大人幫你看看,把下脈。”

昭昭回神,淺淺一笑:“韶大人還會醫術嗎?”

聞言,鐘伯哈哈笑了聲聲:“他會,韶家也是杏林世家,他自幼學過,雖然後麵放下了,但治療一些平常病症不在話下。”

“既是杏林世家,他不該繼承祖業醫學麼?怎的入仕了?”昭昭問,心中起了好奇。

鐘伯笑意眼可見的淡了,歎了聲:“這事啊,說來話長。”

冷風從簷下擦過,搖著院中那棵白果樹,枝頭晃著,落葉簌簌飄落,給地上鋪了一層金黃。

恰在此時,韶慕從外麵回來,步履不快不慢。他往耳房這邊看了眼,隨後從白果樹下走過,鞋底踏過那層樹葉薄毯。

昭昭站起來,從耳房裡出來。

“韶大人。”她提著裙裾跑到韶慕跟前,離著三步遠停下。

韶慕停步,立在樹下。

跑來的女子一身不合體的衣裳,肥大而笨重,完全遮掩了玲瓏身姿,看著活像個飽鼓鼓的粽子。

昭昭微喘著氣,仰臉看他:“我想去抿州,大人能否帶上我同行?”

她想好了,首先要找回自己的記憶,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去抿州,那裡有名醫,能幫她診治。

“不行。”韶慕想也沒想便拒絕。

他原就想著如何送她回去,這廂怎麼會繼續帶著她?說起來,她不是給了他一紙和離書,明明白白兩人之後不再糾纏交集,各行各路……

昭昭一怔,沒想到他如此直接,眉眼甚是冷淡。

眼見他轉身就走,她隻好抬步跟著:“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你有需要我還能幫忙。”

韶慕唇角一抿,不置可否。她什麼都不會,能幫上他什麼?

他沒有理會,邁步進了房間,手裡書冊一擱,便去牆角盆架處洗手。

水有些涼,他雙手從盆中收起,才想抬手去取盆架上搭的手巾,卻不想一雙手比他更快,拿了手巾往他麵前一送。

是昭昭,她就站在他旁邊:“大人,擦擦手罷。”

韶慕皺眉,從她手裡抽走手巾,指尖無意間勾了下她的手指,她嗖得一下縮回了手去。

他揉了兩把手巾,沒去看她。

“我不叫牡丹,”昭昭退開一步,眼簾微垂,語調略略傷感,“我叫昭昭。”

乍然聽到這個名字,韶慕側臉去看她:“昭昭?”

昭,李昭,安宜公主原本的名諱,她竟然記得嗎?

昭昭搖下頭:“也不確定,是我身上有塊玉牌,上頭刻著‘昭’字。”

她就用來做了自己的名字。

“玉牌呢?”韶慕問。

“被他們拿走了,”昭昭淡淡道,麵上有著幾分惆悵,“我失憶了,根本不記得自己是誰。”

室內一瞬的靜寂。

“他們?”韶慕手不禁收緊,手巾攥皺成一團,細長手指上尤有溼潤。

她這是終於肯對他說實話了?

第6章 ◣思◣兔◣在◣線◣閱◣讀◣

屋內光線發暗,昭昭站在牆邊,臉微微垂下,似在想著怎麼說出口。

那套肥大的衣裳,包住纖瘦的她,總讓人生出一種會將她壓垮的感覺。

韶慕不知道這失蹤的幾個月,昭昭都經曆了什麼。兩人最後的分彆,是上元節次日,運河渡頭上,她稀鬆平常的說出和離。

要他入公主府做駙馬的是她,不如意了要和離的還是她。

半月後,噩耗傳回京城,安宜公主的船遇到水匪。夜黑浪大,人跌入江中,兩日後才把卷入江底的屍首撈出。

他趕回去的時候,富麗堂皇的公主府變得肅穆暗沉,正堂中一片素白。

寶慶送上的一封信,封皮無字。掏出信紙來展開,入目的便是首行三字,和離書。

原來,她真的寫了和離書,他初以為她隻是鬨情緒,惱他一走十多天。可是字字清楚,她說不再要他這個駙馬,從此各自安好……

“你最開始待得地方是哪兒?”韶慕開口,消散掉腦中那些紛雜過往。

如今,先弄清眼下的事,將她送回京城才是。

安靜被打破,昭昭仰臉,唇角抿了抿。

“是一座廟觀,我醒來就在那兒了,”屋內響起她清脆的聲音,娓娓可聽,“當時便什麼都不記得,身邊有幾個人照顧我,說我病了,在那兒休養。”

韶慕眉間微蹙:“廟觀?哪裡的?”

“不知道,他們不讓我出去,”昭昭搖頭,眨了兩下眼睛繼續回想著,“之所以知道是廟觀,因為會聽到晨鐘暮鼓的聲音。而且,他們麵上雖然恭敬,可是總覺得生疏,根本不像是相熟的樣子。”

期間,她也問過那些侍從自己的事,得到的回複便是,家裡人很快回來接她。

處處樁樁的,就算她失去記憶,也能察覺到這種詭異,便也開始小心謹慎。

“你在哪兒呆了多久?”韶慕問,直覺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件事絕不簡單。

安宜公主的船難或許不是巧合,而是預謀嗎?

昭昭兩根手指撚著,道:“三四個月,後來有一天,他們突然急匆匆帶我離開,我趁機就跑了出來。後麵,我遇到了個戲班,班主人好,允許我同行。”

誰知道,上回她出來幫武班主買酒,就被人給敲暈拐了。

“就這樣?”韶慕問,他知道她並沒有把所有事說出來,中間可能並沒有這麼簡單。

昭昭點頭:“大人,他們是不是想拿我獻祭?所以給我洗去記憶,防止我逃走。”

韶慕不語。

獻祭這種陋習一直存在,尤其碰上災禍多發的年頭,眾人總覺得是神靈降罪,故而向神靈貢獻祭品。普通的就是豬牛雞鴨,再有可怖的便是活人獻祭。

活人獻祭,多選以妙齡女子,獻祭當日便是她們命喪之時。

韶慕讀聖賢書,自然不信這些鬼神亂力之說。如此也能猜到,被關著的日子裡,昭昭應該一直在想辦法逃走。一個嬌氣無比的公主,日日擔憂會被活祭,實在想不出她怎麼逃出來的。

“我想恢複記憶,去抿州找神醫。”昭昭補充道。

一聽這話,韶慕當即猜到個□□,必是鐘伯提起了吳家,於是她決定跟著過去。

隻不過,她剛才說的那些,他總覺得有不少疑點。要說獻祭,必是要未有婚嫁的少女,他和她曾經可是夫妻……

“期間,這些人有沒有傷害你?”他看著的她,注視進她的眼中。

昭昭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