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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堇色。她坐在人群中,穿了一身略微鮮豔的衣裙,妝容略施。有很多人過來向她說話,還有幾個勸酒的,她不知說了什麼,也喝了幾口聊表回應,不知是周圍人的熱情,還是喝了酒的原因,過了一會,她精致的麵龐漸漸染上粉紅。

有人猜謎語,有人起舞助興。

在眾人的哄笑中,她也跟著眾人舒展了眉目,顯得神采奕奕。

無蕭默默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

這鮮豔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倒是也不顯庸俗,反而有一種彆樣妥帖的豔烈,更讓人挪不開眼。

她身邊還坐著一個中年女人,一身縞素像是尼姑裝扮,一臉的不苟言笑,眾人都很尊敬她的樣子,簡單問候幾句便是無人再靠近。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堇色與她說著什麼,兩個人倒是顯得很親近。

筵席又過了一會,那個尼姑裝扮的中年婦人便起身告辭了,堇色親自為她送行,倒是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等她送走人回來後,臉上似乎又蒙上了那一層憂鬱的色彩,但還是維持著一貫的平和,坐在眾人之中繼續看他們打打鬨鬨。

不知過了多久,月掛中天,有幾個不勝酒力的先行離去了,之後陸陸續續有人離開,李嬤嬤也已經醉的支支吾吾,被幾個人扶去歇息了,很快隻剩堇色和茱萸兩個人,她不知對茱萸說了什麼,茱萸過會也離去了,然後,便再也沒有出來。

偌大的庭院中,便隻剩下堇色一人。

剛才還門庭若市的小院,仿佛隻一刹那便空空如也。堇色獨坐在老槐樹下,單薄的脊背微微彎了彎,在月下顯得有些寂寥。

微風吹拂,暗香浮動,她抬頭望向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圓,很美。

不知皇宮裡的月亮,是否也如此刻在清明穀看到的這般皎潔無暇?

十七歲,自己已經十七歲了。

不知彆人的十七歲都是什麼樣子的,她隻知道自己已經心如朽木。

她明白李嬤嬤的心意。人,不能總是困於一隅。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她一直都很明白。隻不過過了今年的生辰,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希望,還是黑暗。

其實,她也很想去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啊。

堇色歎了一口氣,剛想拿起桌上的酒盞,就聽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無蕭踏著月色向她走來。來人高大挺拔,踏著閒適輕忽的腳步緩緩而來,每一步仿佛都不沾地,這使他多了幾分遊刃有餘的味道。

“如此良辰美景,介意我在這裡坐一會嗎?”他頎長的身形立在樹下,禮貌道。

堇色盯著他看了一會,才想起來,這是昨夜自己救下的那個人。

她放下酒壺,朝他輕輕搖搖頭,無蕭便一掀袍子,坐在了她對麵的石凳上。

其實他朝自己走過來時,堇色還恍惚了一下,因為少年不再是昨夜那破破爛爛的模樣,他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還豎起了頭發,高高馬尾像黑亮的馬鬃一般,在夜色裡無風自舞。

她不動聲色地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無蕭笑道,“已經好多了,多謝姑娘妙手搭救。”

說完他停了一停,假裝歎了口氣,“聽說姑娘昨夜為了救我熬了好些時辰,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堇色聽得了他語氣中的“惆悵”之意,解釋道,“救人本是我的本分,你命不該絕,也是你自己的造化,該謝,就謝你自己的身子吧。”

又給他把了下脈,她收回手,心中再一次驚歎他非凡的恢複力,語氣不知不覺也變得輕快起來,“也許昨夜並沒有傷到你的致命心脈所致,你的修複能力很高,再過一段時間下去,便一切無虞了。”

她抬起眼睫,對他點了點頭。那張略施粉黛的麵龐便在少年的眼底細致起來。

唇點朱紅,眉如墨畫,臉還沒有褪去醉酒後的紅暈,一雙黑耀的鳳眼盈盈如水,成為了一顆飽滿多汁的葡萄,讓整張臉都生動了起來。

無蕭腦海中便有了一個衝動。

他突然很想見她笑一笑的樣子。

他輕輕哦了一聲,心下所念,麵色卻一改未改,“不知,該如何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靜謐如水的夜晚,不時有斷斷續續的蛙聲傳來,空氣中有花香襲來,還有清香的酒氣四溢,令人迷醉。

“不必了。”

堇色坐回原位,輕輕搖搖頭。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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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空靈的聲音散播在夜裡,如溫柔的風般灌耳,“我要走了,你也不必感謝我,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能救人一命,也是我的福報。”

以後,也不會再見麵了。不過這一句她沒有說。

萍水相逢嗎?無蕭懶懶的托著腮,打量著堇色。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她和那個尼姑女人像了。

才這般女郎,還未嫁人,怎麼說話總有點雲裡霧裡的修禪味道?

這般深山空穀,她倒是經曆了什麼才會生活在此處,看她像是這裡的主子,所有的人都對她畢恭畢敬,究竟是誰家人?

“為什麼要走?”他開口問。

堇色想了一想,還是開口回答了他,“我來這裡是治病的,如今病好了,所以……也該回去了。”

“那你為什麼還這麼悶悶不樂?”

終於回家了,不是應該感到很開心嗎?

在宴席中,他很明顯的感覺到,她與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

堇色怔了一下,“我沒…”

無蕭打斷她,“你根本就不想回去。”

她止住話語,轉過身去,有些訝異的看著他。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嘛。”無蕭攤攤手,說的坦然。

堇色低下頭,輕輕苦笑一下,“有些東西不是我可以決定的。”

“你自己過得開心就好了,為什麼要在乎彆人的看法?”無蕭說的隨意,“如果自己不開心的話,那做什麼還有什麼意義?”

但是堇色搖了搖頭,輕輕道,“這樣是不對的。”

“如果彆人為了我不快樂,那我又怎麼會開心?”她已經虧欠了太多人了。

無蕭皺了皺眉,俊美的臉上掠上一抹困惑。

是嗎?他不太懂。他從來不會在乎彆人,凡事自己高興就好了。可是他看向堇色,美人低垂著頭,小臉掩映在如雲秀發中,看上去很憂鬱。

他在想,是不是彆人因為她不快樂,她才會變得這樣?

他忽然有些心煩。

無蕭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酒壺,一仰頭便對著嘴直接飲下,凸起的喉結輕忽滾動著,發出咕嚕咕嚕的飲酒聲。

氣氛變得有些沉默,堇色默默低著頭,過了一會,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酒盞。

捏著酒盞的兩指骨節修長,如最完美的雕工打造。她抬起頭,對上一雙如星的眼睛。

“如果不開心的話,那就喝酒吧。”

“酒能讓你忘記所有的不開心,雖然是一時的,但是在那一刻,你是沒有煩惱的,你是快樂的,這就足夠了。”

月色下,無蕭蹲在她麵前,揚眉衝她笑了一下,露出薄唇下的一對虎牙,他長得很高,就算蹲著,也可以做到堪堪和她平視,堇色便正好望進了他的眼底,花瓣般的眼睛略微狹長,在淡淡的星輝下,仿佛蘊著一池的流光,點綴在白皙的麵皮上,顯得有些輕佻冷豔。

堇色沒有見過多少男人,對美醜是沒有什麼概念的。

但是在那一刻,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生的好看,很好看。

她沉迷在那一池星光裡,伸開手指,怔怔接住了酒盞。

少年不知何時坐了回去,馬鬃般的馬尾輕輕搖曳在夜風中,長袍輕卷,單腿曲起,仰麵喝酒的樣子自在又瀟灑,與這閒雲野鶴的山中氣象混為一體。

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悄悄打量了他好幾眼,輕輕道,“你現在的身體,還不宜飲酒。”

她以為他不會聽她的,沒想到無蕭竟然真放下了酒壺,戀戀不舍道,“這樣啊……”◆思◆兔◆在◆線◆閱◆讀◆

隨即他抬起頭,又衝著她勾起唇角,“我聽你的。”

看著他無邪的模樣,堇色微微抿了抿唇角。

“今兒是什麼日子啊,怎麼這麼豐盛。”無蕭托著腮,打量著一桌子的珍饈狼藉。看的他還有點餓。

他手長腳長,隔著石桌輕鬆拿起堇色身前的筷箸,便對著一桌子珍饈挑挑揀揀吃了起來。

堇色盯著他手裡的筷箸,喃喃道,“那是我的。”

“我知道啊。”無蕭說的坦坦蕩蕩,“所以我沒用彆人的。”

好像有哪裡不對,但是,她又反駁不了。

李嬤嬤給她灌輸了一堆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卻沒有給她說明什麼是間接接%e5%90%bb,堇色隻是覺得無蕭的做法有些不妥,至於哪裡不妥,她也不甚明白。

她眉頭微皺,沉默了一下,便由著他去了。

可能是看他吃的很香,她想了想,解釋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哦?”無蕭抬起頭來,嘴裡還夾著一隻蟹腿,含糊道,“怪不得…”

這生動的樣子仿佛取悅了堇色,她溫和的看著他,眼角彎了彎,輕輕笑了一下。

咀嚼一半的蟹腿頓住了,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

無蕭看著女郎彎起的眉眼,怔怔道,“你……這是笑了嗎?”

然後堇色臉上的笑容便像漣漪一般散去了。

“……”他有點後悔自己開口了。

無蕭搖搖頭,又夾起一塊甜糕,“這樣多好。”甜糕軟糯香甜的味道在嘴裡融化,他仿佛回味著什麼,享受一般的眯起眼,“至少我在剛才,讓你開心了一下。”

“你有什麼生辰願望嗎?”他難得好心的問了一句。

女兒家不是最注重生辰的嗎,他雖然不曾接觸,也略有了解。他想,要是堇色開口的話,他可以儘量滿足她。

誰讓她,救了自己一命呢。

堇色頓了頓,表情有點茫然,她一向不重視這些,但是仍是很認真的想了一想,終究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啊。”無蕭意興闌珊道。

他好不容易有了個想送生辰禮物的人,她卻是什麼也不想要嗎?

真是個無甚情趣的人。無蕭有點興味,忽然很想了解一下她,“你一直待在這裡嗎?”

堇色點點頭,“從我記事起。”

也許是酒醉了,也許是少年真誠的眼神讓她不心生抵觸,她忘了麵對陌生人的戒備,有了難得的耐心和傾訴欲。

“你未曾,去過外麵嗎?”無蕭試探問道。

堇色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無蕭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從一開始,她表現的那麼淡漠,就像是隱居深山的仙人一般,有些時候又仿佛對什麼都不了解。

原來是潛移默化的環境影響,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