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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犬 耶耶兔兔 4416 字 6個月前

人的時間裡,堅信自己一定可以掙脫那座讓她受儘煎熬與苦楚的宅子的向往。

那時,她假裝自己認命,又不是真?的認命。

就像此刻。

她不是想死,而是想掙脫想死的念頭。

她的身體原來也有一刻占了上風,在這?件事上,費心欺騙了存有死意的靈魂。

然後一路引領她,登上這?座山。

可她沒有看見那架直升機。

滿心不敢讓大腦知曉的期待,撲了個空。

山頂沒有任何遮擋,風中?好像伸出了一隻手要將她推落山下,程曼爾踉蹌著後退幾步,轉過身,麵向山背處那無人踏足的深山,不忍再看那個亮黃色的降落點。

有碎石滾落山崖,她身體極冷,內裡又覺熱,逐漸失力,跪到?地上,雙臂交疊環起,身體也折起來,額頭抵著濕漉漉的冰冷地麵,壓垮了石縫中?的青綠小草。

沒有意義啊。

哪有什麼信仰什麼神跡,不過都是她一廂情願,把人家開著玩玩的愛好當成什麼能救她的東西。

她仗著無人放聲大哭,聲嘶力竭,想把流竄在身體裡的焦熱通過喉管散走?,可那是過量藥物引起的不良副作用,越哭,她氣越喘不上來,頭越暈,也越想不明白腦子裡的問題。

真?見到?了又怎麼樣呢。

真?見到?,她一定能活下來嗎?

現在的遲疑與猶豫,是不是完全?沒有意義,就該奮力一跳,一了百了……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程曼爾想不明白。

那幅素描的航行燈是灰色的,正如腦中?那盞引路的航行燈,也是灰色的。

明明早就熄滅了。

為什麼……還要掙紮呢。

她抱著自己,像山頂長出的一塊石頭,隻有垂下來的長發在微微晃動。

一陣更?大的風刮來,幾乎要把眼淚都吹乾。

可旋即而來的還有在耳邊急速放大的聲音,似乎是這?道?聲音,帶著風來的。

程曼爾茫然昂首,哭得微腫通紅的雙眼,浮出一個在不斷移動的綠點。

左紅右綠。

是航行燈。

第73章

程曼爾昂首的弧度已然固定, 她遲遲未回過?神來。

那架駛過頭頂的直升機在半空懸停,位於側邊短翼頭部的航行燈如?一滴墨,滴在她腦中黑白灰的畫布上, 色彩自那洇開的一點爭先恐後湧出, 猶如?厚雪消融, 一夕之間格桑花漫山盛開。

這盞燈代替了月光, 照亮她身前被壓彎後又挺直的青綠小草,也照亮了在雨下踽踽獨行,掙紮無果的她。

它來自過往無數個場景。

“姐——!”旁邊山道衝出來一道聽起來很遙遠的男聲?,“你彆想不開,回、回來一點好不好, 姐……”

她聽不清, 視線隨著那架直升機降落在碩大的H點上而移動。

這一次,她睜大雙眼拚儘全力,想要看?清駕駛室裡的男人。

螺旋槳高速旋轉帶出的勁烈風勢席卷她全身, 長發往後揚起,露出在停機坪泛光燈照射下, 蒼白得恍若透明的臉。

那起落架才接觸地麵不過?幾秒,駕駛室的門就被推開, 從上麵下來的男人一身融入夜色中的黑色襯衫,領帶被風吹得斜著蕩起, 像條掙紮的長蛇。

他不顧她所跪之地靠近懸崖,快步朝她而來。

這一幕, 也來自過?往無數個場景。

他從來都是如?此堅定地選擇她,與?奔向她。

一個熾熱寬厚的懷抱撞向了她, 那像在冬日用?檀木熏煮過?的溫和茶香調鑽入鼻腔,但占據上風的, 是她曾經無比討厭的煙草味道。

其實他抽的煙並不嗆人,隻?是她無差彆討厭所有從香煙裡散出來的味道。

但昨天她燃了一夜的煙至清晨,從那股尼古丁的苦味中,她嗅出了絲微冷淡的甘香。

所以此刻,程曼爾放肆而貪戀著這股真實的,帶著體溫的味道,猶如?即將旱死?在陸地上的魚重新入水,汲取氧氣。

環住她身體的手越收越緊,帶著不易察覺的顫唞,耳邊傳來一聲?沉沉低語:“想看?煙花是嗎?”

程曼爾身體一滯,從他懷中仰頭,通紅雙眼浮出遲鈍的茫然。

砰。

隨著這聲?,男人臉上閃過?如?霧一般虛浮的紅光,也讓她看?清了他眉眼中揮之不去的驚與?怕。

她詫然回頭,雪絮一樣的霧雨中,一道弧線劃破天空,至儘頭綻開成金絲菊的模樣,不過?須臾,花瓣碎成粒粒燃燒的星星,在半空熄滅,從遠處看?,像被雨淋熄了。

程曼爾還沒反應過?來,更多的弧線從山下此起彼伏躍出,咻咻的破空聲?喚出了萬家燈火下的家家戶戶,大都剛吃完晚飯,是闔家團圓之時。

她看?呆了,眼眸也染上了五彩斑斕的光,不再是一片死?寂。

“為、為什麼……”怔忪下,程曼爾甚至無法組織出精準的語言。

她其實更想問?,這些煙花是哪裡來的。

孟昭延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光憑她一句想看?煙花,短短一個小時就準備好所有東西吧。

他還是沒放開她,略微垂眼,聲?音既輕也沉:“我說過?,我準備了很久。”

程傅石葬禮那三天,他追來了鎮上,兩人有過?爭吵,而後他那看?似單薄的告白,又當即遭到拒絕。

但那句“我想過?是要煙花無人機還是流星,或者鮮花珠寶鑽石”,並非指他還在猶豫要準備哪種,而是他通通都準備了。

在鎮上,在莊園,在任何一個她可?能願意接受他告白的地方。

煙花從盛開到凋落的聲?音不絕於耳,程曼爾無法從絢爛斑斕的光影中挪開視線。

那是真的,隻?屬於她一個人的煙花。

“爾爾。”他在她耳邊低喚,“以後還會有很多場很多場煙花,如?果你想看?,新年時,不管我們是在中國,英國,還是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我都給你放一場煙花,好不好?”

眼眶中蓄滿了淚,長睫顫一下,就能在臉上留下一條清透的淚痕。

她哽咽著,明明喉管被酸楚塞得滿滿當當,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可?還是想說,最後變成沙啞與?帶著空氣感的無意義?音節。

“慢慢說。”他捧起女孩的臉,指骨一遍遍摩挲著,似不敢置信大半月未見?,她消瘦得如?此之多,“除了煙花,還想要什麼?”

“想吃我做的飯嗎?那我去學好不好,做到你能入口,滿意為止,彆的呢,還有什麼喜歡的?”

他語速並不急,甚至是緩慢,可?程曼爾聽起來,好像每個字都說得迫不及待。

“爾爾,爾爾……”孟昭延又開始叫她的小名。

他雙手濕透了,來自於她身上還帶著體溫的雨水,此時,與?她臉上的淚水混在一起。

“還需要我做什麼,你才能有安全感?才能……”

不知?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程曼爾的眼淚止不住地滾落,她看?不見?身後的煙花了,又能從他波瀾漸起的眼底,看?見?那微末的斑斕星火。

原本?抵在他%e8%83%b8膛處的兩手逐漸上移,輕柔地拭掉他麵上的雨水。

程曼爾雙?唇微張著,她凝聲?,好不容易說出一個字:“我……”

又被打斷。

溫熱溼潤的觸?感於唇上輾轉,他%e5%90%bb得淺,又勾住她敏[gǎn]的舌往深處送,像是要把她想說的話,用?這樣的方式拆分入腹,記在心中。

她本?就是毫無反抗之力的人,又無甚骨氣地貪戀他身上的氣息,隻?能任由他的體溫,與?身體深處的焦熱碰撞交融,激出更讓她不適與?眩暈的熱度。

可?她又寧願強忍窒息,雙臂也要勾住他的脖子?,貼近他,讓他的氣息替代氧氣,環抱住她不安的身體。

脫出許久的靈魂,在此刻緩緩與?她,重新達成契合。~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程曼爾渴求多日的生動情緒,哪怕是悲傷、害怕、不舍,也從封閉的匣子?中逃出,溫撫著她長時間僵硬得像被凍住的神經。

她哭得停不下來,為好多事。

“爾爾。”孟昭延知?道她還是在哭,微微退開,額頭抵住額頭,不舍地在她唇上流連,反複啄%e5%90%bb。

“我先前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朋友,是我的疏忽,你……”

程曼爾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可?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想聽。

兩人之間斷掉的情感聯結重新接上,她想聽更多,更多……讓這條枯涸許久的小河重新注入活水。

他問?:“你喜歡狗對嗎?”

她怔了下,一下沒反應過?來。

還在澳大利亞時,孟昭延詢問?過?對國內網絡風向比較了解的阿明,國內外?年輕人的感情觀念是不是不太一樣,又或者,是他真的年長她太多,與?程曼爾這種在中國長大的年輕姑娘,始終格格不入。

他隻?能用?格格不入,不太願意用?代溝這個詞。

阿明用?網絡時興的犬係男友四個字,代替了他還在接受與?抗拒邊緣的“當狗論”。

好在,他勉強理解了。

孟昭延小心翼翼地試探她的反應:“犬係男友?”

程曼爾腦子?更轉不過?彎來了,枯涸小河的水流斷斷續續的,像個沒擰緊的水龍頭。

她的怔愣,也被他擅自理解為意外?。

意外?……他能猜到她這個想法?

果然。

心總算放下來一點,他平複了下情緒,神色鄭重,說道:“爾爾,我也能當你的——”

程曼爾好久沒反應這麼快了。

她心漏了一拍,連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怕他說出什麼驚天駭人之語,會嚇得好不容易活絡起來的情緒縮回去。

“你在說什麼?”她抽噎著,聲?啞而乾澀,神情難以置信,“孟先生,你……”

語言組織能力還是沒歸位。

他明明是她遙不可?及的高山雪,遠山月,世間任何一種她願仰望的事物,無一不是他。

怎麼可?能。

孟昭延緩緩牽住她覆在他唇上的手,握在手心,是涼的,猶如?一塊從凍湖裡撈出的軟玉。

他並沒有因她的話鬆一口氣,反而又陷入又不知?正確答案的迷茫中。

自始至終,他好像都沒猜透過?她想要什麼。

“爾爾。”

今夜,他不知?第幾遍叫她這個小名,動聽得她又想要落淚。

“你之前說,我沒有讓你淋雨,對嗎?”

慶幸,他不再執著方才的荒唐之語。

程曼爾咬得下唇青白,重重點頭。

“當初,你替我撐起了一把傘,孟先生。”她重新%e5%90%bb上他,蜻蜓點水而過?,“可?能你不知?道,那把傘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遮住了她人生那場久落不停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