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樣無辜被連累者,不是祖父的錯,而是他自身能力不足,未能全身而退的錯。
要怪隻能怪他自己?。
有些事情,自小便是這樣聽?的、學的,時間久了?,即便理智知曉這道理不對,心中?也已?經形成固定的思維,難以更改。
輔國公怕是連這點都算到了?,所以從不直接對江頌月等外姓人出手。
再有是,就像祖父說的,生在聞人家,得了?這個姓氏帶來的利益,就該聽?話地為它做出奉獻。
這是輔國公的掌控欲,也是獲利者該履行的責任。
聞人驚闕願意放棄從這個姓氏中?得來的一切,是祖父不願意放過他。
所以,要殺了?祖父嗎?
殺了?祖父,江頌月能接納他嗎?
聞人驚闕不確定,他遲遲未動手,是因?為每當有這個想法時,就會不由自主地把輔國公與江老夫人放在同一高度做對照,心中?便生出些許遲疑。
“你得示弱,得按五嫂的喜好去討好她啊。”聞人雨棠不知他思緒飛遠,焦急地提醒他。
江頌月喜歡讀書人,聞人驚闕隻要換上身素雅的衣裳,拿著本書冊坐下,手邊放上一盞熱茶,就能勾得江頌月移不開眼。
但前提是江頌月願意與他同處一個屋簷下,願意賞他一個眼神。
聞人驚闕不想聽?廢話,道:“無事就回府去。”
這種語氣聞人雨棠很?熟悉,每次爹娘談起正事,都是這麼打發她的。
她不服氣,但無可奈何?,轉身時氣惱嘀咕:“她想要的是事事依賴她的乖男人,你總這樣,她能接受你才怪了?……”
“站住。”聞人驚闕將她喊停,“再說一遍。”
聞人雨棠嚇一跳,以為他生氣了?,小心地打量了?他之後,規矩道:“五嫂當初看上你,除了?喜歡你的長?相,更多的是因?為你瞎了?,必須要依賴她、離不開她。”
聞人驚闕知道江頌月喜歡他的臉,不知道她有這樣的小心思。回憶過去,察覺到每次他示弱後,江頌月都會格外的寬容和溫柔。
他以為那是因?為江頌月喜歡他、心疼他,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你怎麼知道?”
“在菩提廟那會兒,五嫂自己?說的。”
聞人驚闕若有所思。
他大概明白?江頌月為何?想要一個事事依賴她的男人了?,因?為她遇見過心思深重的人,並因?此吃過虧。
是賀笳生。
就像大多數男人喜歡溫柔無害的解語花一樣,她想要的是個沒有任何?攻擊性、能夠完全為她所掌控的男人,這樣的人能讓她感?到安心。
這麼想的話,兩人分?開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裝瞎這事本就讓江頌月憤怒,謊言又讓她對未來產生了?不安。
他的糾纏,使她陷入流言的風波。
清除康親王府,他聲名大噪,反而讓江頌月感?受到更大的危險與壓迫。
一個不能掌控的男人,對江頌月來說,是藏在暗處的不穩定因?素。
他越是出眾,江頌月越是回避,哪怕真?的喜歡他,也很?難接納他。
所以,要取得江頌月的原諒,他得先變成個無能廢人?
他是不介意做廢人的,就怕成了?廢人,祖父仍不肯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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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後,氣候迅速轉暖,江老夫人見江頌月悶悶不樂,提議趁著這時去雲州小住幾日?。
江頌月尚未做下決定,雲州來信,宋寡婦道,聞人驚闕於十日?前曾給她去信,提醒她年前曾邀江頌月開春後去雲州遊玩。
信件被原封不動地送到江頌月手中?。
雲州距京城,尋常車馬需走三日?路程,江頌月若去,為了?照應祖母,少?說得耗費上五日?時長?。一來一回,加上小住的時間,至少?要一二十天。
“他想把我支開?”江頌月原計劃是有這一趟行程的,被聞人驚闕一催,反倒不肯去了?。
經由那日?望仙樓裡,聞人驚闕情難自控出醜的一幕,她心中?平衡許多,聽?見聞人驚闕的名字不再一味躲避,而是歹心猜測:“他定是要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江老夫人盲目附和:“可不是嘛,說不定是要趁機迎娶新?人。”
看見江頌月眼底的隱忍悲憤,她暗道孫女兒果然還是在意的。
自己?賭氣硬撐著,到頭來氣壞了?的,還是她自己?。
老夫人覺得這不是辦法,不搭理聞人驚闕歸不搭理,怎麼能讓自己?心裡不痛快呢?
“聞人五還想著從宋寡婦那尋求幫助呢,沒想到宋寡婦會把他出賣了?吧?”江老夫人用誇張的語氣說道,“你說他想什麼呢?宋寡婦與我,肯定都是偏心我們丫頭的啊。”
這話江頌月聽?著舒服,將聞人驚闕給宋寡婦的那封信揉成一團,扔出了?窗外。
她讓人研墨,道:“我偏不去,一定要留在京城親眼瞧瞧他搞什麼鬼。”
提筆給宋寡婦寫信,落下兩個字,筆尖一頓,她跑出房間,將皺巴巴的信件撿起攤平,道:“不能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江頌月一刻也等不及,傳來衛章,命他務必親自將這封信交到聞人驚闕手中?。
傍晚,衛章回來,江頌月正陪著祖母用膳,筷子一放,急切問:“他怎麼說?”
“五公子看見信直苦笑,之後試圖從屬下這裡打聽?縣主的火氣有沒有消減。屬下沒搭理,他約莫是氣急敗壞了?,說不論如何?,今日?一定要見到縣主。”
“什麼氣急敗壞,他肯定是故意做給你看的。”江頌月覺得聞人驚闕會覺得沒臉,但不會氣急敗壞,多半又是有什麼陰謀。
他最會偽裝了?。
至於今日?必須要見到自己?……
今日?天已?晚,她不打算外出,聞人驚闕想見她,隻有兩個途徑,一是正當求見。——她拒絕。
再是夜裡翻牆來見。
上回聽?說聞人驚闕有這想法,江頌月怒不可遏。
這回聽?見,因?連著兩次給了?對方難堪,她情緒有所好轉,相對平靜些。
上回聞人驚闕想來,被祖母阻攔,讓江頌月白?白?布置了?那麼多人手防備,她至今耿耿於懷。
“他當真?說了?今日?一定要見著我?”
“屬下聽?得真?真?切切。”
“好。”江頌月目光發狠,當下離了?膳食廳,帶著衛章親自檢查府中?防守去了?。
江老夫人看著身側空蕩的椅子,覺得孫女兒氣勢洶洶的樣子比上個月鬱鬱寡歡的模樣好多了?。
在茶樓讓聞人驚闕丟了?一回臉,能有這麼大的轉變?
她著實?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問侍婢:“那日?聞人五究竟在丫頭手底下吃了?什麼虧?”
幾個知曉內幕的侍婢霎時間滿麵紅霞,推推搡搡,一個也沒臉說出來。
聞人驚闕在屋裡有多狼狽,江頌月進屋後又看見了?什麼,眾人無從得知,但一定很?令人含羞忍恥就是了?。
所幸江老夫人的好奇心沒那麼重,問不出來就算了?,隻要人不再如先前那般陰鬱就好。
江老夫人本意是兩個年輕人有矛盾,但是感?情不假,愛鬨就鬨吧,不損身蓋體就行,才這樣想過,就聽?侍婢說江頌月往枕頭下藏了?把匕首。
老夫人嚇得魂差點飛出去。
“怎麼還用上匕首了?!”
侍婢輕快道:“老夫人莫要擔憂,匕首應當是用不上的。縣主讓人在院落周圍設了?索套和捕網,裡裡外外共有十一道關卡,隻要五公子敢來,一定會被活捉,他到不了?縣主屋裡的。”
這是掏出家底來對付聞人驚闕了?。
但江老夫人放心了?,最起碼這些陷阱隻抓人,不傷人。
她認為倘若今夜聞人驚闕真?的來了?,一定會被這些關卡攔住,提起的心就放了?下來。@思@兔@網@
想了?想,她決定哄孫女兒再高興些。
另一邊,江頌月剛要躺下,就瞧見江老夫人過來了?,懷疑她是要為聞人驚闕說話,麵色立刻變了?。
“祖母哪能幫他個外人?我是來給你送匕首的。”江老夫人讓侍婢送上一把鑲著紅寶石的象牙匕首,道,“這把匕首來自西麵草原上,據說是個什麼親王命人打造的,削鐵如泥,石塊都能劈開,正適合用來對付這等夜闖姑娘深閨的惡徒。”
江頌月接過匕首在帕子上試了?試,險些劃破了?自己?的手,真?落在聞人驚闕身上,定會讓他皮開肉綻。
她心情愉悅地收下,抱著祖母說了?會兒暖心話,讓人將老夫人送了?回去。
屋中?僅剩她一人時,江頌月躺下,枕著匕首,靜心準備著待會兒嘲諷和羞辱聞人驚闕的語句。
她同樣覺得聞人驚闕真?來的話,絕對闖不過前麵的索陣陷阱,定然會被活捉。
屆時她不僅要將聞人驚闕五花大綁,還要用這把匕首恐嚇他,然後在天亮後,大張旗鼓地將其押送到京兆尹去,讓他在百姓與同僚中?丟儘臉麵,讓他再也抬不起臉。
第71章 夜色
祖孫倆包括府中下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子周圍的陷阱上,以至於人真的進來了,無一人察覺。
聞人驚闕從屋頂躍下, 推門前動作遲疑。
上回茶樓一彆,江頌月就?沒?與他說過一句話,他不知道江頌月是否仍不肯見他,這樣?闖入又是否會讓她的不快加重。
他在房門口停了會兒,借著?庭燈展開懷中那封皺巴巴的書信,摸著?皺痕, 心?情稍微放鬆。
讓人送信前,他想過宋寡婦會把事情告知江頌月。左右結果都不會比現在更?差, 所以他仍是送了。
江頌月讓人把信扔給他嘲笑,好歹願意搭理?他了。
不管是嘲笑還是折磨, 隻要江頌月願意理?他, 他就?是有希望的。
聞人驚闕推門, 悄然潛入。
房中一如既往,燃著?一盞小燈。
記得江頌月看見他複明的雙眼就?會怒不可遏,進入內室後?, 聞人驚闕第一時?間將燭燈熄滅。
燭影波動的瞬間,床幃中的江頌月翻身坐起, 手剛觸及枕邊,人影已?侵入帳內。
模糊的黑影出現在麵前, 江頌月並不害怕。
隻看個影子,她就?認出來了,那是聞人驚闕。
聞人驚闕沒?什麼好怕的, 他敢說一句兩人私下相處的親昵來羞辱她,江頌月就?用他服下春/藥後?的醜態反擊。
她隻是驚震人竟然無聲無息到了她屋中, 在手腕被熟悉的手掌抓握住時?,羞恥與憤怒噴湧,她猛力掙脫,揚手就?是一巴掌。
眼前突然由明轉暗,她尚未適應這樣?的環境,準頭不夠好,這一巴掌拍在聞人驚闕肩膀上,悶悶的,與她的聲音一並響在寂靜的夜間。
“滾!”
麵前黑影停滯,隨後?退出床榻。
被帶動的紗幔晃悠了幾下,聞人驚闕溫和的聲音傳入,“滾到這裡行嗎?再遠就?不好說話了。”
安排了這樣?周密的部署,仍是讓他闖入,江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