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這個道理。
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她要在不待見她的家中討口飯吃,父母兄弟就是她的天,哪怕這個天日日傾盆暴雨,她也要活下去。
後來,命運被鐘可星和曲允桑捏著,她找到自救辦法,無非就是讓孟昭延成為她的天。
程曼爾也是自那時才知道,不是每個捏著她命運的人都如此麵目可憎,相反,孟昭延讓她看見了天藍海清,和一條坦然的康莊大道。
再後來,她也分不清自己的命運到底是由我還是由天,因她是被迫將自己交給孟昭延,後又漸漸自願伏於他庇蔭之下。
最後,她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範廷遠不敢去清算曲允檀,更不敢清算孟昭延,隻能來清算她。
她的力量在權貴們翻雲覆手的遊戲世界裡,還是太微弱了。
話已至此,孟朝月揣著一腔擔憂,無奈抬步離開。
程曼爾遠眺她在青石板路上的背影,往日春花爛漫,桂馥蘭香的庭院成了一片廢墟,恍惚間,味蕾似乎感受到一陣甜。
是那味海棠酥的甜,以及這些天不斷送到她麵前的糕點……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些什麼。
即將邁出庭院時,一道輕細柔緩的聲被風送到孟朝月耳畔:“朝月。”
“怎麼了?”
“你哥……”程曼爾周身籠在昏濃薄暮下,她視線飄遠,遙遙與其對視,看得又仿佛不是眼前人。
“還回國嗎?”
第14章
事發一周後,程曼爾配上庭院被糟蹋的照片,在官微上發聲明,宣布暫停營業。
這一份聲明,讓本來逐漸消退的熱度又起來了,因她還未向那位老人道歉。
但程曼爾不想管這些,放假第一天,喬姃就帶她回了寧大,剛好是大四學生拍畢業照的日子,十分熱鬨。
“施安也真是的,到現在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問問你怎樣了。”喬姃埋怨道,“整個人跟消失了一樣,男人果然都不靠譜!”
“彆這麼說他。”程曼爾製止了,“他可能家裡出什麼事了,而且他青梅竹馬也在老家,一學期沒見,說不定和人家出去玩了呢。”
喬姃眼神半信半疑,最終還是沒多問。
她把施安當學弟,當朋友,交往分寸也拿捏妥當,喬姃一直看在眼裡。可程曼爾待施安也極好,比對她還好,兼職工資和她一樣,星球旅行永遠有一間房留給施安也就罷了……
程曼爾特彆護短,且並非護親弟弟那樣,而是很明確地告知,施安不是不靠譜的人。
他們之間似乎還有種喬姃看不穿的默契,似乎是共同經曆給予他們的心有靈犀。
唉。
喬姃暗自歎了口氣,作為重逢事件的策劃者,她感受到計劃充滿變數的不確定性與危機感。
程曼爾和孟昭延之間的阻礙本就多得數不清,如今可能還加上一個施安……
可還未想出個結果,喬姃又被拉去拍照了。
程曼爾上學時偏獨來獨往,倒是她人緣不錯,一路都在拍照。
得空在一旁翻聲明下的評論,有人po了她閃躲的側臉照片:「說實話,這張臉但凡拿來打廣告,星球旅行應該會更火」
樓中樓熱評:「家長說送的紀念品都很用心哎,手工藝術品,骨灰罐還能按照要求畫上自家寵物……雖然我可能也不會選那麼貴的殯葬館」
「你情我願的事,不懂網友批判那麼多乾什麼」
網友們甚至戲言:「如果老板能出鏡道歉,或許不是不能三觀跟著五官走。」
「星球旅行真的好牛,那個男大已經夠帥了,老板也長這麼好看,我已經腦補出一場年下忠犬小奶狗和嬌甜事業腦姐姐的戀愛故事了」
「拜托,這老板人品有問題,戀愛腦能收收嗎?」
那張特意截出來的側臉令她心驚膽顫,生怕有人認出來。
雖然那件事的知情者們有種詭異的默契,三緘其口,連張照片或視頻都沒流出來,但猶豫半晌,程曼爾還是刪掉了這條對她友好大過惡意的熱評。
喬姃拍完照望去,見程曼爾靠站在寧大一棵著名的梧桐樹下。
正逢花期,紫灰色的鐘形花堆砌成碩大花球,似在枝乾上召開一場盛大會議,予人夏日擁擠悶熱的實感。
女孩穿了一條鬆綠色的大方領裹身裙,綠色總是富有生命力的,與這滿枝蓬勃花球相襯,竟一點不輸。
不規則光斑透過葉縫打在鎖骨%e8%a3%b8膚上,明暗交織,像極了電影精心布光過的畫麵。
這幕不僅印在喬姃眼裡,也被定格在一個鏡頭下。
程曼爾被快門聲驚到,詫然望去,鏡頭後的男人聊表歉意:“抱歉,我是一個街頭攝影師,你很美,一時沒忍住。”
她回過神來,淡然笑:“沒關係,但照片會放出去嗎?”
“如果你介意,照片隻會永遠存在這個相機裡。”
“謝謝。”
拍完照,兩人分開去見了各自的輔導員,程曼爾買了一束花,去探望這位在畢業典禮上曾毫不猶豫保護她的師長。
“小程啊,你那兩個哥哥弟弟,還有來找你嗎?”輔導員語重心長,“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不欠他們的。”
她省去中間曲折,更不敢在堅定支持她立場的師長前傾訴,隻答一切都好。
輔導員又擔憂問起:“還有最近網上的事,我問過傳媒的老師,他說這件事發展環環相扣,你是得罪了什麼人嗎?”
“之前拒了一家寵物大醫院的合作,可能那會我罵他罵得有點難聽吧,您知道我這脾氣的。”
“你脾氣是在該差的時候差,你要生氣了,肯定也是那醫院做了什麼。”輔導員很清楚她性子,“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這事情不解決,哪怕風頭過去重新開業,也會一直有人翻出來說的。”
程曼爾沉舒一口氣,都在問她怎麼辦。
這是她第二次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雖說這一次,她沒有那次那麼絕望,大不了就是注入全部心血經營的星球旅行倒閉,她有存款,多的是退路。
而當初唯一一條退路,是孟昭延給她的。
可星球旅行短短一年半就走到行業頭部位置,的的確確耗費了她許多心血,而且選擇寵物殯葬這行,受元寶的結局影響,她想儘自己微薄之力,改變某些家長不尊重孩子寵物的頑固想法,也想儘力撕掉寵物善終的“矯情”標簽。
甚至未來,她想把星球旅行開至全國各地,告訴養寵家長們,寵物離世,會有人願意為他們的寶貝善終,也不再有人罵他們矯情。
如今,這夢想八字還沒一撇,就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從這個角度上說,她的絕望程度也並沒比當初好上多少,同樣是一條走不通的死胡同。
範廷遠就擋在她麵前,利用自己的權勢,逼她後退。
“走一步看一步吧。”程曼爾最後說。
離開時,雨幕灰蒙,天地織成一張令她寸步難行的網,把她困在原地。
程曼爾有片刻恍惚。
當初她就是來過一趟辦公樓,找前輔導員據理力爭完,發覺希望渺茫後,才乾出那麼膽大包天的事。
同樣的雨,同樣的寸步難行。
隻是如今天還亮著,不再有車燈破開夜色,照亮在雨下踽踽獨行的她,那種絕處逢生感。
程曼爾抬步往喬姃所在的辦公樓方向走,雨勢不大,雪絮一般飄墜而下,恰好驅散了焦熱暑氣,走了一陣,衣裙上開出朵朵水色花瓣。
路過寂靜清幽的實驗樓,她沿坡上行,待終於得見後方辦公樓的尖尖時,一束光在頂坡破空而出,把她全然籠在燈下。
程曼爾下意識擋眼讓身,以為有車要過,耳邊卻靜寂得隻餘雨水淅索寥落。
眼睛適應車光後,她緩緩放下手。
雨絲打落肩頭的觸?感,在那刻突然被無限放大,幻化成細密銀針,蜂擁穿刺進心臟。
是她熟悉的那台車。
三叉戟車標,車型在市麵上,找不到第二輛。
認出後,程曼爾沒有像當初那樣逼問自己,要不要去,要的是什麼,到這步了嗎?
沒到這步,她很清楚,她要什麼,也很清楚,哪怕那是天方夜譚癡心妄想的神話故事。
可孟昭延選擇出現在這,並非五年前那樣,碰巧出現在她眼前。┆┆思┆┆兔┆┆在┆┆線┆┆閱┆┆讀┆┆
所以她會去。
程曼爾一步步往頂坡走,每一步,都像沿著過往的轍印,重回荒唐夢境的起點。
她停在那扇曾無數次由人為她打開的車門前,車鎖哢噠旋動。
——他要她自己打開。
程曼爾手停在門扣上,暫無動作。
她在看,車窗映出的人,有沒有那夜的狼狽可憐,能不能抵消掉她此前所有不知好歹不知所謂不知死活。
額發半濕,精致妝容覆著一層稀薄雨水,似她哭過,然澄澈有神的眼,終究不像當夜那麼茫然脆弱。
不管了。
她拉開車門,半彎腰身,垂眸閃躲前,略過男人淩厲鋒銳的沉默側顏,心跳開始加快。
“孟先生。”她軟下嗓子。
“上來。”
程曼爾照做,隨著她矮身坐進,濕漉漉的裙擺在棕白色的皮椅上留下一道水痕。
車內,沉靜清淺的木質茶香近乎捕捉不到,但她仍一下就嗅出來,喚醒身體對此久違的熟稔感。
甚至連椅背,還是獨獨為她調整過的角度,與身體完美貼合。
孟昭延不語,程曼爾壓住怦到嗓子眼的心臟,啟唇:“孟先生,你……你是好人。”
她甚至想不出新台詞。
“請你幫——”
“程小姐。”他溫聲截斷。
“我會幫你。”
被搶了台詞的她怔住。
“但這次,我有條件。”
要來了嗎?
程曼爾快跳出%e8%83%b8腔的心臟逐漸平複,隻是車內冷氣呼呼朝身上吹,雨水蒸發又吸走她熱量。
五年前明明毫無心理負擔,五年後她卻出奇驚惶,渾身凍得發顫。
她咬疼口腔軟肉,呼吸沉至丹田,才能短暫藏住聲中顫唞:“什麼條件?”
“你想要什麼?”孟昭延把問題遞回。
“我要讓那個博主公開道歉。”她咬字狠脆,重重擲地,“還有,曝出一家連鎖寵物醫院的管理層醜聞,像那人害我一樣,不管他有沒有。”
男人勾唇:“程小姐總算比五年前狠心多了。”
當初,她要的隻是能拿到助學金安心讀書,甚至沒問他要過錢。
“孟先生,”程曼爾尾音放軟,端好求人的姿態,“你手眼通天,想要什麼沒有,想做什麼不行。”
“如果真是想要什麼都有……”他慢條斯理地吐字,倒像故意用刀背在她心上鈍磨,“我就不會和程小姐談條件了。”
吹了一陣,身上水露乾涸,程曼爾適應了車內溫度,那陣細密的顫唞也漸漸止住。
她終於能平靜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