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注意到穆子期的視線，就笑著問。他的全名是伍澤蘭，大概是年齡相近，兩人認識後，表麵上一直相處得不錯。

“不了，你的刀太過於鋒利，我怕傷到自己的手。”穆子期搖搖頭，“其實我也會一點。”想了想，他還是從腰間的刀套裡抽出自己的那把匕首，也在手指上轉動起來，幾乎是同樣的速度，非常靈活。

這把匕首從老家帶到這裡，算一算，都有九年了，在他的細心保養下，一直都是好的，還算鋒利。

伍澤蘭微微吃驚，隨即笑道：“沒想到你竟然還是文武雙全！”

“這就是文武雙全？那你的標準也太低了。哈，我喜歡雕刻，有時候心情煩悶，或者無事可做，我就喜歡拿根木頭隨意刻一下，就是水平不大好，拿不出手。”穆子期笑了起來。事實上，他一直忙於學業，從學校出來後，不是在趕路就是在乾活，能用於雕刻的時間極少。

所以穆子期覺得，他的雕刻水平一直停留在業餘階段，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好吧，最真實的情況是，他無聊和煩悶的時候太少了，每天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乾。

毛文書含笑地看著穆子期和伍澤蘭說笑，他一向嚴肅，隻是想到這次剿匪不同往常，見氣氛緊繃，就不想說他。

穆子期的預感是準確的，不同於前麵一次的輕鬆，這次軍營的氣氛的確不同以往，大家都在認真對待。

“大郎，你不上戰場，在後方也要打起精神，記得保持警惕，打仗的事很難說，也許會有突發的情況。”第二天拔營，在中午停下來吃飯時，劉延知急匆匆跑過來找到他，小聲叮囑道。

“難道這一波真的是硬茬子？”穆子期見他神情肅穆，心裡咯噔一下。雖說前麵打下過一個山寨，可那個山寨的防禦太過於簡陋，裡麵的人隻是象征性一般抵抗一下，很快就投降了，他們這邊的人一個都沒受傷，讓他的心情還是不自覺地稍稍放鬆。

“嗯，這些人竟然有槍，也有炮，不像普通的土匪，而且他們的位置實在是太好了，易守難攻。要想用最少的代價啃下這塊骨頭，我們要萬分小心。”劉延知點點頭，說到這裡就不能再說下去了，隻再次叮囑穆子期要好好照顧自己。

劉延知就怕到時留下來保護這些大夫和後勤人員的兵太少，應付不過來。想到這裡，他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把穆子期帶進來了，萬一真出了點什麼事，他該如何向穆老太太交待？

當初逃荒時，他們三兄妹在最艱難的時刻遇到穆家人，得到他們全族的接納和庇佑，得以安全到達大夏。這一段情分，劉延知一直牢記在心，否則不會在聽到穆子期缺錢的時候想到幫他，可現在……唉，到底是計劃不如變化快。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他的心理變化，他看著劉延知匆匆離去的身影，內心也有些後悔了，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貌似他來到軍中後，給劉家大哥增添了不少麻煩，老是要他來看自己。

事已至此，甩甩頭，他不再多想。

在劉延知和其他人的提醒下，儘管穆子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又一直小心翼翼，但他還是被襲擊了。

這場戰鬥出乎意料的慘烈，事先準備的時間長，戰鬥的時間也長，儘管死亡的人數很少，但受傷的人太多，大夫們忙不過來。

穆子期暫時不用工作，就和毛大夫一樣，也加入到醫護中去。他是不懂醫術，但這種關鍵時刻，不是計較和保守的時候，他很快就跟著學會衝洗或清洗傷口，撒上事先準備好的止血藥，然後包紮。

簡單的傷口能處理，幫忙搬人也是他擅長的，他身強體壯，力氣大，跑來跑去幫忙搬運病人不在話下。

也就是在這種忙碌的氣氛中，穆子期他們這個簡陋的醫療點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土匪攻擊了。對方一共有十幾個人，手中拿的是刀和鐵槍，似乎失去了理智，隻顧著砍殺，動作大開大合，全然不記得保護自己，這讓穆子期等人有了反應和反擊的時間。

穆子期的匕首太過於短小，派不上用場，所幸他向武器庫那裡借來了弓箭，一直放在自己容易拿到的地方，所以才能在混亂之中，冷靜地拉弓射箭，一一點殺土匪。

令他驚訝的是，伍澤蘭身手不凡，他剛做完一個手術出來，見到外邊喊打喊殺，手中的手術刀一扔，就有一人捂著脖子慘叫。

接下來，讓人驚恐的事發生了。

那捂著脖子慘叫的人倒在地上，可他竟然還堅持握著手中的砍刀，不顧自己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拚命地想朝最近的人砍去，那充血的眼睛，狂熱的神態，拚命想攀爬的動作……讓視力良好的穆子期全身一冷。

這波人隻有十五個人，最開始他們沒有防備，看管醫療點的二十位士兵也在幫忙搬運病人，猝不及防之下，他們就有幾名傷員傷上加傷，其中一個挽救無效死亡，另兩個保住了性命，卻一個失去胳膊，另一個失去小腿。

誰也沒有預料到，在外層有人巡邏的情況下，敵方還有高人，能悄無聲息地把巡邏的兩名士兵殺害，讓穆子期他們遭受襲擊。醫療點這邊發生的事很快就結束了，而這場戰鬥卻持續了三天，等到陸營長把這個山寨打下來後，大家清點損失，心裡疼得厲害。

“不愧是盤踞當地一百多年的大戶，有錢有糧，能找到這麼多人幫他們賣命，連這種刺激生機，傷害身體的禁藥都能研製出來。”事後，伍澤蘭評價，語氣森然，“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蘊吧？”

“估計是知道他們投降後要失去大片土地，心裡不甘心，就心懷僥幸心理。其實他們未必不知道不可能打贏我們，可他們還是會嘗試，就指望著能把我們打敗，然後跟我們談條件呢。”穆子期猜測道。

清理戰場時，穆子期去清點收繳到的財物，被嚇了一跳。原來這些反抗的土匪竟然富得流油，不說其他浮財，單是土地和商鋪兩項，他們就占據了兩個鄉鎮六成以上的上等田，商鋪就更不用說了，每個鎮都有半條街的商鋪是他們高家的。

根據口供，穆子期還發現，這高家不是那種為富不仁的人，相反，高家樂施好善，平日裡喜歡修路鋪橋施粥，對佃戶不錯，荒年時會主動降租子，佃戶生病竟然還會請大夫去幫忙看……是當地有名的大善人，名聲非常好。

穆子期等人了解情況後，恍然大悟。難怪這次的土匪數量會這麼多，他們大夏的軍隊一向有仁義之名，普通的土匪根本提不起勇氣來抵抗，最多是打不過就跑，仗著地頭熟，鑽進深山老林中苟延殘喘，讓他們一陣好找而已，不像現在這次。

聽劉延知說，這是他們在本縣打得最激烈的一次戰鬥，也是遭到抵抗最強烈的一次。

第149章 望風而逃

聽完穆子期的猜測, 伍澤蘭思忖了一會兒, 覺得有理。

“螳臂當車, 坐井觀天。”他評價道，語氣帶著譏諷。

穆子期默然, 他的確不知道高家是怎麼想的，可能是財富的魅力太過於驚人吧，他們不想失去, 所以才試著去反抗，沒想到踢到了鐵板。

這次他們軍中有接近一百的士兵永遠失去了年輕的性命，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 對於高家這種抵抗並造成嚴重傷害和損失的土匪，領頭的人會直接被槍斃, 其餘同犯會罪加一等。例如, 如果被罰去勞動改造十年, 他們會加倍。

這也是為了震懾。

“高家的嫡係逃掉了兩人，他們早有準備, 這裡是山高密林, 還真讓他們得逞了。”晚上吃飯時，劉延知憤憤不平, 狠狠地咀嚼著嘴裡的午餐肉，頗有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這次他有六個兵都倒下了，所以心情很不好, 吃起東西來也是悶悶不樂的。

穆子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現在整個軍營裡的氣氛都十分沉悶, 耳邊還偶爾聽到傷兵們痛苦的呻、%e5%90%9f聲。

就算軍中早做好準備，可沒想到對方的武器比所有的土匪先進，還仗著地利之便讓他們第一輪就遭遇到重大損失。③思③兔③網③

穆子期在軍營中走動時還聽彆人分析過，認為如果不是自家的大炮射程驚人，陸營長指揮得當，他們可能現在還暫時奈何不了這人多勢眾的山寨。

“深山裡當野人不是那麼好活的，把他們的畫像畫出來，我就不信他們以後不出來和彆人交流。”旁邊的伍澤蘭說了一句，“總不能在山裡躲一輩子吧？”

聽到的人都讚同地點點頭。

有過農村經曆的穆子期知道，就算大山深處有彆的村落，逃進裡麵的人的生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逍遙，不是每個地方都有世外桃源的，他們總要吃鹽吧？這就需要和外麵的人交流。

想到這裡，他把玻璃罐裡的最後一塊午餐肉倒進劉延知的碗裡，低聲道：“不要再多想了，事情還得朝前看，後麵還不知道有什麼在等著咱們呢。”午餐肉是後勤分給他們的福利，雖然這種罐頭肉不新鮮了，有點鹹，但出門在外，吃起來仍舊覺得美味無比。

至於空出來的玻璃罐，這個還得回收，等待下一次重複使用。像他們穆家，老葉氏有時用完的玻璃罐或玻璃瓶，她同樣是要攢起來，不是用來醃製酸菜就是等到冬天用來灌滾水，再放進被窩裡暖被子。

總之，用處大著呢。

“嗯，我明白。”劉延知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

這種事暫且不提，次日清晨，天色還未大亮，穆子期等人就早早爬起來乾活。像他們這種文職人員，每次戰鬥結束後要忙的事情非常多，不起早一點就會耽誤事，萬一影響到剿匪的進程就不好了。

這次的俘虜有兩千多人，精壯和老幼婦孺都有，都是一家一家的。他們受過高家的恩惠，竟然甘願與大夏軍隊為敵。

“高家在當地太會蠱惑人心了，以後這些俘虜刑滿釋放，要記得提醒上麵不要把他們分在一處地方生活。”毛文書在登記時，和穆子期說了一句。

“好的，毛叔，我會把你的這句話寫進報告裡。”穆子期點頭道，進來這裡後他發現，自己的工作範圍不僅僅是登記戰利品，還包括很多文案工作。

除非是涉及到軍隊機密，要不然他估計毛文書想把所有的文字工作都推給自己。

“對了，高家的嫡出小姐被抓回來了，聽說長得花容月貌，美貌無比，你不去看一下？”毛文書擼了擼下頜的胡須，饒有興致地問穆子期。

“不去，沒興趣。”穆子期搖頭，繼續核對報表上的數據，當他看到有一行明確記載自己殺敵四人時，並不覺得高興，心情反而很複雜。

這不是他殺的第一個人，早在逃荒時，他就已經乾過這種事，涉及到生存時，沒有對錯可講。

他不覺得內疚，隻是回想起對方倒在血泊裡那猙獰的麵孔，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