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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那支鷹骨笛取來。”

“是。”

支開侍婢後,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沉重歎了口氣。

黃衣僧人就是菩提廟的撞鐘和尚,見狀問:“縣主都?這麼說了,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聞人驚闕拇指摩挲著杯盞外壁,許久沒說話。

既然說了這藥方極有可能讓他雙目複明,他必定是要服用的。

可江頌月那句話提醒了他,這裡麵暗藏著一個問題:是否會有人在?他藥中做手腳。

依照江頌月的性子,她嘴上說的厲害,實際上未必下得去手。可除卻她,這府中還有許多人不想他複明,比如大?伯娘夫妻倆,也有始終對他瞎眼的事情保持懷疑的,如同?祖父。

可能在?其中動手的人有很多。

他若是真瞎,是不必有這麼多憂慮的,關鍵在?於他是裝瞎。

無人動藥,他複明,是大?師醫術精湛。

反之,倘若那藥被人暗中動了手腳,他卻在?用藥之後複明了,該怎麼解釋?

彆人如何看,不重要,就怕被人捏著證據,送到江頌月麵前。

現在?她是明顯不信任自己的。

當初生出裝瞎的念頭?,隻?是因?為?江頌月對他的距離感很重,在?那種情況下,兩人就算成親了,大?概也是客氣相處,太?累了。

如今江頌月在?他麵前是不遮掩真性情了,可一次次錯過複明的時?機,聞人驚闕發覺自己的退路越來越窄了。

兩日前,隻?是揭露江頌月在?他麵前做過的一些小動作,就已經讓她惱羞成怒了。若是江頌月知曉,她瞞著的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聞人驚闕覺得自己大?概真的再也無人能拯救了。

他又哀歎一聲?,道:“先把大?當家的抓獲吧。”

不能慢悠悠玩了,先把餘望山解決了,打消江頌月對兩人親事的懷疑,等?兩人感情再深厚些,他沒了那麼多顧慮,才好尋機讓眼睛恢複。

“你?說呢,二?當家?”

撞鐘和尚眼角一抽,道:“公子心裡不順暢,找罪魁禍首發泄就是,何必拿我尋開心?”

他早在?數年前就從夜鴉山脫離了,“二?當家”這稱謂,隔了太?久沒聽見,驟然聽彆人這樣喊,猶若被五花大?綁地送到恨不得活剝了他的餘望山麵前,後背直生寒意。

“這不是需要二?當家出手了嗎。”

撞鐘和尚歎氣,“公子意欲何為??”

“你?為?我治眼疾的事情大?肆傳播出去後,我與縣主會去寺中進香答謝。”

撞鐘和尚了悟,得罪過餘望山的懷恩縣主、致使?夜鴉山分崩離析的罪魁禍首聞人驚闕,與自己這個夜鴉山叛徒,三個餘望山此生最是憎惡的人齊聚一起,按他的性子,明知那是陷阱,也會去的。

撞鐘和尚合掌,歎息道:“果然還是三弟最了解大?哥的心思。”

這句話將聞人驚闕拉回到在?夜鴉山的那兩年,他垂睫看看杯盞中沉浮著的嫩綠茶葉,揚起一個虛浮於表麵的笑,“你?我沒這麼親近,且我大?哥早早去世?了,這麼喊,讓人誤會了不好。”

撞鐘和尚:“……”

敢情隻?有你?能揭彆人的短是吧?

.

不管最終能不能使?聞人驚闕雙目複明,有這個希望,就足以轟動府中所有人。

稍晚些時?候,撞鐘和尚離府,聞人禮將聞人驚闕喊去詢問,大?伯娘與三嬸也象征性地過來凝光院問候了幾句。

江頌月應付過二?人,等?聞人驚闕回來,爐子上的藥也好了。

烏漆墨黑一碗,帶著濃鬱的苦澀味道。

聞人驚闕看見的第一眼,懷疑要麼是撞鐘和尚心裡不痛快,故意挑了些味苦的藥折磨他,要麼是這藥被江頌月做了手腳,為?了報他那日不留情麵的仇。

第一口咽下去,他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聞人驚闕抓住江頌月喂藥的手,懷疑問:“你?真沒偷著往裡麵加黃連?”

“我要加就加砒/霜!”

聞人驚闕忍俊,“不都?冷靜兩日了嗎?還氣呢?”

誰冷靜了?

分開這兩日,除了生意,江頌月光顧著幻想聞人驚闕有多過分了,心裡頭?的火幾乎就沒消下去過。

被他這麼一說,記起想象中被人踐踏的祖母做的禦寒狐裘,江頌月眸光一狠,凶悍道:“過兩日你?與我回府試試那件狐裘,以後你?得把它供奉起來,敢有半點糟踐,我定不饒你?。”

“這是祖母為?我備的第一件衣裳,我怎會糟踐了它?”聞人驚闕道,“還有,對我這麼凶,月蘿,你?是不信任我嗎?”

“的確沒那麼信任。”生悶氣的滋味很不好受,江頌月不忍了,直白道,“要麼抓捕餘望山之後,要麼等?你?雙目複明,你?我一定會分開的。遲早要分開,我還對你?那麼好做什麼?”

聞人驚闕張口欲言,滿滿一勺苦藥汁喂入口中,他彆無選擇,唯有順從地咽下。

再想繼續方才的話題,嘴一張開,江頌月立刻就將藥遞了過來,不許他開口。

這藥是一勺勺喂進來的,純粹是鈍刀子折磨他。

聞人驚闕覺得自己這一遭很是得不償失,想借機恢複目力不成,反倒讓自己遭受這苦湯藥的折磨,可見說謊是沒有好下場的。

直到洗漱後上榻入睡,他才重新?得到開口的機會。

“我方才吃著那藥,覺得味道像是熟地、石斛、女貞子之類的尋常藥材。月蘿,我現在?覺得這藥或許不能將我雙目治愈了。”

“大?師不是說了,主要起作用的是滴眼的藥水嗎?”

撞鐘和尚畢竟不是真的神醫,隻?懂得淺顯醫術,留下的所謂神藥,內服的是常見的明目藥材加上些稀罕花草,熬製時?需要嚴格控量,按照順序依次投放爐中。

外敷的是由?青瓷瓶裝著的滴露,需要每晚睡前滴入眼中。

說得玄乎其乎,其實就是寺廟後山的泉水。

聞人驚闕後悔讓撞鐘和尚編出這套說辭了。

“大?師說,先嚴格用藥半個月,能見光了才證實這藥對我有效。月蘿,萬一到時?候我仍是什麼都?感知不到呢?”

“那最好了。”江頌月臉冷,聲?音更冷。

聞人驚闕有點兒接不上話。

停了會兒,他道:“就算希望渺茫,我也想試一試。月蘿,辛苦你?幫我滴藥水。”

聞人驚闕平躺下去,江頌月不情不願地跪坐在?他身?邊,扶著他的下巴湊過去,一低頭?,攏在?%e8%83%b8`前的青絲就垂到了聞人驚闕臉上。

聞人驚闕伸手去拂,被一巴掌拍開。

“想讓我給你?滴藥水,就老實點!”江頌月凶了他一句,警告道,“不許眨眼,敢眨眼,我就不給你?弄了。”

“不眨眼。”

說不眨眼就不眨,聞人驚闕那雙桃花眼直直對著正上方,江頌月低下頭?來,總覺得他在?凝視自己。

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

鬼使?神差的,她再次生出試探的心思。

江頌月將細口青瓷瓶遞到聞人驚闕眼前,左右搖晃,見他眼睛始終不見眨動,繼續往下傾倒。

裝藥水的是青瓷瓶口徑細長,內部不知道用了何種精巧的手藝,無論如何傾倒,藥水都?是一滴一滴地往外流。

在?那滴晶瑩剔透的藥水懸於聞人驚闕眼瞳正上方,搖搖欲墜時?,他依然保持原狀,無所防備地睜著雙眼。

這樣磨蹭了會兒,聞人驚闕道:“還沒倒出來嗎?我要忍不住眨眼了。”

“急什麼。”江頌月這才小心地讓藥水滴下。

澄澈透明的水滴從眼瞳上方兩寸距離墜落,落入眼中的瞬間,聞人驚闕本能地合眼。

江頌月確信是自己多想了。

等?他閉了會兒眼,她拍拍聞人驚闕的臉,道:“另一邊。”

兩邊一模一樣,在?藥水落下去前,聞人驚闕都?無所察地睜著眼睛,不見任何躲閃。

滴完藥水,江頌月把青瓷瓶細心地收到床頭?暗格裡,邊合攏暗格,邊隨口道:“你?這樣可惡,有時?候我真懷疑你?這眼睛也是裝來騙我的。”

聞人驚闕:“……”

這可不是承認的好時?機。

他道:“月蘿,你?再聽信彆人的挑撥,對我這樣不信任、不體貼,我就也這樣對你?了。”⌒思⌒兔⌒網⌒

江頌月一聽見他威脅自己,立即惱火起來,轉回身?瞪著他道:“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外在?看著那麼溫柔無害,你?都?是裝出來的!你?想怎樣就怎樣,不必與我說!”

說罷一翻身?,背對著他氣呼呼地躺下了。

聞人驚闕在?她背後沉默了會兒,道:“又不熄燈,待會兒想瞞著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偷看我,還是偷親我?”

“你?想得美!”

他都?不體貼了,江頌月對他更不客氣了,嘴硬道:“我就喜歡燃著燭燈睡覺!”

“大?師說我這眼睛滴過藥是要避光的。月蘿,你?是真的忘了,還是不想我眼睛好,假裝不記得這事了?”

這是為?了杜絕江頌月每晚偷看小人書的行為?,聞人驚闕特意讓撞鐘和尚編造出來的。

然而聽在?江頌月耳朵裡,這話就是在?刻意與她作對。

她不願意熄燈,可是不熄燈,回頭?聞人驚闕的眼睛沒治好,該說是她從中搗亂了。

江頌月氣惱地下榻,窸窣幾聲?響動後,她很快回來,踢掉鞋子往聞人驚闕身?上一撲,用力按住了他。

片刻後,她坐起來,冷冰冰道:“避光了,現在?滿意了吧?”

雙眼被蒙上絹緞的聞人驚闕:“……”

他怎麼就沒想到還有這法子呢?

這回是真的看不見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

自從與江頌月成親,這句話已經不知第幾次在?聞人驚闕身?上應驗了。

第48章 夜話

聞人驚闕一反溫柔的常態, 數次與自?己作對,江頌月很難不生?氣。

其實她並?不怕黑,自?小睡眠就極好, 燭燈熄滅與否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以前不熄燈是為了趁聞人驚闕熟睡,偷看小人書。這是她瞞著聞人驚闕的僅有幾件丟臉事之一,是絕對不能承認的。

不熄燈的習慣有?點久了,今日一時忘記。假若聞人驚闕好聲好氣地提醒她,她再不願意,也?是願意配合的。

可這人可惡, 非要氣她,她就偏偏不配合了。

用絹緞蒙住了聞人驚闕的雙眼, 見他徹底啞然,一動?不動?地?平躺著, 像是在自?我反思, 江頌月終於高興起來。

她坐在榻上俯視聞人驚闕, 哼了一聲,問:“還覺得我好欺負嗎?”

聞人驚闕沉默。

江頌月再伏低身子撫摸他的臉,道:“這法子好, 未免你眼睛受刺激,以後白日也?這樣蒙著好了。”

這樣她就不會?屢次產生?聞人驚闕在看她的錯覺了, 能更自?在些。

聞人驚闕:“……不好吧?”

“我覺得很好。”

又是一陣沉默。

在燭燈發?出“劈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