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父親這樣,但又實在不敢肯定自己將來會不會成為這樣令自己所厭惡的人,所以隻好儘早約束自己,不給自己任何機會。
裴衍舟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衛瓊枝,若是可以,他連衛瓊枝都不會收下。
隻是相處久了倒發現,衛瓊枝生得一張好皮相,但確實也不是父親那邊那些愛慕虛榮之輩,她多是為了自己那個生了重病的妹妹才會如此,也是十分可憐。
她又是個省事安分之人,留下倒也罷了。
……
夜半雲雨初歇,裴衍舟很快便背過身去,旋即他便聽見身後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知道是衛瓊枝,想了想便又側了身子看她。
衛瓊枝正把一件銀紅色的小衣往身上套,眼看著如珍珠一般瑩潤白皙的肩頭被衣衫罩住,紅豔豔一片朦朦朧朧,裴衍舟心念狠狠一動。
然而就在這一晃神的工夫,衛瓊枝已經一尾魚一般溜下床。
夜裡癡纏過後自然有幾分情動,裴衍舟今夜已沒有讓她走的打算,可見狀那句話便也堵在嘴裡,沒有說出來。
罷了,她自己都走了,那便讓她走罷了。
一夜無話。
***
一個月時間過得飛快,幾乎是眨眼之間。
按照裴衍舟和趙氏約定好的,他該去把她接回來了才是。
對此老夫人也沒有阻攔,這本就是先前說好的。
此時家中卻收到了趙氏寄回來的信,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催促裴衍舟,而是提出在自己回來前讓衛瓊枝也去她身邊跟著禮佛,一兩日便罷,皆因她心急衛瓊枝還沒有身孕,想讓她過來求子。
這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人看過之後也點了頭,又另外點了幾個得力的仆婦以及管事隨從護送衛瓊枝過去,再接了趙氏一道回來。
衛瓊枝其實不想去,眼下天氣已經很是寒冷,而她還要照看她的花,唯恐自己離開花就被凍死了,特彆是那盆牡丹,或許是屋子裡成日都生著炭盆的原因,衛瓊枝發現竟是開始抽嫩芽了,仿佛把這裡當作了春天。
最後還是托了張媽媽,張媽媽答應一定好好看護,又是才走一兩日,衛瓊枝這才放心離開。
去了趙氏那裡倒也沒什麼可說的,跟著她燒香拜佛便是,衛瓊枝求子嗣還是其次,她更想替瓊葉拜一拜,讓她的身體能完全恢複如初。
第三日一早本就要走,但前夜卻下了一場大雨,冬日下這麼大的雨也是罕見,仆婦們勸著趙氏再留一日,趙氏卻急著要回府,拖一日那府上便一日不歸她管,怎麼也不肯再耽誤。
早晨雨已經停了,天還是陰陰的,勉強還算能行路,趙氏和衛瓊枝一行人便往山下去。
衛瓊枝一上馬車便開始睡覺,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忽然停下,她以為是侯府到了,不想外頭卻傳來嘈雜的聲音。
“糟了糟了,又下這麼大的雨,這可怎麼再走?”
“一會兒山泥說不準就要塌下來了,隻能再快些!”
“後頭馬車都陷進去了!”
很快這些聲音都被劈裡啪啦的雨聲所淹沒。
一共三輛馬車,趙氏和衛瓊枝的馬車都不能再走,隻有仆婦坐的那輛輕便些反而沒陷進去,但也已經很危險。
衛瓊枝出了馬車,趙氏已經苦著臉站在外麵,仆婦們從馬車上下來,便扶著趙氏往馬車上去。
雨裹挾著淩冽的北風往人臉上割,像是刀片一樣,衛瓊枝裹了鬥篷站在泥地裡,冷得直想跺腳。
本來趙氏和她的貼身丫鬟上去之後,就該輪到衛瓊枝了,但沒想到趙氏的丫鬟卻被趕下了馬車。
車夫道:“往後路更難走,能載上夫人已經是勉強了,人多就又陷進去了。”
周圍一片嘩然,那些能乾的仆婦管事一時更沒了主意,他們平日裡隻在宅院裡麵打轉,哪遇到過這種事情,隻能乾著急,更恨不得長了翅膀立刻飛回侯府。
趙氏又急又怕,忙掀了簾子道:“都愣著乾什麼,快走啊!”
旁邊有人道:“我們是能跟著走,可瓊枝姑娘怎麼辦?”
趙氏道:“她有什麼不能跟著的?難道要她留在原地等,既危險也不合規矩。”
雨點越來越大,其實人群中亦有不想走路隻想等著人來接的,故意拿了衛瓊枝做借口,又道:“這附近還是有人家的,我們陪著姑娘去,不過就是借個地方歇歇腳,給夠錢便肯的。”
這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畢竟雨中山路難行,暫時找個地方避雨算是較為穩妥了。
沒想到趙氏,想了想卻說:“不行,她年輕,我怕她被人輕薄了。”
趙氏這位當家主母一向是有些糊塗不曉事的,她既已這樣說,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反駁,隻能認命陪著她。
但不免有拿眼去瞧衛瓊枝,也就這個木頭一聲不吭,若換了彆個一定是不肯走的。
其實衛瓊枝也不想雨中泥地裡走路,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完,但她知道就算她反駁了,趙氏也不可能答應讓她去附近找地方避雨,又何苦掰扯浪費時間呢?
馬車又開始繼續向前行駛,後麵還跟著一群人,衛瓊枝也在其中。
這樣的情況下行路更是艱難,趙氏的馬車更是走走停停,好幾次都差點陷到泥裡去了,短短一段路程竟是走了有半個多時辰,饒是如此,還遠遠看不見山腳。
隊伍中已經有幾個丫鬟撐不住,互相攙扶著往前走,抱怨聲四起。
衛瓊枝剛開始還勉強能走,但漸漸的也開始體力不支,周身又冷又累,腿上像是綁了石塊一樣邁不開步子,走一步都要花費很大力氣。
紅雲比她還要不中用,扯著她的手直往後麵拉,衛瓊枝被她扯得累,再加上自己也確實走不動了,便隻能停下來,一時又找不到東西支撐,眼前一陣一陣發黑,直想作嘔。
前頭趙氏的馬車恰好又路遇泥坑再度停下,便有年長一些的仆婦上前對趙氏道:“夫人,實在不是我們不想走,但這麼大的雨真的走不了了,再走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趙氏道:“我急著回侯府。”
仆婦指了指後麵:“瓊枝姑娘一張臉都白煞煞了,再走下去若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跟世子交代?”
趙氏隻好把衛瓊枝叫上來,道:“要不你留下?”
衛瓊枝點了點頭。
她真的走不動了。
她明明沒有那麼體弱,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
荒郊野嶺自然也有不想留下的,趙氏留了那幾個不想跟著走的丫鬟仆婦,另外並一個車夫一個管事給衛瓊枝,讓他們幾個等信兒,自己便又急著趕回去了。
此時已經過了午,天氣又極差,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下的,總不可能傻乎乎等著趙氏回去之後叫人再來接他們。
車夫便去找附近的人家,但一開始下山時還能看見有房屋炊煙,眼下在半道上又上哪兒去找,隻能無功而返。
於是又亂成一團。
衛瓊看著他們折騰,身上說不出的難受,便在路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那石頭又冷又硬又濕,也很不好受。
但很快管事便來問她:“您是我們這些人的主子,您拿個主意吧,眼下這可怎麼辦?”
衛瓊枝哪知道怎麼辦。
平時也沒把她當回事,有事了便說她是主子了。
乾等著也不是個事兒,衛瓊枝畢竟是一個人帶著小妹從家鄉跋山涉水來京城的,深知若入了夜找不到住處,這種山林間是很危險的,更何況還下著大雨。
她思忖片刻:“歇夠了就接著走吧。”
於是大家修整片刻,便又繼續趕路,說不定還能在天黑之前趕到山腳下,那時就好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衛瓊枝其實是強撐著,但她知道其他人也多有和她一樣的,便也咬緊牙關不肯露出分毫難受。
天漸漸暗下去,雨還是沒有變小的跡象,衛瓊枝心口越來越堵,氣也越來越急,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打濕大半,寒風一吹冰一樣冷。
偏偏這還不夠,正走在山路上忽聽得一聲巨響,眾人一驚皆是紛紛跳開,原來是從山坡上滾下來許多落石,還夾雜著泥漿水。
若躲避不及,很有可能就被砸到了。
衛瓊枝本來就昏昏沉沉的,被這麼一嚇,腳一崴便跌坐在地上,紅雲自己也怕得不行根本沒拉住她,便任由衛瓊枝摔了下去。
紅雲連忙去扶,可衛瓊枝卻半天沒起來,這一摔非但像是把全身給摔散架了,肚子也開始絞痛起來。
丫鬟仆婦們見出了事,又不知道她摔到了那裡,紛紛圍上來詢問攙扶,衛瓊枝更是被圍得喘不上氣。
這裡正拉扯不清時,便聽見不知哪裡來的一道聲音:“都讓開。”
衛瓊枝肚子疼得厲害,隻把這聲音在耳朵邊過了過,卻覺得聽著像裴衍舟。
可裴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怕不是她疼出幻覺了。
+23章 有喜
◎內心忽然生出一股不安◎
裴衍舟一早就知道趙氏要回來, 他本來也沒想過要去親自接母親,然而雨從昨夜起便開始下,早晨起更有越下越大之勢, 裴衍舟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素知母親的個性, 倘或換了彆家夫人, 看見天氣不好許就耽擱一日再走了,但趙氏未必,甚至可以說一定不會, 老夫人把她打發去寺廟清修這一個月,已經夠讓她抓耳撓腮地難受了, 一定是到了時間就要趕緊趕回來,才不至於讓府中大權旁落。
雖然趙氏在後宅的權力本來也隻有一半。
京城的雨都這麼大, 城郊山上的雨一定隻會更大,如果趙氏執意要走, 馬車便極有可能陷到泥地裡麵去。
再耽擱一二時辰, 天上還下著雨, 等到天黑就麻煩了。
裴衍舟稟報過裴碩和老夫人,帶了自己用慣了的長隨們便往城郊趕。
原本從京城到城郊山上的寺廟最多不過一日的路程, 根本不遠,但今日下雨, 裴衍舟是巳時二刻離開侯府的,等快馬加鞭趕到山腳下都已經是晌午了。
再看這山路,雨水裹挾著泥沙衝刷下來, 裴衍舟的馬剛一蹄子踏上去, 就立刻塌下去許多, 他忖度了片刻, 當即便從馬上下來。
眼下這種情況騎馬是最快的, 但是也很危險,這一對人馬踩過去,若是把山道踩塌可就麻煩了,而且山坡上的泥漿和落石也很有可能驚到馬,即便裴衍舟的馬久經沙場,他也不敢在自己完全未知的環境下亂來。
留了人看守馬匹,裴衍舟便帶著人往山上趕。
走了大約快一個時辰,卻連半山腰都沒到,饒是裴衍舟也開始內心焦急起來。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終於遠遠看見有一隊人慢慢走過來,雖然還不確定是不是趙氏他們,裴衍舟已經隱隱鬆了一口氣。
這樣的天氣趕路,除了趙氏還會有誰?
裴衍舟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