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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跟堇色坐在偌大的殿內,像兩個寂寥的守門人。

她伸伸腰,小姑娘已經從剛開始的欣喜若狂變成了索然無趣, 畢竟是從小跟著堇色在清明穀長大的人,那些骨子裡的自在無拘已經深入骨髓, 如今榮華富貴的夢醒了, 但她遠沒有堇色的耐性和處變不驚。

她抱怨道,“殿下, 怎麼現在感覺還不如以前,天天呆在這個地方,也不能到處出去走走,真的快悶死了。”

見堇色不理自己, 她百無聊賴地托著腮, 視線落到一方精致食盒上,“這是哪家娘娘送的糕點, 好精致啊。”說完便隨手夾起一塊點心。

“不要吃。”堇色突然道。

“啊?”她撅撅嘴, 捏著糕點左瞧右看,“這點心有什麼問題嗎?”

堇色湊過去,撚起一枚點心看了看, 淡淡道, “裡麵有毒。”

茱萸嚇得一個後仰,“什、什麼?”

糕點被跌落到案幾上,摔了個粉碎。

她以前就聽李嬤嬤說過宮中很多的醃臢伎倆,本來覺得離她們很遙遠,如今發生在了自己身邊, 頓時隻覺一陣心驚,“是誰, 是誰要害殿下?”

堇色撫摸著食盒,“是錦妃送來的。”

茱萸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之後,小聲地捺住恐懼,“那是……是錦妃?”

堇色搖搖頭,“還不知道。”

這毒下的極隱秘,要和毛茛目的食物同食才能慢慢染毒,偏另一個柳嬪又送來了蓮子糕。

她認識錦妃,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來幽蘭殿看過自己一次,舉止尊貴談吐不凡,說話也很得體,但不知怎麼的,被她的目光瞧著,她總是感到一陣發寒。

那一次,她隻是向她噓寒問暖說了很多客氣話,隻待了一會便起身離去,離開殿前,她又轉身,朝她回眸一笑。

“你和容妃,長得非常相像,看到這張臉,就令我想到了容妃,本宮真是懷念呢。”

她和母妃甚為相像,這話她聽很多人說過,經她說起時,她卻是心中一動,“娘娘和我的母妃很相熟嗎?”

“那當然,我們情同姐妹感情頗深,她走了,我總是很想念她。”

錦妃說的惋惜,但離去的眼神中,分明是帶著滲人的寒意,讓堇色記掛到了現在。

李嬤嬤說過,母妃生的極美,甚得帝心,唯一的缺憾便是身體不好,早早地就去了,最終也沒有撐到自己回宮的那一天。

想來這十七年光景裡,不光是自己被困於一隅,母妃又何嘗不是身心交瘁。她最想見的,就是這個和她千裡相隔的女兒了吧。

想起她時,堇色總是不自覺會想到自己身上的天參蠱。

無蕭對她講過,天參蠱陰險至極,極為特殊,這是一種母親和胎兒一起服用才能有效的蠱。

那就說明不是對她下蠱,而是有人一開始就是要衝著母妃去的。

是誰?是誰要這麼做?

她也很想了解自己的母妃,夢境中那一聲聲溫柔的呼喚至今難以忘懷,她很想知道,她在宮裡,到底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回宮之後,近日來幽蘭殿的人數不勝數,每個人看著都很和藹,又都很虛假,她們總是戴著精心偽裝的假麵,連嘴角的笑容仿佛都是丈量好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你,你卻無法從她的臉上揣度出什麼情緒出來。

那麼到底是誰,要害她的母妃?

是錦妃嗎?

也許她和母妃之間,並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

堇色毫無頭緒,猶如置於重重迷霧之中,也不知道向誰去問,堇容身為太子,對這種後宮之事應該不甚了解,看來唯一的突破口,便就是那位皇後娘娘了。

自打堇色入宮後,這位年輕的皇後便常常過來這裡,也許是年紀相仿,兩人相處起來倒是毫無芥蒂。

這位皇後也是一位奇人,聽李嬤嬤說是柳大皇後病逝之後,皇後一脈為了鞏固家族的勢力,便又在族中挑選適齡女子入主未央宮,但是族內已無正值婚嫁的女子,隻有一個小柳大皇後一旬的外甥女。

那時小柳皇後才不過十幾歲,月信都沒來,皇帝竟然也沒反對,真的讓這位外甥女填了柳大皇後的位置。

直到現在,這位小柳皇後還未滿雙十,一度成為宮中的笑柄。堇色見她眉眼怯弱,一點六宮之主的威儀也沒有,便知這位皇後在宮中必然也是過的極為辛苦的,也生出了憐憫之意,一來二往下,兩人惺惺相惜,說的話自然比旁人要多一些,感情日益深厚。

今日小柳皇後又來到了幽蘭殿,兩人一邊聊天一邊下棋,堇色望了望窗外暖旭的天色,假裝漫不經心問道,“皇後娘娘,可認識我的母妃容妃?”

“何必這麼拘謹,不是告訴你了嗎,隻你我在的時候,喚我阿宴便是。”

“是。”她嘴上應著,卻不敢真的如此。

小柳皇後拂袖,慢慢擲下一枚白棋,“你的母親,容妃……”

“我的母妃,是個怎樣的人?”

小柳皇後便笑了,芙蓉般的臉龐漾出一抹胭脂粉,“容妃姐姐,實在是個很好的人呢。”

“多虧有她,我的日子才不至於太艱難。”

她聲音不緊不慢,便開始娓娓講起了故事。原來這位稚嫩的皇後初入宮時,什麼也感到無所適從。她雖為皇後,卻並無實權,冰冷的宮牆內,皇帝忽視她,妃嬪不敬她,也沒有可以交心的同齡人,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她,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一個正值豆蔻的孩子,卻隻能披著華服鳳冠,每日惶恐不安地接受比自己大一輪的娘娘們對自己的例行請安、跪拜,還得服侍可以當自己父親的皇帝,做著遠遠超過年齡的事情。

隻有容妃願意站出來幫她,她生的美,性格又溫柔,在後宮中冷漠的錯綜複雜的蛛網之中,是她給了她一抹難得的溫暖。

幾年之後,容妃便生下了堇色,所有的人都說這孩子生來不詳,要將她驅逐出去。她作為母親誓死力爭,之後便失了寵愛,幽居於殿內。

她每次前去探她,她的身子卻一天壞似一天,不久後便香消玉殞,終究沒等到女兒回宮的那一天。

她死時的樣子她還曆曆在目,成為一道夢中難以遺忘的夢魘。

她死了,她也慢慢地成長起來了,成為了一個識大體、獨當一麵的皇後。然而那抹曾經給予她的溫暖,卻像是一道熾烈的心間火,永永遠遠地被她記在了心裡。

堇色默默聽著,心下百感交集。

小柳皇後凝著她的臉,這張臉像極了那個人,那些曾經的溫暖瞬間恍惚間又曆曆重現在眼前,她目光放柔,語氣也溫柔了幾分。

“堇色,你放心,在這後宮裡,有什麼事就來找本宮,我定會儘我所能。”

未央宮。

年輕的皇後端坐在銅鏡前,宮女正在為她梳著頭發,見太子堇容來了,她沒有抬頭,隻聲音歡快道,“你向我提起的長公主,果然是跟我很投緣。”

堇容坐在桌前,看著銅鏡前的人,淡淡道,“母後喜歡,那便常去看看,也能做個伴。”

她輕笑下,“這提議倒是很不錯的。”

她想了想,又道,“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了,你出宮的這一段日子,陛下也跟我提了一提,你也要多上點心了,東宮,也不能無太子妃。”

堇容目光淡淡落向窗外,悠悠道,“兒臣為未來諸君,也想多為父皇分憂,暫時還未考慮成家之事。”

“你啊,”小柳皇後打趣一笑,神態難得像個小姑娘,“陛下要是知道你這麼想就好了,不過政務雖忙,還是需得多上點心,過陣子宮中便有各家的貴女名冊了,你不妨先挑挑看。”

他垂下眼眸,隻道了聲好。

“陛下駕到——”

尖利的嗓音傳來,小柳皇後緩緩起身,“是陛下來了,你先退下吧。”

堇容起身,緩緩行至殿門前。

“堇容!”

突然間,她又喚住他。聲音不再是那麼的平板、威儀,而是帶著一抹久違的心性,那聲音分明是夾雜了一抹恐懼與一些彆的什麼東西。

堇容轉過身,小柳皇後死死地盯著他,半晌之後,她慘笑一下,“罷了,你下去吧。”⑧思⑧兔⑧網⑧

他深呼一口氣,聲音平靜,“那麼兒臣告退。”

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發紅的眼角,誰也沒有看見那隻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今日無蕭沒事,便在宮中晃晃悠悠朝幽蘭殿而去。

皇宮裡彎彎繞繞,又不能在大白天施展輕功,容易被抓起來,他便隻能抱著胳膊,閒庭信步朝幽蘭殿一步一步走過去,路上卻被一樹的辛夷花奪去了視線。

“真漂亮。”

他看了一眼,隨手折下幾枝,這花是極為罕見的淡紫色,她看見一定會歡喜。

正在這時,身邊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的女聲,“你是何人?”

他抬起頭,正與浩浩蕩蕩而來的八公主堇言撞了個正著。

看到他的臉,堇言愣了一下,目光流露出一抹驚豔。

好俊俏的少年郎。

這麼想著,語氣卻不善,“你是哪個宮裡的侍衛,青天白日亂闖什麼,這皇宮豈是讓你閒逛的地方。”

無蕭想回一句關你什麼事,想了想還是作罷,眼前這人約莫比堇色小一兩歲,通身卻雍容華貴,看這前呼後擁的架勢,應該是個不好惹的。

在皇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個怕麻煩的人,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會後患無窮。他不想跟這女郎講話,這麼想著,當下便心念一動。

“豈有此理,本公主在問你話呢,你敢不答?”

無蕭立在原地不動,手裡抱著花枝,衝她無辜地眨了眨眼。

堇言倒退半步,嬌豔的麵色緋紅,如桃花初綻,“放肆!你、你到底是哪宮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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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堇言今天是來找堇色的。

這段時間幽蘭殿無疑是風頭中心, 自然也少不了她來湊湊熱鬨。與其說是湊熱鬨,不如說是來下馬威。

堇言是驕縱慣了的,從一進宮就看堇色不順眼了, 如今更是覺得被人搶走了風頭,瞧著今天天氣不錯, 正好去一趟幽蘭殿, 借著機會好好給她點顏色看看。

沒想到半路竟然殺出了個閒逛的侍衛。

皇帝重色,整個皇宮糜靡之氣盛行, 宮中上下人都被熏陶壞了,堇言正是懂事年紀,宮中也是偷偷養了幾個貌美麵首的,如今看到無蕭, 自然是動了些非分之想。

這樣的人, 若是養在自己的宮裡……

他長得可真高啊,那包裹在玄色製服下的身材, 看著就挺拔孔武, 又不過分健美,正是她最喜歡的那一類瘦而不柴的身材。

他的臉可真白淨啊,皮膚細膩, 一點瑕疵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