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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便也不做追究,唯有茱萸一個人活絡著氣氛,“今早怎麼了?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啊?”

堇色似是胃口不好,勉強喝了半碗白粥。

她起身,“我吃好了,你們慢用。”便悠悠地離席。

離開之際,她又回頭,深深看了無蕭一眼。

無蕭領會到女郎的示意,趕忙喝完碗裡的粥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我也吃好了。”

李嬤嬤嫌惡地看了一眼他毫無儀態的樣子。

一隻茅隼飛躍雲層,穿過息壤不止的街道,金碧恢弘的皇城,一層層氣宇軒昂的宮殿,直至落入一間華宮窗前。

有一矜貴身影立於窗前,來人抬臂接住茅隼,修長手指帶著一枚碧玉扳指,輕輕解開茅隼腿上信箋。

“殿下,可是有消息了?”

堇容清俊的麵容緩緩端詳著手中信箋,嘴角一笑,淡然不語。

上麵隻寫了三個字。

“——天參蠱。”

第10章

立夏時節,皇宮家宴如約而至。

雲鬢酥腰的侍女垂手立在承華殿內,或執美酒,或執拂塵,或執金器。金碧輝煌的大殿裡,蒼龍為柱,金玉為石,滿牆琳琅點綴,處處燭火通明。

皇子嬪妃依次端莊入席。有侍從聲音清亮,“——容王殿下到。”

一玉帶華冠的年輕王爺被侍從簇擁而至,相貌端正,濃眉亮目,淡淡撇過宴席眾人。

來者便是奉天六皇子,堇淩。

堇淩被侍女引到最前麵的正一排坐下,麵前擺著琳琅的佳釀珍饈,金玉器皿,他隨手拿起一個九連環擺弄著,一舉一動皆是不拘的傲慢。

“六哥!”

一聲軟綿的叫喊傳來,一個麵色姣好的豆蔻女子出現,芙蓉鬢金步搖,神態幾乎和堇淩如出一轍的傲慢,正是八公主堇言。

“哥哥,許久不見,有沒有想言兒。”堇言和堇淩乃是同為錦妃所生的兄妹,因為堇淩十七歲之後便搬出皇宮的原因,兩人從此不常見麵,堇言倒是每回見到這個哥哥都很親熱。

錦妃款款而來,“容王神采飛揚,較之上次相見更顯成熟持重,母妃深感欣慰。”她身著一襲緋紅色流彩暗花雲錦,衣冠華貴,美豔逼人。

錦妃頗得盛寵,皇帝對她予取予求,在後宮儼然享貴妃之尊,皇帝並未設貴妃之位,除皇後之外後妃齊尊,但錦妃已然是最特彆的存在。

緋紅雲錦拖過時,眾侍女臣子均是畢恭畢敬,不敢稍稍抬看一眼。

“容王少年英才,近日更是協理青都鹽稅儘心儘力,陛下也是為您深感欣慰啊。”

又一長須高冠者緩步走來,聲音低沉詭異,眾人紛紛拂手施禮,歡樂的氣氛均是為之一滯。

堇淩也是斂了斂神色,站了起來,端莊拘了一禮,“國師大人。”

“容王不必行禮,下官豈敢受用。”話雖這麼說,國師麵色倒是如常,靜默的眾人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來,他從容走到錦妃身邊,躬下`身子,“見過錦妃娘娘。”

錦妃看向國師,輕輕一笑,眼神勾出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低糜纏綿來,“國師大人,近來可好。”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國師大人微微一笑,一雙長眸放誕地看近錦妃的眼底,眾人均是麵色不抬,無人瞧見。

“——太子殿下到。”

又是一聲清亮傳喚。

堇容款步優雅而來,不像眾人眾星捧月之姿,他隻帶一侍,渾若一人。

眾人再次紛紛揖拜,堇容款款坐至正一排最上,正在堇淩的左邊。

路過堇淩時,堇淩不以為意地翻了一眼,嘴角不屑一笑。

見人剛坐下,他不冷不熱的聲音便響起,“堂堂太子殿下,家宴卻連幾個隨侍都沒有,讓彆人瞧了去,豈不是讓人無端寒酸?我皇宮體麵何在?”

這兩人麵貌有幾分相似之處,隻不過一個濃眉英姿全靠雕飾堆砌,一個風姿楚楚讓人過目難忘,說話,秉性,氣質,均是截然不同。

堇容勾唇一笑,不緊不慢道,“我心念六弟必然是眾星捧月,我若再過於繁雜,豈不是要被史官說不知禮數?”

“太子殿下是說我過於列鼎而食了?”

“畢竟現在是位居東宮,如同杯弓蛇影,一舉一動都要注意,再不像六弟這般肆意而為。”

堇容麵色溫淡,娓娓道來,“我聽聞六弟協理青都,進展頗為順利。我知六弟邀功懇切,但切勿失了分寸,緣木求魚啊。”

“你!”

堇淩一雙俊臉被堇容三言兩語堵得色變,人多眼雜,他又不好發作,隻將手中的黃金盞捏的微微晃動。

兩人暗暗計較間,大殿門口,黃羅蓋傘出現在眾人麵前,一雙玄色金絲靴落地轎攆,皇帝來了。

皇帝兩鬢斑白,神情懨懨,麵容隱隱瞧得出年輕時的英姿勃發。眾人山呼萬歲。禮樂開始。

慵懶的夕陽透過支起的窗柩灑了進來,將室內都渡澤上一層溫暖的靈動。

堇色端莊坐在蒲團之上,望著窗外的蔥翠青山,幾捋墨發隨風輕揚,仿佛謫仙般悠然,隻不過心有所思,失了那分飄然。

“你找我有事啊。”她想起早上,少年懶洋洋問她。

看向那輕佻的一雙眼睛,她猶豫了一下,“傍晚無事,來左室,陪我說說話吧。”

暮色四合,到了傍晚,她便尋了一個由頭支走了李嬤嬤和茱萸,隻待他來。

無蕭一整天心情都莫名飛揚了起來,一遍遍看著窗外的天色,終於等到斜陽將落時,他便整了整衣衫,興致奕奕地尋到左室。

踏進來,便看見堇色垂著頭,坐在棋盤邊心不在焉地對弈。

她依舊是白天那身荼白色的衣裙,鴉青衿帶垂落,烏發玉璫,暖融的夕陽灑下,佳人靜默坐在窗下,皮膚白到恍若隨時都能融化掉,荼白裙矩規整地披散在地上,像一朵空曠的儷蘭花。

“棋局一個人下豈不是無趣?”

無蕭掀袍坐在對麵。然後那一副美人圖便有了反應。

美人從沉思中脫身,緩緩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你來了。”

無蕭歪歪頭,以作回應。這樣子的她,總是令人感到寂寥和遙遠,但是當她嫻靜的目光看向自己時,他又覺得滿足和動容。

他喜歡她眼中的自己。

堇色將散亂的棋局重新整理完畢,無蕭也持子抬手,靜默的室內,沒想到兩人對弈著,還打的有來有回,氣氛不知不覺間變的更加沉寂。

堇色聽著一下一下的落子聲,有些心不在焉,她想了想,試著開口道。

“你的傷可有好些?想必過不了多久,便可安心歸家了。”

她心中藏著事情,如此便說了出來,但是無意間卻戳到了最近無蕭最為煩惱的痛處。

無蕭怔了半刻,這是要趕我走了?

眼前的棋子開始變得錯亂起來,無蕭眸光斂起,沉聲道,“我沒有家。”

“什麼?”

“我自小便不知自己的爹娘,被人撿走養大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無蕭眉眼懶懶,這本是他不想跟人提起的事情,但是她知道了倒也無妨。

“抱歉,我不是有意……”堇色自知剛才冒失了,輕輕自責,然後想起了自己,眸光漸漸暗淡了下去。家人健在卻混若無人,她難道不是一樣?

“但是養我的人說我劣根難改,不成氣候,也不要我了。”無蕭單臂支在桌上,並不在意她的唐突,修長手指撚弄一顆黑子,繼續道。

他離開天山隻身闖蕩江湖幾年,從未有過深交之人,風餐露宿,殺人斬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身邊。此刻對著眼前的女郎,倒是突然有了想傾訴的暢快之意。

以他對她的了解,她自然不會再開口詢問什麼,無蕭便托著腮,自顧自地說,“我被人養大,卻不知感恩,一而再地犯錯還不知悔改,直到我有朝一日動了殺孽,從此便被逐了出去。”

見堇色眉間錯愕,平靜的臉上有了生動的漣漪,無蕭輕佻一笑,夾了幾分冷,“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傷勢嗎?因為我殺了很多人,仇人太多,他們都想要我的命。”

一個聲名狼藉的名門之徒,在彆人眼中猶如喪家之犬一般被驅逐出去自生自滅,他卻在那一天裡,感覺到了身心的自由。也許是報複,又也許是他們所說的天性使然,幾年裡他的殺心愈加毫不收斂,也活的肆意而為,以至於江湖上提起無蕭的名字,也是一陣惡寒犯上心頭。

說完,他不動聲色地睨著堇色,眼瞳深深,“是不是很後悔救了我?”隨即修長手指閒閒地,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麵。

他的麵色看不出喜怒,等待著她的回答,仿佛一個狡黠的獵人,耐心地等待著獵物接下來的反應。

他一寸一寸地觀察著女郎的反應,饒有興味。

無蕭心想著,若是她起身逃跑的話,他可能會控製不住地暴起掐住她的身子,將她困在這裡。或者也會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放她走。但是他還從來沒有試過這樣。

但是堇色沒有,她甚至沒有他所想的任何反應,她隻是長睫低垂,慢慢斂起神楚的眼眸,陷入了沉默。

堇色不再去看麵前的少年,心中默默沉思,這本就是她叫來他的本意。

他不說,她也會試著去問。她想起早上的畫麵,他對待幾個侍衛的態度如此隨意,又如此無愧,仿佛人命在他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她不解,便想要了解。

現在少年自己就這樣和盤托出,一切的行為,也仿佛都悉數有了答案。

她回憶起他身上常年習武的繭子和傷痕,還有兵器隨身,衣服也不像官宦子弟的服裝,過於乾練和合身。

她從第一眼起,就直覺他是個很危險的人,但是過了這麼多天,少年並沒有對自己和旁人產生不利,她便又打消了對他的第一印象。如今這麼一看,她心中複雜非常。

“可是,你幫過我,也救了我。”她緩緩按捺住內心的那一抹驚懼,平靜陳述道。

無蕭挑了挑眉,看著堇色麵不改色的反應。

處驚不變。很好。

“那自然是因為,我想救誰就救誰,想殺誰就殺誰。”

他說的毫無所謂,那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不再含情,而是蒙上了一層戲謔的殘忍,不動聲色凝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依舊毫不所動。很好。

他勾勾唇,心生狎玩。

話語剛落,一陣窸窸窣窣的戰栗便順著皮膚緩慢攀升至心間,堇色蹙起眉頭,她已經一動不能動。

她大驚失色,嗓音終於發了顫。

“……你做了什麼?”

始作俑者依舊笑的一臉無邪,隻見他將棋子隨意地丟到了桌上,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在觀賞,如同觀賞一隻唾手可得的獵物。

對麵僵直呆坐的佳人,一雙優美的鳳眸終於染上了恐懼,正不知所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