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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養育。

長輩的教育從來都是為孩子好的,就像祖父曾經天天叱罵她?不研讀聖賢書,隻知跟著祖母搗弄算盤珠子一樣。

她?道:“祖父是嚴苛了些,但?不至於無法接受,玉鏡不會為了這個離家的。”

袁書屏的腳步又是一停。

她?轉過頭來,目光測探地掃視江頌月一眼,忽地問:“我讓人尋了些祛疤藥膏,對陳年舊傷很有用,弟妹可需要??”

江頌月懵了。

她?身上?那點小疤痕無需用藥,袁書屏也不會知道她?身上?有疤。

聞人驚闕身上?的,她?就更不應該知曉了。

為什麼要?問她?是否需要?祛疤藥膏?

“對陳年舊傷很有用”,她?是這樣說的。

江頌月覺得她?話中有玄機,尚未弄清楚,兩人已經抵達聞人聽榆的飛萱閣,隻好暫時停下,將這事記在心底。

姑嫂妯娌三人年歲差不了多少,因?各自?揣著的利用彼此的小心思,處起來還算愉快。

隻是那新衣裙的配色著實出人意?料,聞人聽榆早有心理準備,看見?時還是驚了一下。

這時候容貌、身段和儀態上?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顏色斑雜的爛柿子色衣裳,上?了身,硬是被她?穿出一股高不可攀的奢華感。

“材質輕軟光滑,能?與蜀繡媲美,染成明麗的色彩做成紗裙,才更符合如今京城盛行的風氣。”

袁書屏一眼瞧出好壞,說完短缺,再誇讚江頌月,“弟妹竟能?想出與京中風氣相反的糜爛配色,與這等乾練簡潔的樣式,如此彆出心裁,難怪少時就能?撐起家業。”

江頌月覺得她?的誇讚才是彆出心裁。

這身衣裳,但?凡換個普通人穿,絕對是一坨廢布。

為難她?想出這麼委婉的誇讚了。

但?不管怎麼說,聞人聽榆穿著能?引人注目就成,江頌月隻想趁著這股風將那批存貨清空,把鮫魚錦的名頭打出去,下一批完好的布料才能?賣的更好。

“第一眼看我還覺得有些怪異,穿起來感覺卻不錯,我喜歡的,五嫂,給了我吧?”

聞人聽榆第一次穿這樣的衣裳,身上?溫婉感消減,反多了幾分乾練與淩厲,她?覺得新奇,跟著誇讚起來。

誇讚完了,袁書屏嗔怪道:“弟妹,海外來的好東西,你怎麼隻給八妹?這樣偏心可不好。”

“這是趕製出來的,攏共才兩件,你這肚子……怕是穿不上?。”江頌月解釋,“三嫂若是喜歡,明日?我讓人送幾匹鮫魚錦來就是。”

袁書屏撫著肚子,問:“共兩件?另一件是給誰準備的?”

得知是為聞人驚闕備的,她?心思轉了轉,明白過來江頌月是在為緣寶閣的生意?做準備。

思量了下,她?道:“這鮫魚錦深得我心。弟妹,可否將兩種料子各送我一匹?我想讓人連夜趕製,好在明日?宮宴穿上?,與五弟六妹爭搶爭搶風頭。”

不止江頌月,聞人聽榆都驚住了。

兩人訝然相對,發?自?內心地懷疑她?是真情實感地喜歡,還是有意?助江頌月將這批鮫魚錦賣出好價錢。

江頌月是更偏向於後?者的。

袁書屏出身權貴之家,眼光高,心善人美,對待府中眾人處處貼心,必定是看出自?己的難處,有意?相助。

不然還能?是什麼緣故?

不管她?出於何種理由這樣做,這樣的好機會,江頌月不能?錯過。

驚詫過後?,她?立刻吩咐青桃為袁書屏取來。

在飛萱閣待了一個多時辰,回凝光院時日?光半斜。

江頌月沒在書房找到?聞人驚闕,問了下人,尋去了側邊書房,瞧見?了倚榻讀竹卷的聞人驚闕。

此刻他身穿銀白素衫坐於臨窗軟榻,左膝半曲著,右膝散漫地支起,手肘抵在膝上?,以掌撐額,似是熟睡。

聞人驚闕生得一副好相貌,雙目失明後?,眼中時常蒙著一層薄霧,或者說是一層漂浮著的柔光,在他身上?多添了分朦朧感,襯得人更加飄逸溫柔。

江頌月透過窗欞,恰見?他側對著自?己的動人眉眼,恍惚覺得他被步步錦的方窗框起來的一幅畫。

這畫麵看得江頌月生出一股寫詩的衝動。

可惜她?%e8%83%b8無點墨,用儘全?力也隻能?拗出一句寡淡的天仙下凡。

江頌月遺憾地歎氣,屏退侍婢,自?己躡手躡腳地靠近。

到?了近前,她?發?現聞人驚闕放在竹簡上?的左手指腹輕移著,正在細慢地摸著竹簡上?的文字,分明是在全?神?貫注讀書。

在聞人驚闕眼盲後?,書房裡多了一張書架,上?麵堆滿了各種竹簡,全?是數百年前的先人們留下的。

江頌月曾好奇地翻看過,那些小字是用刀刻上?去的,密密麻麻,與現今使用的字體稍有不同,她?沒能?看懂幾個字。

可聞人驚闕用手摸著刻痕,就能?讀懂,還會耐心地與她?解釋,這本是前人遊記,那本是詩歌錦集,又或者什麼賢者能?人留下的手記……

都瞎了還要?勤勉讀書!

江頌月更喜歡他了。

她?扶著門框看得出神?,冷不防地被一陣冷風席卷到?,江頌月打了個哆嗦從癡迷中清醒過來,兩手提著裙子,踮起腳尖匿聲?走?了進來。

走?到?書架旁,她?輕手取了一本賬冊。

成親後?,她?時常要?查閱賬冊,為此,聞人驚闕特意?讓人在書房備了新的寬大桌案,專供她?使用。

包括他躺著的這張精巧軟榻,也是屬於江頌月的。

江頌月做賊一般走?到?聞人驚闕對麵,隔著榻上?矮桌偷偷摸摸坐下,脫下繡鞋時,鞋子不慎從半空落地,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她?登時僵住不動。

閉目養神?的聞人驚闕被驚動,睜開眼,側耳細聽起來。

江頌月隨著他屏息,聽見?了外麵侍女的談笑聲?,與秋風穿過桐樹的颯颯聲?音。

片刻後?,聞人驚闕似放下警惕,神?態放鬆,一支一曲的雙膝收起。

他盤坐起來,右手摸索到?麵前的矮桌,將竹簡攤平在上?麵。

江頌月放了心,緩緩移動,也將賬冊攤到?矮桌上?,默默陪聞人驚闕一起看書。

她?看一眼賬冊,瞅一眼聞人驚闕,看著看著,盯上?了聞人驚闕摸讀竹簡的那隻手。

與枯黃的老舊竹簡比起來,他的手仿佛是雨後?新長出來的竹節,指骨分明,修長白淨。

江頌月再次屏息,右手悄悄躍過矮桌,伸到?另一側,虛壓在聞人驚闕的手背上?,隨著他摸索文字的手移動著。

她?覺得這樣很有趣,就好像聞人驚闕的手托著她?的手移動一樣。

唯一的弊端是她?整條手臂懸空,這樣容易累。

於是,在聞人驚闕的手摸到?下一列時,她?提起蓬鬆的裙子,試探著往前傾身,小心翼翼半跪著,將手肘撐在了矮桌上?。

這麼一來,她?可以在矮桌上?借力,也離聞人驚闕更近了。

江頌月的臉幾乎湊到?聞人驚闕麵前了,她?將手覆在他手背上?移來移去,看著一無所知的聞人驚闕,抿著唇偷笑。

在她?的手不知第幾次從聞人驚闕手背上?移過時,那隻手陡然從刀刻的繁瑣小字上?翻轉,猶如一隻從懸崖下疾馳而出的飛鷹,無比精準地抓住江頌月的手。

“哎!”她?嚇得打了個激靈,發?出一聲?驚呼。

聞人驚闕並?未用力,抓到?她?後?,笑%e5%90%9f%e5%90%9f道:“月蘿,又在欺負我嗎?”

江頌月被他笑得心尖發?癢,手指頭撓撓他的虎口,問:“你怎麼知道有人?”

“聲?音是遮不住的,靜心細聽,哪怕是樹葉落地聲?都能?聽見?,何況是你一個大活人呢。”

江頌月聽過這種說法,說人盲眼之後?,其餘感官會變得格外靈敏。

“那你怎麼知道是我?”

“味道。”聞人驚闕說著,抓著她?的手遞到?鼻尖,低頭一嗅,道,“每日?同床共枕,你怎麼會以為我認不出你的味道?”

說話時他的鼻尖擦過江頌月的手背,在那上?麵撩起一點星火,順著血流蔓延到?了江頌月心尖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江頌月心裡酥|麻,蜷起手,握住他兩根手指。

聞人驚闕再抬起那雙柔情泛泛的雙眸,笑道:“還有手移動帶起的風,都將你暴露了出來。我在陪你玩呢,沒看出來嗎?”

“咳咳!”江頌月受不了他這樣溫柔的眼神?與語氣,掙了一下,道,“知道啦,好了,快鬆手。”

聞人驚闕放手,問:“月蘿,你方才進屋後?,是一直都在戲耍我嗎?”

江頌月的眼睛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但?她?哪裡能?承認,嘴硬道:“我看書呢,哪有一直盯著你,你想多了。”

“哦。”聞人驚闕又問,“你看的什麼書?”

江頌月看看手裡的賬冊,麵不改色道:“我在看詩賦呢。”

聞人驚闕又想說話,江頌月怕他讓自?己念幾句,忙打斷:“好啦,彆講話了,安靜看書。”

她?下了命令,聞人驚闕好脾氣地依著她?,靜心繼續摸竹簡去了。

他眼睛用不上?,便也沒有低頭,目光漂浮,仿佛就落在江頌月身上?。

就算確信他看不見?,江頌月依然被看得不自?在。

她?跪坐在矮桌後?,雙肘撐著矮桌,身子向內偏移。

聞人驚闕的目光沒有反應,依然停留在她?最初坐的位置。

江頌月安心了,坐回原處,兩手托腮,繼續癡迷地看聞人驚闕。

他真好看,無需金玉配飾的裝扮,穿著素淨的衣裳安靜坐著,就是一副美妙絕倫的山水畫。

他還望著自?己。

江頌月回望他漆黑的眼眸,與他對視時,看見?的也隻有自?己。

這感覺就好像外界萬物全?部消失,聞人驚闕心裡、眼裡,都隻剩下她?一樣。

滿心滿眼,全?都是她?。

江頌月把自?己想紅了臉,托著下巴又看了會兒?,忽然直起腰往前傾身。

身子探到?聞人驚闕正前方幾寸距離,他似乎感受到?麵前的氣息,鼻尖一動,將要?開口,江頌月撐著矮桌往前一湊,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親完,她?立刻退後?。

雙肩因?用力撐著矮桌而聳起,江頌月抿著唇,臉紅撲撲地看著聞人驚闕。

而聞人驚闕身形微滯,僵坐稍許,緩緩抬起手輕按在唇麵上?。

他猶似沉默,猶似疑惑,這麼停了片刻,緩聲?問:“……什麼?”

“你嘴巴上?有東西,我給你擦掉了。”江頌月嘴角繃著羞澀的笑,把早就想好的理由拿了出來。

聞人驚闕撫著唇麵,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嗎?”

“嗯。”江頌月咬著唇騙他。

聞人驚闕也“嗯”了一聲?,指腹又撫了幾下,移開。

他微微垂首,手指繼續在竹簡上?摸索。

這麼摸了約有兩列,他抿了抿唇,伸手去尋矮桌上?的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