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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歡 半溪茶 4259 字 6個月前

衛瓊枝仿佛才終於想好了什麼似的,對裴衍舟道:“世子,他們都說我傷了身子,若是我……”

“不用說了,”裴衍舟的眉心蹙得更緊,這要是放在尋常,他未必會有這樣的耐性,於是終究還是打斷了衛瓊枝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的問話,“我方才已說了不趕你走。”

衛瓊枝垂下頭,有些懨懨的,她其實是想問問裴衍舟等事情過了之後能不能將她放走,也算是好聚好散,但裴衍舟明顯沒有這樣的意思,不過倒也是,她聽說像榮襄侯府這般的豪門顯貴之家,是很少會把主人家用過的人再放到外麵去的,死活都要放在府裡,她好歹也是過了老夫人和夫人的眼的,除非是犯了了不得的大錯,否則也應該很難走。

也不等衛瓊枝回應,裴眼舟仿佛是篤定了她不會再說什麼,裴衍舟便轉身慢慢走回了屋子裡麵。

進屋之後側身眼角餘光不免又掃到了衛瓊枝身上,衛瓊枝並沒有繼續站在原地,在這不長的一段時間裡麵,她已經接著去侍弄她那幾盆花草了。

裴衍舟借房門掩住自己的身影,倒是在那裡站了一會兒。

他並非愚鈍之人,此時回過神,又想起自己方才仿佛是太過於急切了,未等衛瓊枝將話說話便直接截斷了,一開始他已說了讓她留下,那麼即便衛瓊枝再笨,也不可能重複再問同一個問題,這倒是他草率了。

對於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來說,她想問的是什麼,其實仔細想想大抵也不難猜出。

裴衍舟回到桌案前坐下,半晌後喚來自己的小廝,道:“過幾日拿了我的名帖,去請葛太醫過來一趟。”

***

暮色漸沉之時,天上又落下來一場大雨。

今年入秋之後雨水便特彆多,從衛瓊枝入了榮襄侯府之後便仿佛斷斷續續地沒有停過,如今眼見著就要入冬,這雨一下便更是陰濕寒冷無比,讓人窩在屋子裡不想動彈。

因為早就看出要變天,花都已經被衛瓊枝和紅雲搬到了簷下躲雨,花團錦簇地排在一起,倒是煞是好看,隻不過依稀也已經可以見到枯萎衰敗之相,能見者無端端便有了一股愁緒。

用完晚膳沒多久,便有人來往覓心堂送分發下來的炭火,沒想到也沒缺了衛瓊枝一份,於是耳房這裡也早早生起了炭盆,驅趕走了從門窗縫裡鑽進來的一絲寒意。

衛瓊枝和紅雲兩個人圍著炭盆烤火。

往常一到冬天,家裡也會用上炭盆,雖然用的炭不及侯府的那麼考究,一點煙味也無,但那時爹娘總是自己在外麵乾活,讓衛瓊枝和妹妹去屋子裡取暖,免得凍壞了她們。

紅雲去小廚房偷偷拿了一大堆東西過來,放在炭盆邊熱著吃,她一邊剝著一顆栗子,一邊悄悄對衛瓊枝咬耳朵:“你彆看夫人成日有些稀裡糊塗的,其實她人不小氣,這不也把炭給你分下來了。”

衛瓊枝點點頭,這倒是。

紅雲繼續道:“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歡夫人,我是夫人那邊的人,也就是隨口說幾句話,你不愛聽就當我沒說過便算了。聽說夫人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我娘是夫人的陪房,她說夫人以前最是溫和天真的人,當初也是侯爺一意要娶她,可老夫人總覺得是夫人勾引了侯爺。”

老夫人一直看不上趙氏,這是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就算是衛瓊枝這個新來並且不伶俐的,也早就已經看出來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是老夫人親自去相看的,二夫人精明,三夫人知書達理,兩個人都穩穩地壓了我們夫人一頭,特彆是三夫人,老夫人最喜歡她,後來三老爺沒了,老夫人更是把她捧在手心裡,如今老夫人還掌管著侯府一半的家事,她年紀大了是有心無力了,許多事情便交由三夫人去管,所以這個家其實是夫人和三夫人一起當的。”

紅雲撥了一下炭火:“這炭是夫人那裡管的——她也就管管這些瑣碎的事,其他要緊的事她插不進手,你是沒看見世子剛剛受傷那會兒,夫人簡直就和瘋了一樣,世子從小就被抱到老夫人那裡養,和她不親也就算了,畢竟是親骨肉,但若是世子有個萬一,她一輩子的指望可都沒了,老夫人也看不慣侯爺那些妾室,搞不好是要把三房的公子過繼到侯爺名下,雖然沒有這樣的道理,但老夫人是郡主,自然她說可以就是可以。”

衛瓊枝安安靜靜地聽著,既然要一直留在榮襄侯府,這些事情就算再難聽懂,她也要努力去聽去記,已經倒黴了兩次了,她不想再倒黴第三次,雖然有時候避無可避。

“若是侯爺對夫人好也就罷了,但是他把夫人娶回來之後,一早就丟開一邊了,夫婦兩人也早就不是一條心了,老夫人有自己的想頭,侯爺也有自己的想頭,他巴不得世子廢了……”到底是涉及家主,紅雲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夫人隻能為自己和世子多籌謀打算,不然她一個當家主母,為何又要用那種見不得人的手段去和玉蕊一個丫鬟計較?你看著吧,這回你傷了身子以後都不好說了,她這一兩日間便會再給世子尋一個女人,不過你也看開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知道。”衛瓊枝從炭盆裡夾出一塊鵪鶉腿,遞給了紅雲。

一時外頭風雨大作,拍打得門窗“哐哐”直響,紅雲便跑過去鎖住窗戶,回來之後指指外麵:“這風再吹幾日,你的花再是悉心嗬護也要吹落了。”

衛瓊枝道:“沒關係,明日我就剪了。”

聞言紅雲有些奇怪地看著她,但也沒繼續問什麼。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紅雲果然見著衛瓊枝拿著一把剪刀正“哢嚓哢嚓”地剪著花朵。

一朵又一朵,鐵手無情。

那些已經快開敗的剪了也就算了,可衛瓊枝卻連開得正盛的也一並剪了,就算是紅雲見了也心疼不已。

“你乾什麼呀?”紅雲跑過去。

衛瓊枝停下手抬起頭來看她:“剪花啊!”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平時那麼喜歡花,風吹不得日頭曬不得的,隻怕嗬護得不夠儘心,”紅雲心疼地看著衛瓊枝剪下來放在旁邊,那滿地的姹紫嫣紅,“可這又說剪就剪了,一點都不留情麵,你全剪了乾嘛呀!”

衛瓊枝衝紅雲笑了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紅雲百思不得其解,便放下活不乾,就在衛瓊枝身邊看著她,一邊看還一邊嘮叨幾句。

等衛瓊枝把花朵全都剪下來,便招呼紅雲一塊兒把花都拿到屋子裡麵去。

衛瓊枝和紅雲一道坐下,便隨手拿了個繡繃過來,放了一塊已經不要的廢布上去。

然後她拿起一把小銀剪子往廢布上輕輕紮了一下,紮出一個小洞,接著便挑了一朵花插到了洞上,待花枝完全插入到底下,花朵便留在了布麵上。

如此又重複了幾遍,衛瓊枝隻挑合適的花卉搭上去,間或還放幾根葉片,很快就廢布便被花給掩住了,隻剩下滿意的花團錦簇,竟比開在枝頭還要奪目。

紅雲嘖嘖稱奇,便問:“原來你說的就是這個,倒是也好看,可是這樣不還是會枯萎嗎?”

“我又不是神仙,可以讓花常開不敗,這和插花籃是一樣的道理,隻是我沒有花籃。”衛瓊枝笑了,一邊小心翼翼去調整廢布上的花草,“反正都是要枯萎的,剪下來和敗在枝頭又有什麼區彆,倒不如讓它們換個新鮮的活法。”

紅雲搖搖頭,還是不能理解。

衛瓊枝也沒想著說服她,想了想隻道:“你可能不知道,盛開的花本來就要及時修剪,這樣才有養分供給還沒開的花。”

紅雲這才漸漸想明白,見那些花被衛瓊枝擺弄得實在好看,便又去找了幾塊布料過來,也學著衛瓊枝的樣子去做。

兩人正玩到興起,外頭忽然傳來響動,紅雲想要出去察看,還沒起身門就被打開,耳房屋子淺,一眼便可以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開門的是張媽媽,她開了門便側身請身後的人上前:“何太醫請進,就是這裡了。”

再稍遠處庭院的海棠花樹下,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不用細看便知是裴衍舟,但是他隻是淡淡地朝裡頭瞥了一眼。

隻見進門處便擺放著的一張不大的圓桌麵上,放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像是剛從花盆裡剪下來的花和枝葉,又把花渣來團團簇簇放了一桌。

不過裴衍舟很快便又轉過眼去,這樣簡陋粗鄙的地界,他一向是不會踏足的。

+20章 玩物

◎作這些%e6%b7%ab巧浮華之物何益?◎

這邊張媽媽帶著何太醫進了屋,便笑著對衛瓊枝道:“這是何太醫,世子特意請來為姑娘看病的。”

衛瓊枝眼下暫且連妾的名分都不曾有,勞動太醫過來已經是輕狂之舉,沒有這樣的規矩,不過是裴衍舟自己還有幾分薄麵,這才能請來何太醫。

衛瓊枝也不知自己有什麼病,但也能猜想到幾分,總歸是為了她不能再生育一事,這幾日她這裡已經分外冷清,每日兩次的湯藥張媽媽也不曾再送來了,想必趙氏那邊已經起了另外的心思,沒想到還能再為她請一位太醫過來。

到了裡間坐下,她不用張媽媽吩咐,便乖順地將手拿出來,到底自己的身子也隻有自己關心,就算不再想其他的,趁著這個機會若能調養一下`身子也好,免得折騰來折騰去,年紀輕輕就添了什麼治不好的病症。

何太醫把了一會兒脈,又細看了看衛瓊枝的神色,也不曾再說什麼話,隻是起身又去了外麵。

裴衍舟見他出來,便往前迎了兩步,何太醫見狀過來便先笑道:“看來世子的腿已經大好了,這實在是一樁喜事。”

裴衍舟少不得要與他寒暄幾句,而後再問道:“她的身子到底如何。”

何太醫道:“無妨,索性及時發現,並未傷及根本,我再開幾貼調理的藥讓她服下便可,眼下我觀她脈象也並沒有什麼了,可見先前為她看病的大夫醫術倒還不錯,隻是倘或不敢直接斷言罷了。”

聞言,裴衍舟心下便了然,何太醫是宮裡出來的,醫術高超自不必提,但有些話他敢說,尋常的大夫卻不敢說,唯恐說錯了以後來日被怪罪,照這樣看趙氏和衛瓊枝都直接認定了她傷了身子,或許金大夫當時其實並沒有斷定,而是言辭委婉罷了。

衛瓊枝這邊暫且不論,趙氏那邊這幾日又忙得快要手腳朝天,隻為著再給他尋一個合適的人,還要小心瞞著不讓其他人知道,就算裴衍舟不涉身其中,也是煩不勝煩,更遑論趙氏不多日又要悄悄再給他塞個人過來。

如今有了何太醫一錘定音倒也好,既可以直接拿去堵了趙氏的嘴,對衛瓊枝也總算也有個交代,否則她沒有著落也實在有幾分可憐。

裴衍舟謝過何太醫,著人送走何太醫之後,又把何太醫方才的話給張媽媽說了,讓她去稟報給趙氏聽,張媽媽自也是欣喜,連忙就往錦濃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