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頁(1 / 1)

朝歡 半溪茶 4269 字 6個月前

饅頭如果不吃便先收著,睡覺罷。”

然後便又去給虎兒掖了掖被角,自己重新回到方才睡覺的地方靠好,閉上了眼睛。

許久之後,裴衍舟手裡的烤饅頭已經被風吹涼了,他才說道:“我再守一會兒。”

林間有風倏忽吹過,明明是夏日花草樹木繁盛,卻還是有孤清淒涼之意。

***

如此竟也一路回到了利縣,總算有驚無險。

利縣是個很小的城鎮,但因地處東邊,所以盛夏之時也不太熱,反而是氣候宜人,遠遠還未到達利縣時,衛瓊枝便高興起來,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又愜意又熟悉。

城門口還是老樣子,來往的人很少,這裡暫時還沒有像京城附近那樣專門派人把守,隻是原本就在這裡的守衛稍問了一句,也就放行了,大抵是皇帝和蔣端玉覺得裴衍舟應該不會去到很遠的地方,而是在京城周圍盤旋以待時機,所以並未曾注意到其他地方。

一進了城,衛瓊枝的腳步便快了起來,利縣地方小,街巷也不大,七拐八拐的終於走到了一戶民宅前麵,民宅的院門很小,上麵落了一把沾滿灰塵的鎖,兩邊的對聯已經幾乎全部褪色,也破損了許多。

衛瓊枝上前便將褪了色的對聯一把撕了下來,團成一團捏在手裡,然後她往身上摸了兩下,便摸出一把鑰匙,幾下便把門鎖開了。

一時還沒有左鄰右舍注意到這裡的動靜,衛瓊枝對著裴衍舟眨眨眼睛:“快進來。”

等裴衍舟進來之後,她便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隻見麵前是一個極為狹小的院落,明顯可以看到一進來便是正院,統共也才三間正房而已,院子裡有一棵桂花樹,幾年過去倒是沒死,隻是地上落滿了積年的落葉,底下已經是厚厚一層塵土。

衛瓊枝把捏在手裡的對聯扔到門邊的一隻畚箕裡麵,然後便踩過塵土落葉,將正中的房門打開。

她見裴衍舟沒有跟過來,便指了指道:“這是我們家待客的廳堂,你先進來吧,旁邊兩間一間是我爹娘住的,還有一間是我和小妹住的,後麵還有後罩房,廚房在那裡,其餘便是家裡平時用來放花的,一般不住人。”

裴衍舟這才上前去,裡麵果然也已經積滿了灰塵,但還是可以看見屋子的主人在離開之前將裡麵收拾得很整齊,雖然不富貴,卻非常乾淨舒適。

“終於回家了。”衛瓊枝舒出一口氣。

雖然慶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但比起王府來,她還是對這裡更為親切,畢竟這裡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狗不嫌家貧,衛家再差再舊也是她的家。

衛瓊枝拿了一塊抹布先把凳子擦了幾下,把虎兒放到上麵去,然後便又出去去了另外兩間房。

裴衍舟過去將虎兒扶住,不讓他掉下來,很快衛瓊枝又回來了,她回了家便看起來有些腳下生風,又一把把虎兒抱起,再度出了門。

因為她並沒有再理會裴衍舟,裴衍舟一時站著沒有動,躊躇片刻後還是出了門。

這裡才這麼幾間房,幾乎一眼就能望到底,裴衍舟稍一探頭,便看見是左邊的房門開了,方才衛瓊枝告訴過他,那裡是她爹娘去世前的房間。

他猶豫了一會兒,便悄悄走了過去。

衛家房子小架構也淺,房間進門處前方的條案上便供著兩張牌位,自然是衛家夫婦的,衛瓊枝出去的那一小會兒裡,她已經在這裡點燃了一對蠟燭,應該是早前就藏在這裡的,蠟燭中間牌位前麵,便是一隻做工粗糙的小香爐,香爐裡麵還積了一些香灰,許是她離開前並未清理,此刻衛瓊枝把虎兒放在地上,也不知從哪裡摸了一把香出來,數著抽出來六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放到蠟燭上去引燃。

可能是香放的時間久了受了潮,衛瓊枝等了好一會兒才點著,但是她一點都不心急,安安靜靜地等著香燃起來。

等到香的頭部終於飄出一縷細煙,衛瓊枝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見果真都已經引燃了,她才一手舉著香,一手把虎兒逮回靈前。

衛瓊枝拿著六根香朝著衛家夫婦的牌位拜了幾下,才小聲道:“爹,娘,女兒終於回來了,這幾年女兒過得很好,多虧了爹娘保佑,瓊葉也很好,爹娘在地底下不用擔心我們。”

“這是你們的孫子,”衛瓊枝又單手拿香,另一隻手抓住虎兒的胖手往上搖了搖,像是在和衛家夫婦招手,“我怕他被香火燙著,所以我代他來拜你們,他很可愛是不是?”

衛瓊枝說著,明知道牌位不可能回答她,但她還是笑彎了眉眼,像是真的有人坐在前麵看她一般。

裴衍舟跟在她身後,此時並看不出她的神情,隻聽到她絮絮說話的聲音,雖然聲音不大,但離得夠進,裴衍舟還是能聽到的。

他本以為她或許會哭,畢竟這幾年的遭遇實在算不得很好,然而衛瓊枝總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她的聲音真的先是在笑。

若說是在養父母靈前報喜不報憂,衛瓊枝大概也是出於真心的。

裴衍舟便一時有些恍惚,哪怕從前她受的委屈再多,好像也從來沒有哭過,那時以為她是天生蠢鈍,不通悲喜,許多人拿她當個笑話看,非但不憐憫,反而使勁兒欺負她,無論有意無意,其中也包括他,若換個心思機敏靈巧的,他大抵是不敢直接把她的花摘了的,可偏偏卻去瞞了她,縱使理由再充分,也抹不去打心眼兒裡對她的輕視。

如今細思,既不敢回憶,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去想。

那邊衛瓊枝已經給衛家夫婦敬完了香,想把香插到香爐上麵去,虎兒往前走了幾次,她怕掉下來的香灰燙到虎兒,便又幾次把他往後麵趕,但是虎兒總是不聽話,衛瓊枝也不生氣,每次都很有耐心地一邊和他說話,一邊趕他,就連香灰掉到了自己手背上,也一點都不在意。

裴衍舟看著白皙手背上被香灰燙出來的紅,一時頭腦混沌沌的,竟上前道:“我來。”

然後就攫住虎兒的肩膀,得以讓衛瓊枝能去把香插上。

衛瓊枝很快便小心翼翼把香插到了香爐上,她隻掃了一眼裴衍舟,便俯身又抱起虎兒,朝著衛家夫婦的牌位走得更近幾步,幾乎要貼到那張條案上去。

衛瓊枝看看虎兒,道:“虎兒,這也是祖父祖母,快叫一聲,讓他們保佑你平安長大。”

虎兒清澈的目光中帶著點疑惑,不明白為什麼母親讓自己對著牌位叫人,他已經磕磕絆絆會說些話了,停頓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模模糊糊叫了一聲。

衛瓊枝立刻在他的臉蛋上親了一下,然後便又對著牌位繼續道:“爹,娘,女兒這次去京城,還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親生父母,他們對女兒也很好,也有幾個兄弟姐妹,就和還在家裡一樣,大家都很好。”

這時虎兒竟也學著衛瓊枝方才拿著香拜牌位的樣子,也拱著手朝著牌位擺了兩下。

衛瓊枝更是高興,稍稍誇了虎兒兩句,便把他重新放回地上,這時才有心思注意到已經進來的裴衍舟,對他道:“我出去買點吃的,你和虎兒在這裡待著不要出去。”

然後她就跑出去回到正堂,拿了一隻籃子出門了。

裴衍舟在原地立了一會兒,才低頭看了一眼滿地亂跑的虎兒。

她說了那麼多,一句話都沒提他。

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裴衍舟的目光黯了黯,他思忖片刻,最後還是四處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衛瓊枝存放線香的地方,然後打開盒子抽了三根出來,學著衛瓊枝的樣子在蠟燭上引燃,對著衛家父母的牌位拜了拜,再把香插到原先那六根的旁邊。

***

衛瓊枝出了門,稍走遠了幾步路,漸漸便有左鄰右舍認出了她。

“這不是瓊枝嗎?”隔壁馮嬸喊道,“你不是去京城投奔你姐姐去了,怎麼這就回來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衛瓊枝早就想好了應答的話,她笑道:“離家也有三年多了,想著爹娘的墓沒人掃沒人修,便還是過來看看。”

馮嬸深深打量了她一眼,道:“人長開了,也長得更漂亮了,還變伶俐了,果然在京城待過就是不一樣。”

衛瓊枝笑%e5%90%9f%e5%90%9f的,又聽馮嬸問:“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嫁人了沒,聽說你姐姐是嫁到大戶人家去了,一定給你說了門好親事吧?”

衛瓊枝不願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便點點頭:“已經嫁人了。”

馮嬸還要再打聽,衛瓊枝道:“馮嬸,我急著上街去買菜,回頭再聊。”

馮嬸這才放了她,扭頭便與其他人說衛瓊枝回來了這件事。

衛瓊枝先是去買了幾橘子和幾塊糕點,這些是她打算供在爹娘靈前的,然後才開始采買其他吃食。

利縣是小地方,飲食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但勝在新鮮的果蔬很多,衛瓊枝在這裡生活慣了,買東西也算是信手拈來,很快就買了一籃子的吃食。

那時她年紀還小,雖然家裡人怕她笨笨的出去被人騙,但人手不夠時還是經常讓她出門去買東西,衛瓊枝是靠死記硬背才記下每一季瓜果菜肉的價錢,好在彆人看她呆呆笨笨的,又是本縣人,也不大來坑她。

買完東西回家時已經是黃昏,又有幾個鄰居得知她回來了,特意過來與她打招呼,衛瓊枝在門口說完,便進門立刻關上了院門,看著依舊是滿地飄的灰塵落葉直歎氣。

家裡還亂糟糟的,但是今日怕是來不及收拾了,還是先做飯要緊。

她先給虎兒熬了米湯,又把小孩能吃的肉和菜都煮熟剁成泥,米湯和肉泥菜泥盛開放在一邊,這是虎兒吃的,其他便是他們吃的,剛回家匆忙間也不可能燒雞燒鴨的,衛瓊枝隻煮了一道魚湯,並一海碗青菜炒香菇,以及一盤煨竹筍,炒肉片是給虎兒做的肉泥用的那塊肉剩下的,她隨便炒了兩下,一桌子吃食非常簡單。

衛家吃飯待客都是在僅有的這一間正堂裡,今日也不例外。

衛瓊枝把菜端上桌,想了想還是叫了裴衍舟一聲,他算是家裡來的客人,來了客人吃飯不叫一聲不好。

三個人已經許久沒有吃到過這般現做的熱飯熱菜,一聞到香味就饞得不行,衛瓊枝對裴衍舟道:“來不及做什麼好吃的,你將就著吃一些吧。”

說完便自己埋頭吃起來。

裴衍舟點點頭,先還因衛瓊枝倒顧著他而覺得有幾分欣喜,然而才吃了第一口,才忽然想起來,這種客套仿佛並不是什麼好事。

等用完飯,衛瓊枝便去關了衛家夫婦那間房的房門,並沒有發現香爐上的香多出了三根,裴衍舟竟悄悄鬆了一口氣。

衛瓊枝顧不得去洗堆在那裡的碗,又陀螺似的開始掃院子,這院子不清理乾淨,她總覺得家裡破敗得厲害,不像個家,若是不收拾好,她今晚都睡不安生。

裴衍舟站在簷下看她掃地,虎兒繞著她走來走去,偶爾吃進去幾口灰塵也沒關係。

天色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