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見這不太高?明的旁敲側擊被人攤到台麵上,程曼爾也不再執著,聳了聳肩,沉默著喝粥。
午飯順利結束,程曼爾和彆的厭食症病人不太一樣,她不會拒食。
施安邊洗碗邊誇她今天吃得比昨天要多點,問過晚上想吃什麼後,才掩上門。
但他並沒有離開,而是貼著衛生間外麵的牆,靠站了一會。
幾分鐘後,激烈的水流聲透牆傳到耳畔,還有隱隱約約痛苦的嘔吐聲。
她不會拒食,但會控製不住去催吐。
喝粥時那頻繁上下起伏的喉管和時不時緊繃的腮邊,逃不過他眼睛。
強行盯著會好一點,可到了晚飯她就徹底吃不下了,甚至會讓她焦慮症發作,吐完後才能緩回來些。
午飯做粥也是希望她能……
吐得稍稍,沒那麼痛苦。
-
“在哪裡?我找不到啊。”
“就離高?鐵站十分鐘車程那個景區裡的……”程曼爾一時忘了自己吩咐他買什麼了,心下一慌,隨口?掰了句:“餛飩麵!”
“餛飩麵?”施安濃眉緊皺,“你不是要吃裡頭?的飯嗎?”
“而且我要坐一個半小時地鐵才到你那,麵肯定坨了,我回來給你做行不?”
“不行。”程曼爾心不在焉地應,“我、我就忽然想那裡的餛飩麵了,彆的又太油膩,你要是嫌麻煩,就……”
“不是嫌麻煩。”少年肩上搭著一把傘,百無聊賴地轉著傘柄,“我都到那景區門口?了,但帶回來不好吃了。”
程曼爾無聲歎氣,眉眼罩著歉疚的陰霾,她心中?計算了下時間,其實不差他進?裡頭?轉一趟這幾分鐘了。
“那聽?你的,我不想吃了,你回來吧,路上小心。”
掛斷電話,她才將桌上合同?反過來。
“程小姐,一個月後,合同?上的金額會按你所?說全數捐給山區女?童助學組織以及流浪動物救助協會,但請允許我問一句……”
張律師溫和打量著眼前?削瘦蒼白的女?孩,問:“你這麼年輕,為什麼現在就要做遺產公證呢?”
她勉力勾唇笑笑,輕聲細語:“現在年輕人不是很流行這個嗎?有的連墓地和喪樂都選好了,畢竟說不好哪天就發生意外了呢。我好歹名下還有點錢和房產,又沒結婚又沒家人的,孤家寡人,提早打算嘛。”
程曼爾簽下名字,把合同?交換給張律師,頷首告彆。
從律所?回出租屋也要大半個小時,她中?途還去驛站拿了快遞,沾上一身溼潤雨氣,未免穿幫,鑽進?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
可直到她吹乾頭?發,坐回床上抱著素描本畫了許久,施安也還沒回來。
馬上中?午了,他一般距離飯點前?半小時就會到。
施安站在景區餛飩店的遮雨簷下,神色平平,垂眸看?著手機上這個來自國外的號碼。
從早上響到中?午了。
持之以恒,陰魂不散,像極了那個人。
偏偏他還不想拉黑。
非要把梗著他許久,每次見那笑麵佛般的老頭?車接車送程曼爾的那根刺,還到那人心口?。
而且那夜,酒吧門口?,她被孟昭延強行帶走的氣,也未曾有一刻消下。
很急嗎?沒想到也有一天,手眼通天之人,也要為了她的去向?,來跟他低聲下氣吧。
施安深吸口?氣,走進?店裡,問老板要了份程曼爾心心念念的餛飩麵,等到電話再次打來時,他終於接起。
“她在哪?”對方單刀直入,不做任何轉圜。
施安用起對喬姃那套的說辭:“她很好,也很安全。”
“很好?”
施安莫名聽?出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完全不符印象中?那溫文爾雅,永不亂方寸的模樣。
“爾爾生病了,也叫很好嗎?”
“既然你知道她生病了,就不要再抓著她不放了。”施安邊說邊環視店裡環境,還是想不起來程曼爾什麼時候來過這裡吃餛飩麵。
“第一回 見你我就說過,我既然能在她家過夜,肯定比你知道怎麼照顧她。”
那時,兩人還各占一裡一外,寸步不退。
程曼爾卻不在他懷中?。
爾後,孟昭延將人抱起,大步越過他,徑直闖入他與?她的世界裡。
男人側靠在落地窗前?,眼中?一片大雪茫茫,彌山遍野的雪暴封住了世界的最後一點生機。
他不接施安的話,固執問:“她還在寧城嗎?”
“如果?你真的關心小曼,想她快點好起來,就不要出現在她麵前?了。”
聞言,孟昭延的回憶也短暫陷入重?逢那夜。
那時,他自詡比這個在程曼爾家中?的男人優秀許多,她下意識親近他的反應,也讓他幾乎沒把施安放在眼中?過。
他覺得自己贏得徹底,無需費心做無意義的比較與?競爭。
後來知道施安曾在她生病時,寸步不離無微不至地照顧許久,直至她好起來。
勉強算他惜敗一局吧。
但程曼爾愛他,等於立於不敗之地。
直到現在,他不曾放在眼中?的少年,可以理直氣壯地與?他說“不要出現在她麵前?了”。
沒有反駁的立場,更?沒有反駁的底氣。
她愛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選過他。
施安抓住這等同?破綻的沉默:“孟先生,你們相識多年,如果?我沒猜錯,一直在後麵針對小曼的人,和你有關係吧?”
電話裡傳來一聲細微隱忍的歎息,和一聲“是”。
“還記得我說過的……”施安目光移至窗外,天地用雨水織成一張令人寸步難行的網,“你強行把她留在身邊,總有一天,這些事?情會成為彆人攻擊她的武器,你卻說,沒有人能再傷害她。”
他搭在桌上的手逐漸緊握成拳,“你說得沒錯,原來傷害她的一直都是你啊。”
“施安先生,我會親自向?她道歉,請你——”
“道歉有用要警察乾什麼?”施安一股火噌地燒上頭?,“你以為小曼猜不到是因為你嗎?她這麼聰明,肯定能猜到,可她從頭?到尾都在怪自己,焦慮症發作的時候還哭著問我,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唯一做錯的,就是認識了你!”
耳邊似乎有個音響,一直重?複播放著這句話。
十年前?,他想把程曼爾接回身邊養著時,舅舅也曾暗示過,當下不合適。
意指,他能力不足,暫時無法頂著父親的壓力護住她,不如留她在鎮上,平安長大再說。
程曼爾十八歲,舅舅將人交給他時,還說過一句話。
“她能憑一己之力逃出那個吃人的家,很不容易的,你如今也成熟了不少,好好保護她,彆讓她再吃一點苦了。”
到頭?來,她吃到的苦,全是因為他。
“孟先生,放過她吧。”
一記重?錘,再度砸在心上。
男人深眸沉沉冷冷,一窗之隔的風雪寒意渡進?了眼中?。
“我打給你,就是因為我沒想要放過她。”
“你——”
“施安,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想找,怎麼樣都能找到她的。”他口?%e5%90%bb平和,似乎不為施安那些話所?動。
隻有阿明能看?見,男人手背上的脈絡充斥著淡淡血色,好似在抑製著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但我希望我在她麵前?,永遠都是一位尊重?她的伴侶。”
“第一次放她走,是因為我想她脫離我的影響,同?時,她一直在我身邊,我就會一直想要幫她掃清障礙,還不如等她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到了時間,我就把人接回身邊,如果?那時我不放手……她根本不會認識你。”
阿明在暗處,觀察著站在明燈之下的男人,如此光明與?坦蕩。
卻是在陳述內心極暗之麵。
“實話實說,如果?爾爾不喜歡我,我或許會用些不光明的手段,但她喜歡我,我就會尊重?……儘量尊重?她,而由你來告訴我她的去向?,最適合不過了。”
施安腦中?那股火越燒越旺,“原來這麼久以來,你都在騙她。
“我沒有騙過她。”孟昭延淡聲否認,“這些不尊重?她的卑劣之語,在見到她之後,會原封不動地重?新說一遍,現在講是要告訴你——”
“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她走了。”
第69章
“多高高在上啊。”施安冷聲嗤笑, “你們?有錢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惡心呢。”
“所以小曼每次生病都避開你,是因為你除了有錢外, 其他地方都太差勁了嗎?”
店員端上一份麵, 清淡的湯水上浮著幾顆渾圓的餛飩, 像餃子一樣, 可?他眼利,一眼看出其實是皮厚餡少,機器包的?。
施安用筷子攪了兩下,連油水都少,挑不起?食欲。
電話裡長久沉默, 讓他自覺占回?了上風。
是, 他和這位千尊萬貴的?少爺相比,確實沒一樣比得上的?,可?程曼爾會選他, 哪怕知道他的?愛慕之心且無法回?應,在這種情況下, 也?還是離不開他。
不是因為他一手廚藝,有多無可?替代, 而是……
他足夠卑微,像一塊橡皮泥, 可?以配合、補滿她性格裡任何一塊缺陷。
可?孟昭延不行。
兩人之間,隻有程曼爾小?心翼翼。
電話對麵的?人帶有淡淡自嘲:“或許吧。”
“這些年, 你應該見?過不少女人,也?有過不少選擇。”施安另辟蹊徑, 不再?與他比較劣勢的?那麵,“所以你可?以一直這麼?尊貴, 高高在上,是因為你有退路,隨時隨地全身而退,但她不行。”
“小?曼比你、比我都更清楚,你不適合她,沒有結果的?。”
“那誰適合她,你嗎?”
施安不禁揚聲笑:“是啊,孟先生,你做得到像我這樣嗎?像條狗一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隻要她需要,我隨時隨地都會在她身邊。”
“像條狗?”
男人延遲重複這從不在他情感觀念中的?二字。
自小?在父母那耳濡目染培養起?的?情感觀與婚姻觀,無不外乎相互尊重四字,他自覺把人綁在身邊都覺是人性自私的?陰暗麵,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一段感情裡,要像狗一樣卑微。
不要尊嚴,不要自我的?嗎?
施安脫口而出的?這句,他難以接受,連三觀都受到了些許震撼。
“她以前養過一隻小?狗,叫元寶,她說她喜歡小?狗眼中那種無條件的?忠誠、信任與百分百的?愛意,不會讓她患得患失,隨時都像要失去。”
施安眸光不知不覺中溫和起?來,“而我一直以來,就?是想要她從我身上,得到這份永遠不會失去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