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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慌。

元淩子默默聽著此刻嬰孩的啼哭,無波瀾的內心沒有泛起絲毫的憐憫,這樣的嬰孩隨處可見,在他眼裡跟路邊的野貓野狗沒有什麼兩樣。

他年逾百歲,修為高深,在這百年間,早已看清生死。

“生死既定,人各有命,老夫愛莫能助。”他還是離開了山腳,去到了人間。

親眼目睹人間的動蕩,慘狀淒苦竟比他所想更甚。

元淩子又不由得想起那個天山山腳下的棄嬰。

明明是被他爹娘所棄,他卻像是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一路上輾轉難思,仿佛時不時都能聽到臨行那聲嬰孩的哭聲。

“造孽,造孽。”

所幸此行並非一無所獲,元淩子在人間,遇到了一名根骨奇佳的少年。

少年不過七八歲,一行一動間可窺見風骨,元淩子斷定他十年之後,必將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

“你叫什麼名字?”

“歐陽風。”

“為什麼學武?”

七八歲的歐陽風聲音堅定,“我要成為天下第一。”

“想不想跟我回天山?”

“天山?”歐陽風喃喃,“是那個神仙住著的地方?”

元淩子撫須,一幅諱莫如深的長者模樣,“那裡沒有什麼神仙,但是那裡可以讓你成為天下第一。”

歐陽風眼睛亮了,“好,我跟你走。”

兩人就這樣回到了天山。

又來到山腳下,存著莫名的心結,元淩子刻意放慢了腳步,行至那顆參天鬆樹下,然後發生了一件令他百年間匪夷所思的事。

那個嬰孩,竟然還活著。

嬰孩呼吸均勻,又在沉沉睡著。原來這幾天上山拜謁的行人中,有好心婦人見他可憐喂了幾口飯幾滴水,日日吃百家飯,他竟然就這樣神跡般的撐到了現在。

元淩子抱起他,喃喃道,“真是奇了。”

或許,這就是冥冥中的因緣際會吧,他終是妥協,帶著歐陽風,抱著嬰孩回到了天山。

他給嬰孩起名“無蕭。”無父無母,生於蕭瑟之冬,這兩個字將他的身世概括詳儘。

無蕭就這樣待在了天山。

儘管剛開始,師尊師尊都對元淩子這一作法很不讚同,但也未作什麼懲處,隻是並未完全接納這個來路不明的嬰孩。

小無蕭總是笑咧咧的,天天追逐在練劍修行的師兄身前,彆人斥他也不惱,反而笑的更為起勁,一笑的時候,便會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元淩子未閉關那幾年,一直與小無蕭形影不離。

發現無蕭的天賦,是在他四歲的時候。

那時,元淩子將玄天劍法舞了一遍,自去打坐,半晌後悉悉索索聲音傳來,睜眼便看見小無蕭正拿著他給他雕的小木劍,在石桌前學的有模有樣,雖然笨拙的腳步細碎稚嫩,劍都豎不直,但也隱隱能夠看出四五分劍意。

元淩子掩去心中震驚,溫聲問道,“你想學嗎?”

四歲的小無蕭看看手中木劍,懵懂點點頭。

無蕭就這樣成為了拂天二師尊元淩子的親傳弟子,一如當年的歐陽風。幾年下去之後,元淩子驚喜的發現,無蕭的根骨比起當年的歐陽風,更是過之而無不及。

二十歲的歐陽風已經成為了拂天派最為出色的弟子,人人都得畢恭畢敬喚他一聲大師兄,而無蕭,則是成為了更年輕一輩的新一任佼佼者。

元淩子迄今為止隻收了兩名徒弟,卻都是拂天的個中翹楚,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暗暗不滿和嫉妒。

嫉妒就像隱隱的浪潮,於無聲處肆意地拍打著岩石,卷起千層浪花。無論是師尊還是同門,都對這兩個驚鴻出世的少年眼紅有加。

他們無法挑剔他們的武藝和才學,隻能從他們的身世上暗戳戳的指指點點。

例如說,歐陽風是戰亂中的流浪兒,又例如說,無蕭是被撿來的。

無蕭從小便知道自己是被元淩子撿回來的,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也從未對自己的親生爹娘懷有絲毫的感覺,所以彆人這般的竊竊私語,並不能給他造成什麼心理負擔。

相反,他沒有一點來自於棄嬰的怯懦與隱忍,與他絕佳的天賦表現出來的,是他從小便不同於同門弟子的不羈天性。

既然都說他是被撿來的,無蕭覺得,那他就要與彆人不一樣。

無論是武功也好、學術也罷,無蕭每每都能輕輕鬆鬆拔得頭籌,他的天賦與悟性在同齡人中望塵莫及,在所有比試中,他都是最拔尖的那一個,偏偏麵上還永遠一幅渾不在意的模樣,仿佛那個旁人拍馬也趕不上的東西,在他這裡總能輕易獲得,並且視如敝屣。

比試的獲勝、試煉的成功、師尊的垂青,他總是能輕易的獲得一切,偏又生了張白淨的俊臉,隨著無蕭年齡越來越長,他的容貌也漸漸雨後春筍似的顯露出有彆於同門的驚人的俊美。

天山鮮有女徒,女子在天山可謂鳳毛麟角,就算有那麼幾個天資聰穎的女徒,無論年紀幾何,幾乎都對無蕭芳心暗許。

就連三師尊捧在手心中的女兒皎月,也不再對無蕭抱有鄙夷與成見,被少年越來越出眾的外貌和身手所傾倒,可少年偏偏像是不開竅的,對美人日日故作驕矜的噓寒問暖視若無睹,一心撲在自己的世界裡,甚至一個眼神也吝嗇分給她,生生將美人的一顆芳心付諸東流。

皎月從小嬌生慣養慣了的,喜歡的就要一味的得到,滿月之夜,花前月下,她終於尋得了機會,對無蕭舉杯飲酒,傾訴思慕之情,無蕭麵對美人的投懷送抱八風不動,甚至譏誚相對,終於激得皎月想要硬來,卻被無蕭一記掌風擊向後腦,徑自離開了。

此事若是隻兩個人知道那便還好,偏生被同門的一個師弟看到了,師弟本來是想等皎月的,沒想到無意看到了這麼一出美人被拒還被打暈的好戲,第二天,拂天所有的同門便都知道了。

皎月大為羞惱,在三師尊和一眾師兄弟麵前哭訴,硬生生說是無蕭勾引她未遂,差點強人所難。美人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而無蕭卻始終不發一語,站立聽著訓誡,不為自己爭辯一句話。

女子貞潔之事非同小可,他卻不置一詞,也並未把三師尊就坡下驢的負責之事放在心上,那事不關己的態度,終是激怒了愛女心切的三師尊和一眾傾慕者。

元淩子大為發怒,將他幽閉了一個月。

“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我沒有錯。”無蕭搖搖頭,“我又對她沒有感覺。”

“你還是不知道錯在哪裡。”元淩子搖頭,又將他幽閉了一個月。

一月期滿,他又問他,無蕭還是不知道。

元淩子歎氣,“你天資聰穎,為何在這種事上竟如此愚鈍。”

“徒兒愚昧,請師父點撥。”

“說話留三分,凡事留一線,你本可以低下頭,說幾句軟話,為什麼不?”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無蕭道,“我隻是不想說些違心之語。”

“此話倒也不錯,”元淩子撫須,“但是你可知,過滿則虧這個道理。”

“若一味隻顧自己的“勢”,而不懂變通,最後就算得出誰輸誰贏,也沒有任何意義。”

“彆人的眼光,我不在乎。”無蕭搖頭,“我隻要足夠的強,便沒人敢說我什麼。”

元淩子搖頭,“直木先伐,甘井先竭,你鋒芒太盛,隻會對你有害無利。”

無蕭不理解。

他一直以來秉承的就是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他越優秀,越襯的旁人如同瓦礫塵土。他就是想要彆人誇讚他,他無蕭就是一個天才。

而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來努力的動力。活在彆人望塵莫及的眼光裡,他可以得到難以言喻的滿足感,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優越和快樂。

“過於出色,”無蕭喃喃,“這難道有什麼不對嗎?”⌒思⌒兔⌒在⌒線⌒閱⌒讀⌒

元淩子不語。

這些年來,他把無蕭的成長看在眼裡,他明白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光是來自於天賦,還少不了背後巨大的努力,他的勤奮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少,甚至多了十倍百倍,但是這些,他從來不會讓彆人看到。

“你覺得,你與彆人,究竟有什麼不同?”

“不過都是一堆靈肉包裹的枯骨,沒有任何什麼差彆,”元淩子繼續道,“儘管你天賦異稟,但是在我眼裡,你與愚魯笨拙的普通人都是一樣。”

無蕭有口難辯。

“一個人的能力終究是有限的,我們都是凡人肉骨而已,並沒有什麼分彆。”

無蕭雖然天資拔尖,但過分的恃才傲物、眼高於頂,早已引起了一眾同門的腹誹和不滿。這次元淩子當著全派眾人懲處他,也算是澆息了一下旁人的怨氣。

元淩子緩緩道,“一味的追求自己,顯露自己,越是蔑視對方,越會招致對方的嫉妒和算計,導致自己的失敗。這一點,你和歐陽風,都應該好好想一想。”

“為師閉關時期已到,你自己在這仔細想想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出去。”這次是元淩子閉關時間最久的一次,他也是不放心今後的無蕭,才對他說了這麼多話。

“切記,藏鋒露拙,切勿鋒芒畢露。”

元淩子此去,一閉關就閉關了十年。誰曾想到閉關結束之後,天山,拂天,連帶著他的兩個徒兒,都發生了一係列巨大的變故。

第92章 番外

元淩子閉關後, 無蕭自願領了誡罰,關在了逼仄的小黑屋裡。這裡處於天山的山巔之處,整個屋子嵌在石頭堆裡, 隻有一處容納一人的小門,打開窗戶便是萬丈深淵, 除非有人給你開鎖, 否則一步都出不去,多用於懲罰平時犯了重罪的弟子們。

等到關了三天之後, 有一個人去見了他。

來人並不是從唯一的小門進來的,而是打開了懸崖之上的窗戶,蹲在窗前打量著他,這樣絕頂的輕功, 除了歐陽風還能有誰。

“怎麼是你?”無蕭不悅。

看著平時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被關在這狗洞似的地方, 歐陽風差點不厚道的笑了出來,“怎麼, 不歡迎我啊?”

“不需要, 沒事就快點滾。”他並不把他的好心放在眼裡,這人從小捉弄他慣了,這次多半是幸災樂禍看熱鬨來了。

歐陽風嘖嘖兩聲, “我好歹是你的師兄, 怕你在這裡憋壞了,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可真是傷我的心呢。”

無蕭打斷他,冷冷道,“你有什麼事?快說。”

“好吧, 還是你最了解我,”歐陽風笑了一聲, “我要走了。”

“你要走?你要出山?”無蕭吃驚。

“對,我要離開了,小無蕭,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打敗我嗎?看來現在是沒這個機會了。”

“不要叫我小無蕭。”

歐陽風郎朗大笑,“你小時候,還是我抱著你進山的呢。從小到大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該叫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