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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望進了他的眼底,看著少年陰冷幽明的眼眸深處,像是淬著一團火。

她微微有些動容,身為醫者,她早已視生命為無物,身為公主,她更是一貫的消沉厭世,可是如今,竟然還有人能夠關心她的性命,想著不讓她死。

可惜,她無論怎麼樣,都是逃不過這結局。

但,若是她死在這裡,那嬤嬤和茱萸,還有那群侍衛,他們又將如何?

“我帶你出去!”

無蕭眼睛亮起,突然有了主意。

大千江湖,高手如林,憑他的身手,他總能找到解蠱的方法,就當是……償還她的恩情罷了。

“我沒事。”堇色柔柔止住他的話。

眉眼間的鬱色不見了,又轉為了恬淡沉靜的芙蓉麵,“不用為我擔心,我是醫者,我知道分寸。”

不可以,至少不可以死在這裡,至少讓她去皇宮,入宮中。

死在這裡,那些關心她的人,受她連累的人,更是永無回去的可能。

無蕭盯她,半信半疑,“真的?”

堇色看著情緒不甚穩定的少年,柔下聲音,竭力安撫他,“我沒事的,你放心。”

無蕭看她的目光這般妥帖、安寧,又想起她絕妙的醫術,終於,也慢慢地沉下心來。

他漸漸被熨平了內心,鬆開了她的肩膀。

沉默半晌,他想了想,又換上了那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樣,小心翼翼詢問道,“你渴不渴?”

堇色想要婉拒,少年瞬間便把一碗盛滿水的玉碗遞到她的唇邊。“你剛才都吐血了,喝點水吧。”

堇色被他這閃電般的速度晃了晃神。見他執著地端著碗,目光灼灼,她升起一股暖意,終是不忍推拒,順著他飲了幾口。

“今晚我守著你。”看著女子柔順的模樣,無蕭突然道。

堇色一道驚異劃過,連忙製止,“我已經無事了。”

“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

堇色一怔,又想起方才的噩夢,置身冰與火的交界中,一時溺入寒冷海水,一時又烈火焚燒,全身猶如刀尖火海上走了一遍,渾渾噩噩不知生死。

連太陽都是冷的,她墜落在深海中,刺骨的海水包圍著她,水麵被凝結成無形的冰塊,越靠近水麵越觸不可及,看得見的天空與她是最遙遠的距離,恍惚間,水麵一道一道碎裂開,粼粼湖水開始蕩漾,刺眼的光芒照耀進來,水麵上的人朝她伸出手。

他的手是暖的,背著光源,她亦聽清了他的聲音——

我帶你走。

第9章

寢室裡,深長的燈火隱隱現出女子曼妙的身形,懸掛在竹屋簷上的燈籠一墜一墜,搖曳在夜風裡,像一株微弱的希冀。

一碟澡豆,一方木槿,一雙軟鞋,一條手巾。李嬤嬤將用品一置規整完畢,出門傾倒浴桶時,就看見一抹頎長身影曲起單膝倚坐在門前柱廊上,像是一抹融入夜色中的濃墨。

李嬤嬤心中腹誹,心想小子還知道點分寸,如此便是最好,萬一公主再有個什麼好歹,他便也能有個照應。期間茱萸為他送去被裘竹席,被少年一一拒了。如今看他就這樣獨身倚在欄杆上,月夜為被,竹地為席,倒也算個漢子。

坐在窗台上的剪影靜默嫻靜,無聲地映在無蕭幽深的眼瞳裡,似在專注地執卷讀書,直到燈火如豆,女子才堪堪起身,過了許久室內燭台熄滅,一切歸於黑暗。

無蕭幽深的眼眸亮在黑夜裡,一個起身,人已淩出百丈之外。

他長身立在一方峭壁之上,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夜色濃重而又寂靜,屏息了許久,一隻茅隼自天際最深處撲棱棱飛來,直至坐在無蕭肩上。將一卷信條綁於茅隼腿上,他親昵地拍了拍茅隼,茅隼輕鳴了一聲,展翅再次飛去。

昨夜風波之後,李嬤嬤對離穀的事愈加上心,待在這裡不是長久之計,必須要儘快回到宮裡,到時候憑著皇宮的權利和手腕,想要祛除便不是難事。

“怎麼樣?可來消息了?”

守了這麼多年,宮中的信鴿沒見一隻,這似乎成了永遠的印象,侍衛們再一次地搖搖頭,李嬤嬤得了閉門羹,再次失望而去。

堇色醒的尚早,室內已不見眾人的身影,想起昨晚的狀況,她依舊心有餘悸,待在屋裡隻覺煩悶難當,便自行洗漱完畢,出去透透氣。

畢竟不是健壯的體魄,一夜的恢複也並沒有讓她看上去神采如初。

她心思玲瓏,醒來之後心頭細細想來,更是將諸多事情壓得心口沉甸甸,緩緩踱步,遠遠看去形單影隻,容色憔悴。

不知不覺間已走到竹廊深處,便看見李嬤嬤從侍衛偏房歎氣離去的背影,竹廊生長的樹木枝椏繁密,茂盛的樹葉蜿蜒至牆頭,堇色又靜默纖弱,樹葉完美地遮擋住,她竟然沒有發現她。

待李嬤嬤一走,那幾個剛才還在笑臉相迎的侍衛沉下臉來,換上了另一幅麵孔,開始議論紛紛,“我看啊,根本就不會有人來,上麵估計是早就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

“真是倒了血黴才攤上了這樣的差事,難道我們就要老死在這裡了嗎。”侍衛臉上一片陰鷙,狠狠啐了一口。

“遇到這麼個不吉利的主子,上頭一開始就不要了的東西,真是枉我們待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這麼久。再這樣下去,我都快要瘋了。”

“還不如一開始就死了算了,倒是省了麻煩,也不用這麼多人給她賠上性命。”

堇色麵無人色地站在走廊儘頭,呆呆地失去了所有反應。

“誰!誰在那裡!”

突然間,一陣突起的驚叫聲響起,臉上一陣勁風襲過,幾個侍衛仿佛被什麼東西打到了,有人忽的跌倒,摔了個狗啃泥,有的人一個甩身,門牙已是被敲掉,眾人均是一片目齜俱裂之態。

幾個石子啪的落到地上,來人用了十分的力道,又是暗暗施招,打的侍衛一個個毫無章法,毫無還手之力。

堇色沒有睡好,無蕭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如今傷愈在即,也沒有什麼理由要留下,女郎的身子也同樣令他擔憂。

輕狂的少年一向獨身自在慣了,從沒有過為彆人如此煩惱過,如今就像是心裡長了層層疊疊的蓖麻,這感覺實在不是很妙。

一大清早他便躺在竹屋的翼角上望著天光,唉聲歎氣著,無意間便聽見了這麼一幕。他本就惱於內心紛繁的思緒,聽得了幾個侍衛的閒言碎語,心中更是愈演愈烈。

一鞭子抽下去,心中忽的也得了抹暢快。

就拿他們幾個撒氣好了。

“是你爺爺我。”

飛揚聲音傳出,堇色便看見屋頂上晃晃悠悠出現一個人。身形頎長,長腿筆直,高高馬尾無風自舞。

“你敢打我!你小子活膩味了是吧!”侍衛見是這個幾天前的外來小子,個個更是怒火萬丈,“治好了病就趕緊滾,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你們吵到我了,我現在很生氣。”無蕭懶懶卷著鞭子,漫不經心地瞥了眾人一眼,“看你們閒言碎語的,我便拿你們幾個練練手,正好這幾天手生了。”

侍衛均是一僵,但也並沒有把這個毛頭小子的話放在眼裡,隻當是大話罷了。“真是可笑之極,黃口小兒還敢口出狂言,今日就好好教訓一下你!”

無蕭渾不在意地一笑,慢慢透著一股寒氣,“你們既然那麼愛背後說人閒話,我便一個個割了你們的舌頭,慢慢的玩。”

忽然,收鞭的動作一頓,他長睫動了動。

侍衛身後的偏房,走廊邊,他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氣息。

一抹荼白身影掩映在藤蔓之中,靜默地垂立著。

他輕輕一笑,心間莫名湧上一股滋味,身子已經縱身越下房頂,手中長鞭如靈蛇一般先人一步揮掉眾人,如拂塵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眾侍衛像葦葉一般紛紛栽倒在地,然後便驚醒般迅速起身反擊。到底是多年不曾實戰,武功經年潰散,即使幾人聯手也是難敵。

幾個交手之後,侍衛們麵露懼色,更是連連退敗。

好厲害的身手!

堇色大驚,便見無蕭遊刃有餘地穿梭在眾人中間,玄色的身姿輕盈如飛,眉目輕佻悠然,如同鷹犬戲鼠一般應對著眾人,手中的鞭子卻是揮鞭又狠又快,幾個侍衛的臉上、身上轉瞬間已是被打的鮮血淋漓。

她從震驚中如夢初醒,提著裙矩急忙奔去,“住手!”

少年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仿佛陷入了一種難以收手的狀態,眼神變得肅殺冰冷,出手越來越疾迅狠辣,似是要將幾個人生生打死。

“無蕭!住手!”

堇色不顧鮮血噴濺衝進人群,雙手死死攥住他揮鞭子的手臂。

一切停了下來。無蕭皺著眉頭轉頭看向她,那一雙眼睛冰冷,詭譎,透著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堇色猛地一顫。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指瑟縮了一下,無蕭眨了眨眼,眼中的殺氣慢慢消散了。

看了看倒在地上哀嚎連連的侍衛,半天,他開口,“我在替你教訓人啊。”

“可以了,不要再打了。”

堇色悲慟地看著他,手仍是緊緊攥著他的手臂,仿佛稍一撒手他便又揮鞭。

“他們說你壞話,我要割了他們的舌頭,然後殺了他們。”少年一字一句說的認真,仿佛就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一般自如。

堇色顫了一顫,緩緩按捺下內心的波瀾,道,“他們也是無心之說,我沒事的。停手吧。”

無蕭想了想,便收起了鞭子,心情不知為何慢慢地平複了下來,但看著堇色為倒在地上的幾人細心地準備草藥包紮時,他又是很不解,再次湧起憤怒,“該感謝的不應該是我嗎?為什麼你還要救他們?”

堇色便受驚一般地站起身,那幾個侍衛見無事了,趕緊驚恐萬分地跑掉了。

看著少年平靜的臉色,堇色默默揣度了一下,小心翼翼開口道,“無蕭,他們是做了錯事,但是也不至於死啊。”

無蕭懶懶哼了一聲,他不想聽人給他講道理,不過聽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還挺受用。

他眼睛眯起,仔細回味著女郎剛才驚恐之下喊他名字的情景,落在堇色眼中好像是在認真地聽她的說辭一般。

“這樣是不對的……教訓一下就好了,你這樣,下手太重了。”如果她不趕來的話,那幾個人估計性命堪憂。

他是真的會殺死這些人。

堇色有些複雜地看著無蕭,她仿佛越來越對眼前的少年感到陌生。

“好了好了,我不追究便是了。”無蕭回味完畢,並不想繼續聽她的教條,自然地牽起她走開,“我餓了,去吃飯。”

堇色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她還在想她應該怎樣讓少年意識到自己的做法,便沒有注意到自己被牽起的手,怔怔地隨著少年而走。

一頓早飯,吃的食不知味。

李嬤嬤也是心事重重,見兩人均無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