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1 / 1)

朕說過會一直保護她,為什麼如今拿到了這一切,她卻要離我而去。”

“因為她愛你。”

黑暗中,堇容慢慢抬起頭,“什麼?”

堇色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因為她愛你,所以,她不忍心看你一步步沉淪下去,寧願一人去承受所有的罪孽,隻因為,她太過在乎你。”

堇色想起那個言笑晏晏的女子,心中湧起一陣蒼涼。她是她在這宮裡最為親近的人,如今卻已經香消玉殞,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她多麼希望這是夢,然而深夜裡到訪的另一個人,在時刻告訴她不是。

她愛你,堇容慢悠悠回味這三個字,“你說,她愛我?”

堇色慘笑,“罷了,我想你是不會明白的。”

堇容不知何時走進她,坐到她的床頭看她,“你慢慢告訴我,我想我可以懂。”

空氣凝滯起來,氣氛死一般的寂靜。堇色心中悲戚,緩緩道,“她是怎麼死的?”

“她走的很安靜,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對,也許她隻是睡一覺而已,她隻是在騙我,說不定明天就會醒來。”

堇色從沒看到堇容這般模樣,當下有些動容,“堇容,你……”

堇容回過神來,愣愣看她。

氣氛沉默的凝不起一絲波紋,他的眼神重新恢複毫無溫度的冷,這眼神卻仿佛燙到了她,她一動不敢動,心中泛起死一樣的恐懼。

半晌,堇容緩緩朝她伸手。

堇色怔怔看著他的手,一切在眼底都成了極慢的慢動作,象征著她的生與死。

他卻隻是停在她身邊,慢慢握起了她冰冷的手,一瞬不瞬地看她,輕輕吐出幾個字,“堇色,我就隻有你了。”

堇色緩緩抬睫看他。

一襲夜風輕輕拂過,將她的周身吹得愈加冰冷。

堇容靜靜凝她,眸光幽深,長眸看不出一絲心緒,“永遠待在朕的身邊好不好?”

冰涼的手心溫度傳遞給她,淡淡歎息的聲音,仿佛蘊了分彆樣的脆弱和乞求,透過朦朧的夜色,緩緩傳入她的耳際。

“朕,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第81章

太後柳宴已死, 舉國哀悼。

這位最為年輕的太後在剛剛經曆了雙十年華之後,也終於隨著先帝而去。

白綾招展的皇宮內外,初秋的溫暖被裹挾著一並帶走, 隨之而來的便是寒冷的凜冬。

冬天,悄然而至。

柳宴入棺之時, 堇色前去見了一麵, 她的樣貌就像是堇容說的那般,臉色紅潤, 如生,仿佛真的在就可以從棺槨中坐起來。

但堇色知道,她已經再也醒不過來了。

堇容幾日沒有上朝,自那夜秘密見了堇色之後, 他便把自己終日鎖在了養心殿, 隻有守口如瓶的貼身宮人秘密伺候著,無人見過他的樣子。

幽蘭殿一瞬間也染上了初冬的寒氣, 在深深的皇宮中變得無人問津。

五日之後, 沉寂的殿門再次被人打開。

撲麵而來的寒氣讓人陡然清醒過來,久待在這裡,連堇色都快忘記了外麵的天氣,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堇容裹挾著一身的冷氣踏進來, 斜陽下,將整個殿內投上自己拉長的陰影裡。

堇色正在喝一碗自己調配的安胎藥,茱萸服侍其喝下,見到立在殿門的身影時嚇了一大跳,“陛、陛下……”

“出去。”堇容一手撐著殿門的雕花, 看也不看茱萸一眼,麵色隱隱透著一股青白之色, 模樣是有彆於平日溫文爾雅的頹墮與消沉。

殿內很快便隻剩他們二人,堇色緩緩放下安胎藥,警戒地看著一步步踱步而來的人,脊背繃的筆直。

堇容走到她的身邊,步履從容,緩緩坐到蒲團之上,與她平視。

近看,他的雙眼布滿血絲,至黑的長眸泛著更深的冷意,如今倒是像一對沒有絲毫溫度的琉璃珠。

“不怕我?”

聲音不複以往的清冽,而是帶著沉悶的暗啞,他對她一如既往的鎮定感到不滿,“不怕朕殺了你嗎?”

“你不會殺我的。”堇色聲音平靜,緩緩道,“殺了我,就再沒人記得她,無人再與你共享這段記憶。”

他一向恨極了她這幅從容的模樣,但是此刻卻反駁不了她說的話,她說的每個字都準確無誤地切入了他最隱晦的心臟。

這個女人,永遠一幅淡然無爭的樣子,卻總是可以安靜的、平和的看透彆人的內心,而這樣一個極度聰明的女人,一開始卻並沒有看透他的偽裝,想想真是矛盾又諷刺。

“堇色,你現在在打什麼算盤?”堇容定定睨她。

他能看透很多人,卻看不透她此刻的想法,他以前一度認為她是自己的手中棋子,直到她給他帶來了脫離死物般的勃勃生機。

他一方麵隱隱期待她有可能給他帶來的驚喜,一方麵又暗暗切斷她的所有期冀,確保她不會逃離他的掌中。

“如果你敢背叛朕,朕會立刻殺了無蕭,”他審視著她微微動容的臉色,說的平靜而又緩慢,像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會把他的頭切下來,掛在你的房梁上,日日供你瞻仰。”

“你現在隻剩下朕,朕也隻剩下你了,所以,彆再動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堇容將她無聲的幽禁了起來,那日他走之後,幽蘭殿便成了一座無聲的死地。

他會偶爾過來,坐在廊下的蒲團之上,兩人有時一天也不說話,有時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口,句句漫無邊際,卻又驚人的默契回應,或者誰也不理誰。

兩人的話題大部分圍繞著柳宴,或者又沉默一整天,在這座大殿之內共享著一段隱秘而無人知曉的記憶。

堇色以為堇容會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下手,日日打起十二分精神,連夜裡都小心翼翼不敢深眠,然而非但沒有如此,反倒是一盤盤的珍饈補品被宮女一趟趟送入宮殿,成為寂寂殿內唯一的鮮活之氣。

驚弓之鳥幾天之後,堇色精疲力竭,但是她絲毫沒有放鬆。

因為,信條上所說的宴會,馬上就到來了。

她被堇容命令盛裝出席,當宮女們小心翼翼將冰冷的珠翠,精美的華服一一為她著身時,堇色怔怔望著銅鏡中的美麗女子,一陣恍惚。

還不及三個月,她的身量無人知曉,但茱萸還是不放心地在她纖細的腰際處放上軟墊,以便更加凸顯出肚腹的平坦與正常。

這次的宴會乃是堇容登基之後,各國的使臣皇子紛紛趕來慶賀的大宴。

先前為先皇守靈,現又經曆太後崩殂,宴會之事一拖再拖,這位年輕的皇帝卻博得了臣民賢良守孝的好名聲。

此刻的堇容端坐在大殿最高處,冰冷的冠冕遮擋住了清冷的容顏,一襲明黃不怒自威。

他幾乎是毫無感情地應對著宴會的一切,麵無表情,舉止卻教人挑不出絲毫的毛病,隻當是他這一陣子經曆喪母之痛太過哀傷。

直到堇色姍姍而來,細密的冠冕晃動了一下。

堇容側頭看她,看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長眸淡淡。

堇容沒有立任何的皇後妃嬪,兄弟姐妹又七零八落,自繼位以後,皇子公主相繼無緣無故地逐一凋敝,一向默默無聞的臨嘉長公主堇色大白於世間,成為了奉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而堇容似乎也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將她的位置安排在了自己身邊,自然而然成為眾目睽睽之地。

天子的儀容不敢輕易窺探,但是他身邊的長公主倒是可以。⊙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高座之下的人無不對她青眼,目光中流露著難以掩飾的豔羨與垂涎,誰都想得到臨嘉公主的垂青,這無疑成為穩固疆土、平步青雲的最好捷徑。堇色自然是注意到了向自己投來的一道道目光,麵色平靜如水,心下早已如坐針氈。

她不能心亂,在這個重要的節點,她需要儘可能地隱蔽自己,太過引人注目,對自己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她儘量將自己的神態放的自然,端起酒杯輕抿起來,堇容不許她飲酒,讓宮女給她提前換上了於腹中寶寶無害的果汁。

她一邊抿著果汁,一邊將目光放到高台之下,看到那一張熟悉的臉。

翰天的二皇子,慕容修。

慕容修早已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感受到了她投來的目光,兩人視線交接,他的眼底掠起一簇光亮,溫柔,而又熾烈。

他向她勾起唇角,堇色略一點頭,便垂下了頭去。

如果不是事態更迭,說不定她早已是他的王妃,而如今堇容稱帝,朝堂權力更迭,奉天翰天依舊兵火不息,如今兩兩相望徒留無言與尷尬。

至少在她這裡是這樣。

堇容將兩人一切儘收眼底,無聲地笑了笑。

他已經好久沒有了笑容,高台之上,他用隻有兩人聽見的聲音對堇色說道,“如果慕容修再來求親,不如朕就做了這個順水人情,讓他做你孩子的爹如何?”

堇色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笑了一下,“陛下說笑了。”

堇容又笑了笑,倒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輕輕吐出兩個字,“禍水。”

說完之後,他便起身,遙遙向台下眾人舉起酒盞,不再向她投來一眼。

堇色亦隨著眾人舉杯,好半天才怔怔反應過來這兩個字,餘光中,慕容修目光始終熾熱地凝著自己。她心下一緊,悄悄攥緊手心。

奉天和翰天邊境雖然經常衝突,但經年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然而先帝一去,綏靖政策便被堇容拋棄。新帝登基,各方麵都需要重新洗牌,權力還不穩健,這對於翰天而言是多年難遇的機會,也許兩國的撕破臉皮,隻在瞬息之間。

誰也不想成為這個導火索。

如果慕容修再次求親,又遭到拒絕的話,因為自己而經受的生靈塗炭,這種結果堇色想也不敢想。

那麼……她要該同意了嗎?

“諸位,朕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聲音一落,喧鬨的宴席聲戛然而止。

堇容舉著金樽,望著高台下眾人,目光落向虛無的空氣,一字一頓道,“臨嘉長公主殿下,朕的長姐,已經有了身孕。”

一字一句說的緩慢,卻足以字字千鈞。此句一出,眾人一片嘩然。

在不可置信的目光與質問中,堇容淺笑一下,聲音未停。

“作為朕唯一的親人,臨嘉公主會成為翰天最尊貴的殿下,她的孩子亦會成為奉天尊貴的皇子,男孩,則為皇子,女孩,則為公主。”

堇色仰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堇容。

頎長的男人站著,她隻能看到他冰冷的明黃一角,於是她垂下頭,目光無意識地環視過坐下的眾人,震驚的、遺憾的、鄙夷的、潮水般的視線密密麻麻地撲向自己,而自己正處於風暴中心。

她感覺%e8%83%b8口悶堵非常,連呼吸一口都變得艱澀了起來。

目光又移到了慕容修,她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