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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歡 半溪茶 4310 字 6個月前

蔣端玉點點頭:“是,我與主持多聊了幾句,一時沒注意到時辰,不想外頭天已經黑了,還下了雨。”

“看不出來蔣大人也對佛法頗有心得。”江恪插嘴道。

“說有心得不敢,不過是略知皮毛,我又比你們年長許多,才於這上頭感興趣。”蔣端玉笑著道,“今日我也隻是來為亡妻在佛前供一盞長明燈,見了主持才說了一些話。”

江恪的好奇心很重,他也不太怕蔣端玉,便問道:“我在京中也待了兩年,倒是沒聽說大人娶了妻。”

蔣端玉毫不避諱,直言道:“我的發妻已經亡故十五年了,這些年我一直未曾續弦,江公子沒聽說也是正常的。”

衛瓊枝便悄悄朝著江恪使了個眼色,又對蔣端玉道:“他一向口無遮攔慣了,蔣大人莫要見怪。”

“無妨,”蔣端玉的臉上依舊帶著溫潤的笑意,“你們都是小輩,沒什麼不能說的。”

說罷,他輕置於膝上的手,卻幾不可察地轉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角餘光也不由掠過衛瓊枝年輕鮮嫩的臉龐。

與他一樣,他的妻子出身也不高,甚至在死的時候,蔣端玉才剛剛發跡,所以也死在了最好的年華。

蔣端玉記憶中她的樣子其實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每一年佛誕,他都會去佛前為她續上長明燈。

或許她在世時的樣子,也是和衛瓊枝一般的,也是這樣鮮活明麗。

那時他才剛剛爬上一個他自己都不敢想的位置,於是又望著那一山更高,少顧得上家裡,也開始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為了讓慶王無暇分/身,他派人綁了德寧郡主宋綾,並讓人把她遠遠賣走,也就在宋綾消失之後不久,蔣端玉的妻子臨盆之時一屍兩命。

蔣端玉也覺得是自己的報應。

所以他這麼多年也沒什麼再續弦的心思,反正他做的也不是什麼好事,隻求能做到自己心裡一直想做的事情罷了,其他的事早就已經淡了。

可是宋綾又出現了。

她現在活生生站在他的麵前。

他的妻兒卻永不能再回來了。

蔣端玉也已經不求上天能把他的妻兒再還給他了。

宋綾不再像一個郡主的樣子,她渾身上下早已失去了皇親貴女應該有的一切,望著她便猶如望著當初的妻子一般,出身普通,與京城格格不入。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般神奇。

蔣端玉與報恩寺主持辯了半日的經,靈台清明。

因為宋綾,他失去了他的妻兒,如今宋綾回來了,卻與他的妻子很像,同樣的,她竟也帶著一個孩子。

就像他們回來了一樣。

蔣端玉的眼角眉梢愈發溫柔起來。

今日他也不是故意要來見宋綾,一切確實都是巧合,來這裡借宿也是因為附近沒有合適的地方,沒想到慶王府的人也在。

他看著衛瓊枝已經從那裡起身,小巧玲瓏的下巴對著他微微頷了一下,道:“夜深了,我不便在這裡,就先回去了。一會兒讓他們送點可口的點心宵夜過來,二位用一點便也早些歇了吧。”

燈影恍惚之間,她的背影仿佛蒙了一層微黃的薄紗,猶如故人歸來。

***

一夜好夢,許是前一日和江恪說了許多一直不敢說的話,衛瓊枝的心事也卸下了大半,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天明。

慶王妃的意思是讓她們在這裡住幾日再走,衛瓊枝也樂得鬆快鬆快,不去理會煩心事。

一大早,宋錦照舊來了衛瓊枝這裡用早膳,昨夜的那點不愉快也仿佛沒有存在過,隻是兩個人還是淡淡的。

已經過了佛誕,今日廚房做了葷食上來,一碟鮮筍包子,一碟香蕈包子,酥炸鵪鶉肉是衛瓊枝喜愛吃的,配上粥吃剛剛好,宋錦則喜歡雞湯餛飩,餛飩裡麵的肉餡混了筍丁和藕丁進去,很是爽口,另還有小菜數碟。

同樣的飯食,江恪他們那裡也是一模一樣的一份,剛好是兩個人吃的。

衛瓊枝也不去問蔣端玉什麼時候走,首輔是大忙人,該走的時候總會走的,問了反倒像是趕人。

宋錦也已經聽說了昨夜前來借宿的是蔣端玉,暗自慶幸衛瓊枝沒有把他拒之門外,否則爹娘知道了免不了責備她。

不過宋錦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倨傲,隻是用了飯之後道:“不知蔣大人何時走,想出去逛逛,倒怕見到她。”

衛瓊枝也隨她說去,宋錦還是像昨日那樣坐下喝茶,衛瓊枝想要消食,便去院子裡看花。

慶王妃知道她愛花,早就讓人搬好了許多花過來。

衛瓊枝閒不住,看著花枝有不順眼的便拿著剪子去剪,宋錦趴在窗台邊看她,聽著剪花的哢嚓哢嚓聲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衛瓊枝見了假裝沒看見,低頭卻笑了笑,這個妹妹安靜的時候也挺好的,雖然沒有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瓊葉那麼可愛,但也不算很討厭,雖然有的時候說話不太好聽,但宋錦是王府的郡主,這麼多年王府唯一的嫡女,可以理解。

然而這片靜謐很快被打破,姚黃不知從哪裡跑了進來,拉住衛瓊枝的袖子把她拉到一邊,對她悄聲道:“姑娘,出事了。”

+46章 回程

◎你說清楚,到底誰逼你?◎

那邊宋錦也看見姚黃匆匆忙忙跑進來, 看她們的樣子像是有悄悄話要說,便也不過來問,隻是直起身子望著這邊。

姚黃也顧不上她, 隻對衛瓊枝道:“昨日榮襄侯入宮向陛下告了狀。”

衛瓊枝聞言氣息一滯。

“你快說下去!”她連連催促姚黃。

“前日……前日其實宜陽郡主來過王府一趟, 當時王妃說得不客氣, 宜陽郡主年紀又大了,隨即就暈了過去,聽說回去就臥病在床了, ”姚黃一邊說一邊不忘拿眼去觀察衛瓊枝的臉色,“這一下子侯府病了兩個, 一個是他們老夫人一個是世子,都是從慶王府回去的, 榮襄侯一看母親病了,就去禦前告狀了……”

姚黃竹筒倒豆子一樣地說著。

裴碩氣不過便一狀告到了禦前, 對於這些皇親國戚, 皇帝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便召了慶王入宮問問清楚。

哪知慶王入了宮,也是氣得不行, 與榮襄侯兩個也不顧顏麵,直接在皇帝麵前吵了起來。

慶王甚至直指榮襄侯教出了一個隻會奸/%e6%b7%ab擄掠的兒子, 強了女子又虐待,還當著裴碩的麵請求皇帝處死裴衍舟。

一個是他很尊重的皇叔,一個是宜陽郡主的兒子, 皇帝本是想為他們調解一二, 沒想到兩個人一見麵反而收不了場, 架越吵越厲害。

要問慶王到底為何有此成見, 慶王也不細說, 隻咬死了那幾句話,皇帝知道其中肯定有事,慶王總不可能是為民除害而看不慣裴衍舟的。

而裴碩更是一問三不知,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理俗務,不管家事,發生了什麼問他也是白問,隻是口口聲聲喊著冤。

皇帝被他們吵得頭大,便又去傳了裴衍舟入宮,反正一切皆因他而起的。

裴衍舟的頭傷雖然有點嚴重,但是人已經醒過來了,入宮不是問題。

入了宮見了聖駕,裴衍舟也隻有一句話,就是繼續問慶王要人。

鬨到這般田地,慶王要說根本不認識裴衍舟所說的女子是不可能的,他今日進宮也沒打算繼續再瞞著,便在皇帝麵前道出了實情。

此言一出,慶王府的所作所為便都極為合理了。

慶王說完便仍舊堅持讓皇帝以奸汙皇室宗親的罪名處置裴衍舟。

裴碩聞言自然與其強辯,宋綾乃是自甘墮落,自願去榮襄侯府給裴衍舟做妾,根本不存在她事後所說的強逼和虐待。

而在慶王說出真相之後,裴衍舟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網 友 整 理 上 傳

慶王不管裴碩如何狡辯,他隻看裴衍舟一言不發,便篤定裴衍舟是默認了他的指控。

衛瓊枝聽了姚黃劈裡啪啦說完,問她:“他真的沒爭辯什麼?”

從前她受過那麼多說不清的冤枉,侯府的人全都不由分說扣在她頭上,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侯府的寶貝也嘗嘗這種滋味。

反正裴衍舟長了嘴,他可以自己為自己說上幾句,當然彆人信不信就是彆人的事了,她以前也是這樣的。

姚黃重重地點點頭:“真的沒說話,不過他也是活該,誰讓他做出那種事……”

姚黃快說完了才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好在衛瓊枝並沒有在意她說了什麼。

“瘋了……”衛瓊枝隻是喃喃道。

姚黃又說道:“最後裴世子隻提了一個要求,就是想見姑娘一麵。王爺沒同意,但是陛下同意了,王爺和王妃的意思是他要來王府便來,反正找不到人,讓姑娘在這裡再住一陣子,彆急著回去,他鬨夠了也就好了。”

最後是皇帝不勝其煩,不想再管這扯皮的事,隻讓他們自己解決,不許再鬨出事端,這才乾脆讓裴衍舟和衛瓊枝兩個人見麵,算是責令他們自己說清楚。

衛瓊枝自然明白父母的苦心,哪怕聖意在前,他們都不想把自己推出去,但到了眼下,她卻無法再躲避了。

如果不與裴衍舟見麵,他一定會繼續找她,萬一再鬨到皇帝麵前,那邊是慶王府的不對了。

況且她先前撒了那個謊,如今也到了該說清楚的時候了。

即便再不想說出當初給裴衍舟為妾的前因後果,她也不得不說出來了。

她聽完後許久沒有說話,姚黃不敢打擾她,最後是窗那邊的宋錦不耐煩了,叫了她一聲:“姐姐?”

衛瓊枝歎出一口氣,回身看著宋錦,道:“我今日就回去,妹妹可以繼續再在這裡住一陣子。”

說著便讓姚黃她們去收拾行李。

宋錦慢悠悠從裡麵轉出來,她今日換了一把象牙骨小扇,拿在手上輕輕扇著。

“我陪著姐姐一起走,家裡有事,我在這兒待著也不安生。”

衛瓊枝一愣,隨即便點點頭。

她還以為宋錦不會願意放著這邊閒適的日子不過而提前回去京城。

很快江恪也聞訊趕來,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先問一問衛瓊枝:“到底怎麼了?”

衛瓊枝把事情大致與他說了,又垂眸道:“是我先前……沒有和父母實話實說,這些事情也本該我自己去說清楚。”

江恪知道她指的是何事,眼下四周無人,都在忙著收拾東西,便將她拉到廊廡轉角處,這裡更沒人看見。

“你先前也隻是害怕從前那些事被人知道,但其實王爺和王妃不會怪你什麼,”江恪壓低聲音,眼中多了幾分正經,“無論如何你都是他們的女兒,況且並不是你的錯。”

衛瓊枝輕輕點了點頭,卻仍未化開眉間的鬱色。

江恪拉住她的手,並沒有握起來,隻是在她手背處摩挲了兩下:“不用害怕,若要見他,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