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我一時糊塗,我當初幫你……你的人解決了我妹妹,你、你能不能念在……”
“不能。”
孟昭延沒留給她任何希望。
“布了這麼多年的局,也?糊塗得?夠久的,算計我就?罷了,你算計她?”他?咬著最後四個字,耐心在她的沒有底氣的辯駁中加速耗儘。
孟昭延緩緩起身,隨手拿起還散發著熱意的紅酒壺,沿著桌邊踱步到她麵前。
“她兩?次生病,都是因為你,對嗎?”
“不是!”曲允檀不敢再瞞,怕真把程曼爾第一回 厭食症算在她頭上,“是她哥哥葬禮上抓了人關到地下室,還在程曼爾麵前宰殺流浪狗,逼、逼她吃……”
“我問過你。”孟昭延給她的空酒杯倒上酒,“你說你不清楚她進食障礙的成?因。”
倒滿後,他?接過阿明遞來的高腳杯,“然後一周之前,卻用更惡心的手段,想刺激到她進食障礙複發。”
曲允檀的視線不敢從眼前還在搖蕩的深紅酒液上挪開,不敢否認,更不敢承認。
來遞酒杯的阿明回身離開時,有什麼東西刺痛她餘光,令她不敢作?聲。
她不做無謂掙紮的原因是,這裡是澳大利亞。
“以及三年前,在她參加的節目裡,故意安排人偷拍,編造謠言,逼她當眾承認並退賽,加重她病情?。”
孟昭延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熱紅酒,水液流動的聲,漸漸被窗外陡然變大的瓢潑雨聲所掩蓋。
“曲小姐,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想過,這些年你借我送你的一張銅礦合同,行了多少方便?”
他?放下酒壺,壺底與桌麵磕碰出清脆聲響,似一聲打到人心裡去的驚堂木。
“也?沒想過,當初我既然能為她默許你千百倍地清算曲三小姐,今天,你就?有可能,比她更慘嗎?”
“照片在國內,我、我還能找到那男人,他?聽?我的話,會……”曲允檀雙?唇發顫,似乎從暖意洋溢的室內一下被人丟到冰天雪地中,“會出來澄清的,她……我去跟她道歉……是我做錯了……”
男人冷眼瞧著,高腳杯端在指側,任由?抓握住的細長杯挺陷在要將它折斷的力道中。
“你做錯了,那她做錯什麼了?”
程曼爾做錯什麼了。
曲允檀啞口無言。
她解釋不出,當她看見一個為達目的甘願自?輕自?賤委身於人下的女?人,卻陰差陽錯獲得?世界上最為珍重的一份偏愛時的心情?。
憑什麼。
憑什麼她當年為將曲允桑踩在腳下,做了同樣事情?時,得?到的卻是被人利用完就?棄之如敝履的結果。
那人……
那人甚至與她血脈相連。
直到碰到孟昭延。
她甚至都不用付出身心,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再一步步將早就?該屬於她的東西奪回。
她原本可以安安穩穩將一切收入囊中,家族、財產、權勢……
直到她目睹了那場海濱煙花。
作?為全場唯一一個知道那顆祖母綠%e8%a3%b8石代表什麼的人,她仰望著與她一樣輕賤的女?人,得?到漫天愛意。
得?不到回複,孟昭延也?不在意,他?壓根沒興趣聽?那些飽含嫉妒與扭曲的話。
或者說,他?從未懷疑過程曼爾做錯過什麼,要錯也?是他?的錯。
砰。
他?微微傾身,碰了下她的酒杯。
曲允檀伸出手,雙手環著杯肚,以一種不標準的品酒姿勢,捧至唇下。
若非如此,她根本拿不住這杯紅酒。
她闔上眼,飲了一口,肉桂與橙皮的香氣在舌尖綻開。
可孟昭延沒有喝。
他?傾斜起杯身,酒液在杯口搖搖欲墜。
“合作?愉快。”
話音剛落,深紅液體如一段絲綢般滑落,白地毯當即暈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橫線,卻頗有風度地避開她腳側,一滴都沒有濺到真絲睡袍上。
像……像祭奠什麼人似的。
還有點點餘液的高腳杯放回桌上。
“希望下次見到曲小姐,你還能喝上這杯酒。”
-
程曼爾揉了揉眼睛,放下素描本。
太平洋又刮來一場台風,從張律師處回來後,滴滴答答地雨聲便占據了所有聽?覺。房子小,她能活動的地方不多,就?整日窩在床上,畫那副沒完工的畫。
畫了一半的那張本是油畫,可這小房子實在沒有條件安畫架和擺放畫具顏料。
而?且,她喪失的好像不止情?緒感知能力,還有對色彩的敏[gǎn]度。
她腦中那片明燈燦然夜夜不休的山林,褪成?了單調的黑灰色,筆下直升機尾翼的航行燈,在夜空中也?不再耀眼閃爍。
隻?能這樣了。
深夜,她睡不著,登上星球旅行的官方微信號,點開朋友圈,想看看那些鼓起勇氣重新選擇養寵的家長過得?如何。
她很佩服那些家長,走了出來。
不像她,這輩子好像都要和元寶困在那個狹隘閣樓裡了。
機械地往下滑了許久,指尖驀地微頓,透出遲疑。
「天上月,本不該為誰傾落」
照片是曲允檀穿著那件明顯不合身的深黑長款風衣,配字加上昨日的新聞,無疑於官宣。
雙?唇抿成?失血的青白色,程曼爾按下息屏鍵,抱著素描本側躺下,眼淚淌過精巧鼻骨,暈濕一角。
她不信的。
可又想這是真的。
施安早些時候那番話,也?在腦海浮出。
“那個助理說,當初節目組的人都收了一筆錢答應封口,而?且手機都上交檢查過,照片視頻全被刪完了,隻?有策劃這件事的核心幾人留了關鍵證據。”
“她勸我們離開這座城市,這裡是那個人的地盤,你還在這邊一天,就?會源源不斷出事,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拚不過的。”
離開嗎。
程曼爾撐起身體,又登回自?己的微信。
微信上有許多未接電話,但?孟昭延隻?打過一個,沒接,就?不再打了,可能也?從喬姃那得?知了自?己有人照料。
她好像……又要放棄他?了。
視線長時間停在聊天框下方的語音通話彈窗上,她呆呆望了許久,望到淚水乾涸,最終還是失力地癱軟下來。
她不是難過得?打不出這個電話。
而?是感受不到這份難過了。
身體告訴自?己,要和孟昭延一刀兩?斷這件事,該讓她慟哭流涕痛苦萬分,可精神上的自?己好似被捂在層層濕泥下,她喘不過氣,伸長了手也?摸不到那條能傳遞難過的神經線。
怎麼這樣了呢。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程曼爾還是點下了通話鍵,並告誡自?己,澳大利亞現在是半夜,如果沒接到,那就?……
還沒想完,電話當即接通。
“爾爾?”
“孟先生。”程曼爾慶幸自?己的哭腔緩好了,“你還沒休息嗎?”
“我在機場。”
孟昭延環視獨有他?一人的貴賓室,空蕩靜寂了十?幾個小時,那架停在外頭的灣流G550還未能起飛。
“可澳大利亞在下冰雹和暴雨。”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那荒唐的桃色緋聞,一個是不信,一個是知道她不信。
程曼爾還記得?他?推遲了好幾天的具體歸期,小聲問:“你……你要提前回來嗎?”
“我該更早回來的。”
頭不自?覺偏向手機那側,似想將她的聲音聽?得?更真切,“爾爾,你會等我回來嗎?”
電話裡的沉默令他?恍惚回到當日。
他?在日內瓦佳士得?拍賣會上,剛交接完手續,手裡還拿著她的生日禮物,接到的她的電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孟先生,我……”
她的聲音遙遠得?像隔了萬水千山。
不止他?一人回憶與過去重合,程曼爾似陷得?更深,心湖總算漾起淺淺的漣漪。
她還是沒忍心講和當初一模一樣的話。
“其實曲小姐蠻好的。”
“算計我,也?叫好?”
程曼爾勉力揚唇,笑?意懇切:“要近孟先生的身一向不容易,我也?是算計過你的。”
“是嗎?”他?意有所指地反問。
她凝住呼吸:“是啊,我可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後來我又做出了那種事情?,現在被人爆出來,搞得?聲名狼藉,也?是我活該。”
“如果這件事瞞下來了,我……或者我還能裝不知道,為了你的錢和地位,一直待在你身邊。”
“你要真為了這些,”電話傳來幾聲自?嘲輕笑?,“我就?不會這麼頭疼了。”
程曼爾假裝自?己聽?不懂,畢竟鋪墊得?差不多了。
“所以……”
“爾爾。”他?沉聲打斷,“等我回國,你當麵和我說,好嗎?”
怎麼可能。
她抿唇,望著壓在頭頂上的天花板,明明已?經粉刷成?嶄新模樣,怎麼好像還是當初那片斑駁得?不堪入目的天花板,隨時都要落一身灰呢。
塵屑穿過時間落入眼睛,淚腺下意識泛出洶湧淚水,想把異物感衝掉。
章洪說得?對。
她的靈魂有一部分屬於這裡,屬於那個閣樓,地下室,老宅……永遠逃不出來。
而?她的月亮,確實不該為這副破碎糟糕的靈魂傾落。
或者說,他?從不是隻?屬於她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確實照到了她身上。
“孟先生,我們……”
“結束吧。”
第67章
澳大利亞正處冬末春初的交界點, 卻因為一股不合時宜的冷氣流,卷來整整三天的大風與冰雹。
悉尼機場來來往往堵了數千名遊客,所有航班延遲不止, 連路都封了, 沒辦法坐車前往彆的城市機場。
而這樣的惡劣天氣, 直升機若要強飛出城, 等於賭命。
寸步難行。
煙灰缸發出猩火熄滅的嗞嗞聲,一縷淡白青煙繞在骨節分明的指側,悄然散去。
“周五,冷暖氣流交彙還會帶來新?一波強降雨。”阿明垂眉喪眼的,“屆時, 道路會解封, 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去天氣狀況更好一點的堪培拉或者墨爾本。”
男人未表態,銀灰色的煙盒掌在手?心把玩,停頓一瞬, 又抖出一根細長的煙,噙到唇邊。
“把Kearney叫來。”
Kearney是他的私飛機長, 軍方退役飛行員,得知老板臨時要回國, 這幾天一直是二十四小時on call的狀態。
可饒是他飛行經驗再豐富,技術了得, 評估完天氣情況後?,給出的結論還是不能飛。
等Kearney的幾分鐘, 孟昭延給已經好幾天杳無音訊的人再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