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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怪了,什麼人膽敢刺殺聞人五公子?”

“怎麼就是衝五公子去的呢?說不準是江頌月惹的禍。”

“她能惹上什麼殺身之禍?”

“七年前江老夫人不是得靈藥救回來了嗎?聽說那藥是江頌月從山郊的亂葬崗裡找到的,和夜鴉山匪有關……”

街頭傳言流入一夜未眠的江老夫人耳中,她眼中滿是血絲,既驚且怒:“什麼叫頌月從夜鴉山匪手中奪得的救命靈芝?她一%e4%b9%b3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如何能鬥得過山匪!”

驚懼如潮水襲向江老夫人,當年事她聽江頌月說過,事情不清不楚的,她怕惹出禍端,不許江頌月往外提。

怎麼今日就傳出去了呢?

夜鴉山匪……那是一夥膽大包天、殺人不眨眼的惡徒,雖多數被剿滅了,但還有個匪首流竄在外,難保他不會卷土重來。

因為一箭之仇,就敢把軍中都尉滅族,何況她祖孫倆!

江頌月這次遇險或許不是夜鴉山匪的手筆,以後就難說了。

江老夫人心驚肉跳,當即將剩餘家丁幾乎全部派出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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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頌月因腿上的疼痛悶哼了一聲,朦朧中聽見有人問:“醒了嗎?”

她驚得一陣激靈,猛地睜眼看見半滅的火堆、火堆旁的聞人驚闕,以及空蕩的山洞,昨日事情才依稀回到腦中。

江頌月沒吱聲。

孤男寡女共處,總是讓人不安的。昨夜她硬撐著不肯閉眼,直到夜深,才沒忍住打起瞌睡。

席子她占了,毯子本來是給聞人驚闕的,誰知他道:“聞人外在不顯,實則骨子裡狂妄自大、以大丈夫自居,若是占了這毯子,以後就沒臉說自己是男人了。”

話有幾分真,江頌月無從得知,反正她被迫蓋上毯子,夜間沒覺得冷。

夜間應當是冷的。

一道涼氣傳來,江頌月望向洞口,見外麵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這個秋日總是落雨。

江頌月裹著毯子再看聞人驚闕,後者坐在火堆旁靜靜等了會兒,沒聽見她說話,斂著袖口,張開手掌往火堆上摸去。

動作很慢,感受稍許,他收回手,摸尋到身邊的柴枝,估量著距離將其投入火中。

江頌月再看火堆,見昨夜她燃起的那堆已變成灰燼,這堆是新燃起的。

聞人驚闕看不見,自己試出來的火堆範圍大,火苗小,柴枝七零八落,許多隻燃了一半。

江頌月看了會兒,閉起眼在竹席上摸索起來。

手剛摸出竹席的範圍、觸及山洞地麵,就不安地收回,接著睜開眼。

很難想象聞人驚闕是如何做到的。

他的眼睛當真受傷了?

昨日湖畔的疑慮重回心頭,江頌月屏息坐起,借著雨聲的遮掩,斂著裙擺探身,慢動作抓起一根帶著星火的柴枝,無聲無息地朝聞人驚闕抓著竹杖的手背遞去。

她抓得很緊,很小心,確保能在第一時間將柴枝收回。

畢竟她隻是想試探下聞人驚闕是不是假裝的,沒想傷他。

江頌月憋著氣,抓著柴枝緩慢遞近時,看見聞人驚闕手背沾了塵土,指骨處有摩攃出的傷痕。

心中一軟,就要將柴枝收回,陡然聽聞人驚闕道:“縣主懷疑我?”

刹那間,江頌月心口猛跳,手中帶著星火的柴枝險些掉落。

他看的到!

江頌月心中波濤翻滾,急喘數下,咬牙道:“你騙我,你看的到。”

聞人驚闕側目,那雙黑沉沉的眼眸直勾勾地對著江頌月。

他仍是隨和的平靜模樣,可這時,江頌月心中隻有被欺騙的失望與難堪,她不明白聞人驚闕為什麼要騙她。

“戲耍我好玩嗎?”

聞人驚闕忽而一笑,眉眼中似有春風流轉,語氣無奈道:“柴枝上有火,靠近了能感受得到。”

江頌月愣住,伸手在柴枝上感受了下,果不其然,有危險的熱度無聲地發出警告。

“縣主想試探我,最好的辦法是拋出一顆石子轉移我的注意力,趁此時機舉起匕首。”

聞人驚闕說著,撿起一根樹枝,感受了下長短,把它折成匕首大小,再將尖銳的斷處對準他額顳的位置。

“再喊我一聲,引我轉身。”他說著,向側麵轉去,左眼正對著那根被折斷的銳利枝條,再道,“隨後將匕首刺來。”

言畢,他猛地將尖銳樹枝朝他左眼刺下。

“彆!”江頌月驚呼著朝他撲去。

樹枝掉落地上,她撲到聞人驚闕懷中,而聞人驚闕未免碰到不該碰的,雙臂展開,兩手懸空。

他的視線再次失去焦點,虛無地漂浮著,安慰道:“縣主莫怕,聞人隻是演示……這樣才能試出真假。”

第9章 交談

在過去十八年中,有兩人騙江頌月最狠。

一是賀笳生,騙的是她江家的錢財與信任。

錢財不算多,權當是養條狗了。

讓江頌月耿耿於懷的是賀笳生翻身之後高傲的態度,和對祖父祖母的不敬。

如今他門庭來往皆是清高的文臣官宦,隻要一想他是何等的風光,江頌月就倍感憋屈。

另一人叫蔣平勉。

江頌月因被封縣主,接觸到諸多貴女,見識過她們拋花傳詩的名門風采後,深刻感受到自己與她們的差異。

自覺學識淺薄,難登大雅之堂,回府後,她就打開祖父塵封的書房,翻看起那些枯燥文章與詩句。

她看不懂。

府中沒有讀書人,她就斥巨資請尚賢書院的夫子登門教導。

蔣平勉教了她兩個月,讓她參照先達名詩進行仿寫。

名詩句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江頌月絞儘腦汁仿出一句:河水衝走遊魚,急忙忙。

蔣平勉未予點評。

翌日恰逢佳節,江頌月帶祖母外出遊玩,偶遇聞人雨棠等人,以及在遠處點頭哈腰候著的蔣平勉。

聞人雨棠邀江頌月對詩,當著眾閨秀的麵念出這句仿詩,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十六歲的江頌月%e8%83%b8無點墨,偏愛附庸風雅的名聲,就此坐實,被嘲了整整一年。

也由此,她認清自己的確不是舞文弄墨的料,再怎麼努力,也與那些飽讀詩書的權貴閨秀們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

江頌月放棄追逐她們,丟棄晦澀難懂的詩書,重新做回滿身銅臭的商女。

她討厭被人欺騙,掏出真心反被人恥笑的感受,她不想經曆第三次。

幸好聞人驚闕沒有騙她。

他真的瞎了,所以沒看見她偷藏落下的楓葉,沒看見她飲水時偷偷擦臉與那不雅的睡姿,更沒看見她此刻拖著傷腿、姿勢扭曲地趴在他懷中的模樣。

江頌月喜歡瞎了眼的聞人驚闕。

“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了……”江頌月是打側麵撲去的,鼻子不慎磕到聞人驚闕肩膀,疼得她聲音嗡嗡的。

她攀著聞人驚闕的肩膀想爬起來,半跪著的膝蓋一用力,小腿骨上就傳來陣陣刺痛,疼得她差點流下眼淚。

“不怪縣主,姑娘家警惕心重些總是沒錯的。”聞人驚闕體諒地為她開脫。

江頌月更是愧疚。

“其實縣主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實不相瞞,聞人雙目已完全失明,內心惶惑不安,隻是恐在縣主麵前失態,為保住臉麵,硬是調動全身所有感官,拚儘全力裝得淡然……”

江頌月驚詫,仰臉與他確認:“你害怕?泰然自若的樣子都是裝的?”

“是,不然怎麼總要縣主來拿主意呢?”聞人驚闕似有慚愧,停了下,苦笑道,“縣主傷了腿尚且沉穩鎮定,我一個大男人,若是驚慌失措、痛哭流涕……”⑩思⑩兔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那的確太丟人了,也有點讓人瞧不起。

江頌月心中舒坦,腿疼都因舒暢的心情而緩解,她道:“那你挺會裝的。”

聞人驚闕的眼皮在這一刻猛然跳動了下。

可惜江頌月忙著從他懷中起來,心裡正在感歎他身子骨好結實,被自己這樣攀著,上半身竟然一點晃動都沒有,未注意到他這點異樣。

嚴守男女之防的聞人驚闕兩手始終未觸碰到江頌月。

在江頌月艱難地坐回去後,他低沉開口:“昨日我說的那些,縣主全忘記了嗎?”

“啊?”江頌月恍惚有種幼時被祖父查背功課的緊張感,在腦中將昨日種種過濾了一遍,懵懂問,“你說了什麼?”

聞人驚闕沉默。

他主動示弱,昨日又再三言明他有著所有男人都具備的好麵子、狂妄自大的毛病,本質就是一個庸俗透頂的人……江頌月一個字也沒記住,仍把他隔在那堵無形的牆外。

“哦,對,你說了。”江頌月搜索枯腸,恍然大悟道,“你能通過風、日光與溫度,判斷周圍環境……我怎麼就忘了?真不枉你讀了那麼多書,真是才高識遠,穎、穎……”

“穎悟絕倫?”

“對,就是這個詞!”

讀書多的人,就是比尋常人聰明。

江頌月徹底信了他。

因這遭誤會,她對聞人驚闕有歉疚,再聽他坦露心聲直言膽怯,一時保護欲膨脹。

江頌月坐回竹席,在身側拍了拍,道:“外麵下著雨,反正也出不去,坐過來吧,正好咱們都蓋著毯子,省得著涼。——你放心,有人找來,我立刻把毯子收起,不會讓人看見傳閒話的。”

聞人驚闕嘴角動了動,最終,心底的話被一聲輕輕的“嗯”代替。

外麵雨聲啪嗒,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僅未停,聽著還更大了,風也呼嘯起來,吹得洞口的樹木瘋狂擺動。

涼意肆虐。

雨水與涼意斷絕了二人主動尋路離開的可能,幸好昨日摘的石榴還剩下兩個,兩人隔著一人的距離分享毯子,在火堆前邊掰石榴,邊琢磨接下來的事情。

思來想去,兩個傷患的能做的,唯有等待。

聞人驚闕安慰她:“縣主放心,天黑之前,一定能有人找來。”

這個江頌月是相信的,聞人驚闕失蹤了,不說皇帝,就是聞人家也會派人來搜山,一天一夜下來,能把山頭能翻個底朝天。

江頌月慶幸道:“幸好沒有刺客追來。”

聞人驚闕又輕“嗯”了一聲。

兩人沒有多少話題可說,冷不冷、餓不餓、如何回京的事情談過,氣氛就沉靜下來,隻餘外麵淒涼的風雨聲。

江頌月惦記著自己與菩薩許的願望,有心與他多說些好建立起感情,苦於沒有共同話題,半天沒能憋出一個字。

雨聲噠噠,就在她轉動腦筋想話題時,聞人驚闕忽而輕笑一聲,道:“京中傳言說聞人與縣主曾同一簷下避雨,相談甚歡,這回成真的了。”

江頌月的臉倏然漲紅。

這是兩人頭一回開誠布公地談論那些流言,她既因那些貶低羞恥、無地自容,也因聞人驚闕的話產生幾分羞澀。

大概是因為他是笑著說的,語氣太過輕鬆,還承認“相談甚歡”。

江頌月做賊般偷看聞人驚闕一眼,見他自然地垂著眼,眸中無光。

她滿麵通紅,兩手捧著發燙的臉頰,特意提高聲音,故作大方道:“回京後,怕是又會傳出新的流言。”

“是。說起來,我正好有事想與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