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問:“什麼時候的事?”
喬姃怔愣:“我、我媽媽和我爸爸在……”
“我問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心懷鬼胎!”
“當然不是!”喬姃驟然抬頭,往程曼爾那挪近幾下,“我認識你的時候是真不知道,昭延哥把你藏得很好,是後來……”
她噤聲,麵色青白。
程曼爾替她把剩下的話說完:“你是學生會的,聽到領導嚼舌根了,對嗎?”
她那會借孟昭延的勢鬨了這麼一出,不甘心的輔導員走之前還留下了不指名道姓的幾句話,導致大學四年,一直都有些風言風語。
喬姃驚覺,她心思敏銳、洞若觀火的模樣,和孟昭延極為相像。
“嚼舌根也不代表能對上人。”程曼爾咬字很輕,氣音偏重,“繼續說。”
“三年前,你們分手後,昭延哥去了英國。”喬姃認命,如實交代,“後來,寧大多了個教育基金,是他托朋友弄的,錢都由他來出。”
“我沒申請過。”程曼爾淡聲,她那時已經拿到了遺產。
“我認識這個人,有一回他喝多了告訴我,這筆錢其實是取之不竭的,不管有多少學生申請,都可以給。”
“然後他突然問我,程曼爾這個名字是誰。”
“接著。”
“接著他說,昭延哥原話是:‘如果看到程曼爾這個名字,一定要告訴我’。”
這是程曼爾始料未及的答案。
施安聽得出神,切哈密瓜的刀順勢朝指尖落下。
“嘶——”
“哎呀!”竺崎驚得從座位上彈起,“怎麼這都能切到手,我去拿醫藥箱,你們等等我再說啊!”
喬姃端詳著她神色,小心翼翼地刺探:“曼曼,你還不懂嗎?”
她要懂什麼呢?
程曼爾瞥到施安的手指源源不斷滲血,突兀地扯開了話題:“施安,你不是要給我介紹律師嗎?是你學長嗎?他什麼時候和我對接下信息?”
施安心中一喜,忙問:“你還沒找律師嗎?”
他以為孟昭延會把這事也安排好。
“沒有。”程曼爾勉力抬起一笑,“你之前不是說幫我告謝建凡侵犯名譽權嗎?”
被需要的滿足感讓施安也衝她笑起來,主動接過竺崎拿來的醫藥箱,邊包紮邊和她談起細節。
不過缺席了一分鐘的竺崎,懵懵然地聽著轉到九霄雲外的新話題,走之前看見的程曼爾明明是愁思滿麵的,如今那個愁的人,卻變成了喬姃。
-
下午三點,程曼爾找了個借口躲到清靜地方,她半咬著唇,手指停在語音通話上,深吸口氣,按了下去。
想謝的話很多,想問的話也是。
喬姃問她還不懂嗎?
要懂什麼呢?
要懂,假若她真的申請了那份教育基金,孟昭延就一定會從英國回來,回到她身邊嗎?要懂,這是他不惜多花上千萬,離開前獨獨為她設下的求救信號按鈕嗎?
可她那時不需要錢,甚至不需要活著。
她想遍了這五年來發生的事,但電話接起的時間不過五秒。
“喂,怎麼了?”
“孟先生,你——”
“孟先生,給我推薦下這家店的下午茶吧,我第一次來,不太懂。”
一道隔著電話也能聽出嬌俏明%e5%aa%9a的女聲,讓她呼吸窒住,滿腔的話如潮水般儘數退去,留下一地濕膩的潮沙。
第18章
“爾爾,等一下。”男人聲音壓得很低。
孟昭延招來侍應,眼神示意,衝滿目期待的沈以葵指了指電話,起身走到僻靜處。
“怎麼了?”
程曼爾微微張著唇,呆怔了一下,找回卡住的聲音:“沒什麼,跟你說聲謝謝。”
孟昭延手搭在欄杆上,緩緩來回踱步,“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和閆恒或者關世儒說,不用客氣的。”
她溢出聲悶悶的嗯,默了一晌,說:“那你繼續忙吧,不打擾你了,喬姃在喊我,先掛了。”
脆生生的語調,仿佛方才空蕩的沉默隻是語音通話的網絡延遲。
回過神時,孟昭延耳旁已是靜悄悄的。
回到位置,侍應把餐牌遞去。
這是家中西合璧的下午茶餐廳,他原本也不好甜的,但看見“榛子酥”三個字時,鬼使神差地要了一份。
這是程曼爾最喜歡的點心。
阿明坐在店外一張圓桌前,同樣歎著下午茶,邊歎還邊看今天下午微博的大戲。
看到興起時,他也鬼使神差要了一份榛子酥,趁著路人不多,舉著榛子酥到鏡頭前,和遠處帶著白盤大自鳴腕表的手合了張影,用私人號發到朋友圈上,自覺這波操作,隱喻意味十足。
他自然是不敢把人拍全的,更不敢拍到孟昭延對麵那人。
那是新加坡珠寶世家沈家的獨女沈以葵,個性高調不服管教。鑒於孟昭延把底下弟弟妹妹都管得不錯,剛好這位千金學的也是醫療相關專業,沈家便以可以在明鄴曆練曆練為借口,看這關係到底能不能攀上。
前幾日,孟家老爺先斬後奏,讓他今天下午去接機。
孟家長子端方持重,重諾守則是出了名的,其涵養,讓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一位人生地不熟的華裔千金扔在機場不管不顧。
哪怕隻是他父親應下來的事。
於是便出現這一幕。
什麼曆練,阿明自知這不過是明麵上的說法,近幾年,孟家老爺一直在操心自家長子的婚姻大事,雖說孟家這體量,根本無需犧牲後輩的婚姻幸福,但孟家未來主母這個位置,注定了隻有從小在名門耳濡目染中成長起來的小姐們能勝任。
沈以葵驕縱任性,性子和孟昭延完全是反著來,孟京良想著死馬當活馬醫,是人是鬼都先試試吧,萬一呢。
萬一呢……
阿明覺得沒有萬一。
但他低估了女人。
程曼爾迷迷糊糊睡了個四十分鐘的午覺,因夢裡的女聲太擾人,她硬睡也睡不下去。
睜起惺忪睡眼,習慣性翻了翻朋友圈,看見阿明那張照片,愣了愣,眼睛陡然瞪大,毫不猶豫點開了。
一開始看不出什麼,放大,再放大——
那隻手的對麵,還漏出來半隻杯耳,而孟昭延那杯,明明在他右側。
她看了那半隻杯耳好久,好久好久,久到連困頓睡意都煙消雲散。
放空的腦子裡,又浮現出風雨交加的那夜,一場簡明扼要的對話。
明明中間卷夾著簌簌風聲雨聲,還隔著厚重銅門,傳到她耳朵時,又無比清晰深刻,最後讓她徹夜難眠。
“訂婚宴就選這天?老爺和夫人都說這個日子不錯。”
“好。”
好。
那時,程曼爾沒有再聽,軟毯掩得腳步來去皆無聲。
其實類似的話聽了不下一回,可她從不放在心上,更不敢放在心上。
外界沒有一日不在猜測最後能嫁予他的女人是誰,聯姻對象從中東王室的真公主,再到歐洲old money的貴女們,傳了不知幾個版本。
所以程曼爾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段關係不會持久。
興致所起的圈養關係,他隨時隨地都能抽身而出,但她不行。
那兩年,她從未心安理得享受過這一切,聽到這段對話後,沒有一刻不在企劃著離開。
儘管最後,這場因竊聽而知曉的訂婚宴也沒有任何媒體報道過,可能黃了,可能訂婚的是彆人,無所謂了。
可企劃得再好,也不及最後那一刀。?思?兔?網?
程曼爾太清楚了,她是狼狽逃離的,而非電話裡那樣冷靜體麵。
孟昭延說得沒錯,她就是仗著他的教養秉性,心安理得地在寧大完成學業,畢業後也沒想過離開這座城市。
她從沒想過,他會不放過她。
那份合同,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她無法接受的條例,哪怕不簽,她也不至於沒有信譽到利用完人就跑。
可孟昭延讓她簽,多少與他的個性不符。
是因為這個嗎?
像範廷遠所說的“他已經在和新加坡的名媛交往接觸中”,他後續可能真的會訂婚,甚至結婚……用一紙合同,壓製她羞於做人情婦的自尊心?
可能吧,他事事都習慣先人一步。
程曼爾沒有再想,因為這不是她一個人琢磨就能有答案的問題,她趕走腦中所有紛雜念頭,強迫自己睡到晚上五點半,起來時,邀幾位朋友一起出去吃頓飯。
她們一路陪她走過來,或深或淺,各有各的緣分。
而且若較真起來,施安才是這些人當中,她最該謝一次的。
他救過她一條命。
程曼爾自知自己是個極度需要情緒支撐的人,這些朋友,慢慢填滿了她小半輩子心臟缺失的空洞。
不管如何,都要謝的。
這次,孟朝月是真心實意地攔她喝酒:“少喝點少喝點,彆又白讓人擔心一晚上。”
程曼爾有分寸,白了她一眼:“上次你的目的,不就是想灌醉我嗎?”
“我灌醉你,是覺得你喝多了會好哄一點。”孟朝月搭上她脖子,親密地蹭到她肩上,用氣聲:“誰知道就被我大哥拐了啊。”
“彆亂說。”程曼爾把她推開。
竺崎咬著筷子尖尖,粉色的及肩梨花頭綁成了一個短短的小馬尾,她兩眼放光:“跟我講講啊,不要當謎語人!”
喬姃爽朗大笑,和她碰杯,“竺崎,不要知道得太多,很容易長戀愛腦的。這裡,也就我們家老板道心穩固,滿腦子都是搞事業賺錢,聽了沒意思!”
“衝突嗎?”孟朝月猛然坐直,“我大哥手眼通天,把全國同行買下來給曼曼做分店,都不是——唔!!”
程曼爾剝了隻蝦,塞到她嘴裡。
“挺好的啊。”施安舀了幾塊燙好的牛肉到程曼爾碗中,“小曼不賺錢,怎麼給你發工資呢?女孩子就得有點事業心。”
全場年紀最小的人說這種話,還有點違和。
程曼爾沒接話,隻和他碰了個杯,將酒一飲而儘。
飯局結束後,又轉場來到酒吧。
程曼爾今天似乎格外高興,連連點些寓意吉祥的歌,讓駐唱歌手懵逼著唱“過年好,祝你過年好……”。
施安捂著她半邊耳朵,隔絕噪音,耳語道:“小曼,喝多了沒?”
程曼爾拂開他的手,搖搖頭,又新開了瓶科羅娜。
她真沒喝多,那麼嘈雜的環境下,那聲嬌甜明%e5%aa%9a的“孟先生”還在回蕩,怎麼會喝多呢。
大喜日子,他不來,就不來唄。
心裡念叨著這句,程曼爾逐漸倒在喬姃身上,順嘴嘟囔了出來。
“什麼?曼曼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喬姃三人在玩骰子,實在沒聽清。
“我說……我說……”程曼爾吸了吸鼻子,“今天大喜日子,為了我能順利讓範廷遠這個畜生跪下,我先乾了!”
還沒等喬姃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