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賤,非要對著那?些收音設備和?長槍短炮一個勁亂拍,拎手上時,不慎把一個價值幾十萬的攝像機摔壞了。
這個攝製組是得到官方全?力支持的,用的自?然也是對標電影拍攝的設備。
那?對夫婦看見曉曉出來?,立馬衝上前?要把她拉走,嘴裡叫著:“瘋子!張口就是二十萬,早知道送條畜生走準沒好事,回去了!”
他們?來?這就收了兩萬塊錢,現在要倒賠二十萬,嚇得兩人臉色都白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女孩反應不過來?,被?拖到門廊下,才抱著柱子大哭起來?:“我不走!放開我!”
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想把女孩搶回來?,可那?男人的一句話嗬住眾人:“這是我女兒,我想帶走就帶走!誰敢上來?!我報警了!”
“報警啊!損壞他人財物,正好讓你賠!”
“誰跟你在這瘋!趕緊走啊!”
程曼爾站在遺容整理室門口,隔著人堆,遙遙望著這出鬨劇。
她沒有加入這種?無意義的爭辯中,找出一張紙,飛快劃寫些什麼。
她攥緊那?張紙,擠進人堆,單膝跪到女孩麵前?,把紙塞進她口袋裡。
“曉曉,上麵有這裡的地址和?我的電話,等你長大了,就來?接妹妹回家。”
“姐姐……我不想走,姐姐……”女孩哭得涕淚橫流,聲線又尖又啞。
偏偏她的父母,無情地,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用力得青筋凸起。
看到此刻,彭慵也出來?表態了。
“讓你們?女兒和?我們?小姐說兩句話,否則連那?兩萬塊,你們?也拿不到。”
這句話的威力,比讓他們?賠償二十萬還嚇人,但那?個男人卻不想再在女兒麵前?丟了麵子,硬氣說道:“我就給你們?一分鐘。”
“姐姐,姐姐……”剛一鬆手,曉曉就抱住了程曼爾,眼?淚落到她肩頸處,滾燙滾燙的。
程曼爾的手溫柔貼在女孩後腦勺上,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曉曉,你一定要好好長大。”
“我還沒、還沒和?妹妹說話,它會找不到我的……”
“我替你說,我會告訴它,有個大眼?睛,長頭發,高高瘦瘦的女孩在地球等它回來?。你彆忘了,我送了很多?小朋友回汪汪星球,我讓妹妹去找那?些小朋友,以後找不到你,就先來?找我,我帶它來?見你,好不好?”
薄暮冥冥,昏晦而朦朧的光線打在兩人身?上,隔絕了周遭紛紛擾擾。
導演分明看見了,程曼爾用她柔軟的心,給女孩造出了一個完美的夢。
這半個月的拍攝,也許都沒有這一幕來?得震撼人心。
一分鐘後,女孩被?夫婦二人從程曼爾懷中生生剝離,走時,還%e8%88%94著臉讓彭慵開車送他們?離開,卻無人理會。他們?忿忿不平的臉色,看起來?像要往車上踹兩腳。
程曼爾回了屋內。
該賠的,他們?跑不掉,隻是那?女孩……估計要承受長達數年的,來?自?最親近的父母的怒火。
她無能為力,隻盼女孩可以,好好長大,來?接自?己的小狗回家。
來?到告彆室,程曼爾履行了對女孩的承諾,親自?替她向妹妹告彆。
她坐在告彆台前?,清理掉毛發上的血跡後,小狗躺在花床上,麵目安寧平靜,像睡著了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小黑板上沒有貼曉曉和?妹妹的照片,也沒有放它愛吃的零食罐頭或玩具。
一人一狗,最簡單的告彆。
導演遣走了所有人,親自?掌鏡。
程曼爾抬眸望向那?個黑漆漆的長鏡頭時,竟一時無言。
安靜又隱私的環境內,出現一個攝像頭,她有點?緊張。
而且,她還突然有了一些……自?私的錯覺。
如此簡單的布置,她看不到一點?有關曉曉和?妹妹相處過的痕跡,有那?麼幾瞬間,她好像在借這一意外,彌補當年和?元寶的遺憾。
可這是曉曉的妹妹,並非她的元寶。
僵持之際,程曼爾低下頭,伸手握住了小狗的爪子,毛發柔軟,但溫度已經偏低。
“抱歉,導演。”
“沒關係的。”導演耐心引導,“程小姐,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和?它說,對嗎?”
她眸光渙散,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輕聲說:“妹妹,你好,我是你主人的朋友。”
程曼爾身?上有一種?天然的溫柔。
原應悲傷沉重的氛圍,她身?在其中,卻像一個童話的講述者,將人間風光講儘,將她與那?個小女孩短短二十分鐘的相處講儘。
有如一陣風,在花香芳馨馥鬱的室內飄蕩流轉。
講到最後,她忽地哽咽了下:“能不能拜托你,幫我帶兩句話。我也……有一隻小狗。”
可剛一出聲,這陣溫柔的風就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玻璃,割斷了她的理性?情緒,濃重強烈的悲傷撲麵而來?,吞噬了程曼爾。
在她理性?情緒即將潰散之時,告彆室的門從外往裡,輕輕推開。
緩步走近的男人,托住了那?陣四散飄零的風。
程曼爾睜大了眼?,淚水滾落,微微張唇:“孟先生……”
他坐在她身?旁,手臂環住她肩膀,溫柔而堅定地摟進懷中。
“還在拍……”她還記得這事,伸手擋住了他的臉。
“沒關係。”孟昭延順勢牽住她的手,停在臉側,“我沒有來?晚吧?爾爾。”
程曼爾搖頭,帶著他的手,共同覆在了小狗手上。
往後半小時,孟昭延比教堂聽?到了更虔誠的禱告。
他的女孩慢聲細語,聲線輕柔,訴說著當下那?刻,世上最赤誠的想念。
有時候她是知道的,告彆台上的並非她的元寶,可有時候她說的話,又好像是在與元寶說。
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落在他手背上。
十年,讓她擁有比過去更強大的自?己,可是,可是。
她長大了,她的小狗卻沒有。
“麻煩你,替我告訴元寶,謝謝它在那?麼多?人中,選擇了我做它的主人。”
“請讓它,下輩子,還做我的小孩。”
焚化室內,程曼爾看著小窗口裡唰的一下燃起的熊熊大火,清晰聽?到腦海中那?根弦崩掉的聲音。
她再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洶湧而出的眼?淚,浸濕他襯衫。
第一次,在這個地方,為自?己而落淚。
她終於,也好好告彆了。
烈焰燃儘,待到冷卻後,程曼爾情緒也平複下來?了。
她緩緩拉開爐床,看著上麵零散的骨骸,鼻頭一酸,下意識瞥開視線。
“我來?吧。”
孟昭延放下手中的骨灰罐,接過她拿著的小鏟子,小心翼翼將骨骸移到往生被?上,再包好放回罐中。
自?此,納骨完成?。
程曼爾接過他遞來?的骨灰罐,掂在手中,很輕。
她忽然說:“導演,一會我可以做個後采嗎?”
“當然可以。”
孟昭延也陪她到了後采區,補完妝後,程曼爾卻推拒道:“孟先生,這段我要放出去的。”
“放出去就放出去。”他一層層卷起袖子,露出腕上的深藍表帶,“你還想把我藏起來?嗎?”
程曼爾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她就被?推到了鏡頭前?,思緒自?然而然接上焚化室裡想的事情。
補光燈襯得她哭過後的眼?睛和?兔子一模一樣,膚色白皙瑩潤,兩頰微粉,似一顆野生的成?熟小山桃。■思■兔■網■
做這個後采,很簡單。
她在教任何一個有可能看到這個紀錄片的觀眾,如何正確地埋葬一隻寵物。
寵物殯葬館的價格也許會讓一些人望而卻步,或者像曉曉一樣心有餘而力不足。可他們?也想埋葬自?己的寵物,也想好好告彆。
她說,如果?寵物是安樂死或者因病去世的,請不要埋在電纜或者水流附近。提前?準備寵物專用的棺材,或者毯子、毛巾,包裹住寵物後再埋入。
坑的深度要到自?己大腿,否則容易被?其他動物挖出。有條件的,請在坑底鋪上生石灰,埋好後再鋪上一層,可以抑製屍體分解後的細菌與病毒。
她沒有因為自?己是做寵物殯葬的,而吝嗇於分享埋葬的相關知識。
每個人都有和?自?己寵物好好告彆的權利。
一事了,生命擺渡人這期收集到的素材,也超過所有人的預料。
孟昭延將人接回了山上。
他是下機時看到來?接自?己的並非彭慵,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臨時趕去的。
今天回國,就是想等程曼爾這邊的事情結束後,帶她挑一挑三天後晚宴的禮服,lookbook已經送上來?了,Elvira也在山下住了有段時間。
可她哭完後太累了,也可能是這段時間奔波,耗儘心神。總之,沒等他從浴室出來?,已經睡著了。
孟昭延輕手輕腳地把她露在外麵的手放回被?子裡,可在看在上麵觸目驚心的劃痕時,心頭不免一窒。
而睡夢中的程曼爾,還保留著很短時間內就養出來?的同床習慣,喜歡往他身?上貼,好像一個在冰天雪地裡待久了的人,遇上了一汪熱泉,極度貪戀那?磅礴的熾熱。
額頭覆上點?滴溫意,觸?感柔軟,像一枝玫瑰,在她的夢中盛開成?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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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當日,程曼爾才知道地點?換了,不在港城。
且就在山下。
中午,已經有不少賓客從維港出發,抵達山下港口尋樂子了。
孟昭延體諒程曼爾這幾日歡愉後的乏累,容忍她睡到了中午,才把人叫起來?。
電動窗簾緩緩向兩側推開,接收到光線後,還在昏沉中的女孩抬起手臂,懶散地搭到眼?皮上,嘟囔著:“我再睡會……”
他歎了口氣,重複著每天都要說的話:“要按時吃飯的。”
如今,他盯她吃飯的時間,比會議都準時。
“還吃什麼啊?吃了裙子就穿不下了……”
眼?見這樣叫起床希望不大,男人下出最後通牒:“不起來?,我就抱你去衛生間了。”
誰知程曼爾還真伸出了手,眼?睛也不睜就開始使喚:“好呀,你抱我去。”
最後,她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待坐到洗漱台前?,才勉勉強強睜眼?,“我到站了,先生,您可以下車了。”
她到站,卻讓他下車,好古怪的道理。
孟昭延充耳不聞,像照顧小朋友一樣替她擠好牙膏,又耐心等她刷牙,漱口。
全?程程曼爾都坐在洗漱台上,兩腿被?他身?體分開,轉身?漱口時,怪不方便的。
她扭身?吐完嘴裡葡萄味的漱口水,說話時還含著微濃鼻音:“先生,你不會要——。”
還沾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