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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見煜時 許期安 4371 字 6個月前

色的晚霞,灑在故鄉的高樓卻不見欲望,她讓一切都留在這個景致絕色的日暮。

闞雲開僅拿著護照、手機和銀行卡,她回頭遙望候機廳,兩年多來的歡辛儘鎖在此,走得決絕。

縱情癡戀他一場,夢醒日晚,人去皆空,就當他沒來過。

顧煜趕到機場時,飛機已經起飛半個鐘頭,他腳踩光滑的瓷磚,仿佛置身沙漠孤洲。

他靠著扶梯無力下墜,最後失神跌坐在地上。

魂魄從五臟六腑中遊走剝離。

終於,那個滿眼都是他的人,不要他了。

第六十九章

顧煜在機場枯坐良久, 徹底被抽走靈魂寄托,直到午夜機場如晝的燈光都熄滅安歇,他也不曾挪動半步。

機場地勤工作人員例行檢查航站樓中的異常狀況, 應急微光下,工作人員手持電筒朝著陰影走去, 彎腰探進拐角。

顧煜驀然回神抬首, 肩頭抵著身後冰冷的牆麵, 青黑的胡茬與深陷的眸眼在夜晚頹起。

對上工作人員的視線,有那麼一瞬,顧煜精神恍惚, 似乎在她麵上看見闞雲開的眉眼, 他扶牆顫巍站起。

工作人員和聲問:“先生, 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嗓音如淬了啞聲的毒, 藏著一絲悲涼, 僅剩的血液撐著丈高的軀體, 顧煜說:“我在等人。”

“已經半夜兩點了, 七點前都不會再有航班到達。”工作人員說, “您要不再聯係一下朋友, 確認他的到達時間?”

“……她走了。” 顧煜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搖搖晃晃地走回停車場,在車裡抽了整夜的煙。

煙霧彌漫的車廂是癮君子是夜的“狂歡”與墮落, 電台嘈雜的音樂聲響揭示寂靜無魂的失意。

她走了。

她會在七點過後的第一班到達航班出現嗎?

他知道, 答案是否定的。

晌午十二點, 顧煜接到快遞員的電話, 通知他有一份包裹放在樓下自提櫃中, 請他務必按時領取。

整夜的迷思沉醉, 他被迫接受闞雲開已然離去的事實。

他發動車子, 虛踩著油門離開機場。

他能猜測出包裹中的物品,拆封得以驗證,是闞雲開昨天在機場快遞處郵寄給他的戒指和腳鏈。

她是真的不想再見他,連東西都不願親自相還。

他拿出衣衫裡側口袋中略有褪色的手帕,悉心將三者放在一起,守著最後的意象過活,否則他都不知該如何撐過暗無天際的日子。

然而,他們都忘了,這戒指原就是不合手的。

落地紐約已是當地淩晨一點,闞雲開走出到達大廳,她泛泛打量著車流街景,這座城市與她離開時並無突出變化。

依然燈紅酒綠,依然醉生夢死。

兩年前帶著無畏的希望走,兩年後帶著無助的失望歸。

心中浮現離開念頭的第一時間,她即選擇了紐約。大抵是因為熟悉,又離申城相距甚遠,能在落魄潦倒的失落感膨脹前,如怕事不安的犰狳般,及時逃離,繼續當這城市中無人知曉在意的遊魂。

除此以外,找不到其他原因。

她拿出護照中的電話卡,放進卡槽,重新打開手機,準備叫車。

不經意抬頭間,她隱約看見馬路對麵有人朝她的方向揮手,車流穿梭不息,闞雲開看得不真切,她環顧四周,並沒有他人。

定睛細瞧,發現那人是劉林希,她在這裡唯一的摯友。

劉林希從封維口中大致了解事情始末,當天申城直飛紐約的航班隻此一架,她提前半小時便等在停車場。

劉林希左右掃視來車,穿過馬路,抬手撥開隨風淩亂的發尾,在她麵前站定,“什麼都沒帶?”

“帶了護照,手機還有銀行卡。”闞雲開扯著嘴角,勉強笑道,“還有這幅空皮囊。”

劉林希輕環著闞雲開的手臂,引人往停車場走去,絕口不提她和顧煜之間發生的事情。

闞雲開有些暈機,回到劉林希的公寓,她踩掉鞋子,赤腳走到沙發邊,仰臥蜷縮窩在其中,四指並攏搭在額角,輕緩揉著太陽%e7%a9%b4舒壓。

劉林希從鞋櫃中拿出一雙拖鞋擺在闞雲開身前,盛出一碗出門前熬好的冰糖雪梨湯遞給她,“先住我這,給你哥和知遇報個平安。”

闞雲開調整姿勢,疲聲道:“不用,他們猜得到我去哪裡了。”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接過金線描邊的瓷碗,“我剛才在車上和房東聯係過,我之前住的地方現在空著,明天我去買點東西搬過去。”

劉林希坐在沙發邊緣,輕摟著她的肩膀,“這麼久不見,多陪我兩天唄。”

幾年前,闞雲開也是這般規勸劉林希,熟悉的感覺湧動,她才發現位置的轉變與身份的交替竟然如此令人難過。

闞雲開說:“我沒事。”

親朋無非是擔心她獨自呆在封閉的空間裡會做傻事,劉林希也許會,但是她不會。

人生難捱的時刻又不止這一兩回,哪次不是摸爬滾打關關過,她時常這麼勸自己。

這次,好像沒有那麼容易過。

同是經曆過傷痛打擊的人,劉林希清楚此時多說無益,順著闞雲開的心意比任何安撫都奏效。

時差作祟,闞雲開思緒空白,一夜無眠。

天邊方露出半角光亮,闞雲開再無丁點睡意,她起身撿起掉落地麵的被子,趿上拖鞋去廚房做早餐。

從前常來劉林希的公寓,她駕輕就熟地找到食材炊具,衝泡一杯手搖黑咖啡,炒製一份美式炒蛋和煎火腿,擺在白色盤碟中,坐在島台前淡漠望著窗外林立大廈中的存尺間隙。

天邊的雲伴著清晨的朝陽,層層疊疊懸在邊際,堆成一雙翅膀模樣。

她想,那個孩子應該有了更好的歸宿,去了值得的地方吧。

無論喜或悲,終是一場緣分。

在醫院和顧煜僅有的對話,惡意的定義了他們的骨血。

“廢物”那兩個字不僅像一根荊棘遍布的藤條抽打在顧煜%e8%83%b8口肋間,何嘗不是讓自己置身滂沱紛飛雨淋中,在枯水寒潮裡掙紮溺亡。

傷人傷己,兩敗俱傷。

雞蛋餘溫殆儘,她拿起叉子隨意吃了幾口。

醒時不見闞雲開的身影,劉林希半踩拖鞋,踉蹌從房間尋了出來,腳趾不慎踢到落地燈的燈台,生蹭去一塊皮肉,清早便鬨出好大一出動靜。

醫療箱在櫥櫃下層抽屜裡,闞雲開取出碘伏和棉簽,淡笑說:“多大人了,也不知道小心點。”

“沒良心。”劉林希倒吸涼氣,食指戳戳她的腦門。

顧煜總說她沒良心。

她知道顧煜多是以此作為玩笑談資,或是他們之間獨有的情趣,而今聽來卻有些刺耳。

她重新回到廚房,幫劉林希新做了早餐,劉林希不愛苦味飲品,她悉心把美式換成口味適中的卡布奇諾。

待到IKEA的營業時間,劉林希開車載著闞雲開去購買必需品。

家具破損,可以在這裡買到一模一樣的全新替代,直到產品線結束,終會覓得他法。

記憶也因此變得獨一無二。

破解思念的方法唯有破壞寄托載體,否則感情的洪流終會在回憶的斡旋裡泛濫成災。

闞雲開挑選與自我風格出入較大的家私,無論款式、配色還是材質,以為這樣能抹去一二回憶。

無能為力的,隻能暫且如此。

劉林希昨天在去接闞雲開的路上接到Vincent的電話,她是個不會撒謊的人,支支吾吾地透露出闞雲開回紐約的消息。

兩人回到闞雲開的公寓樓下,看見停在不遠處的車和靠在車邊的人。

Vincent朝二人走來,“回來了?”

闞雲開笑著歎了口氣,“是啊,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好沒意思。”她說,“請你們吃飯吧,街角那家餐廳行嗎?”

Vincent遙望街角,遺憾說:“那家餐廳歇業關張了。”?思?兔?在?線?閱?讀?

西側儘頭街角的那家餐廳他們讀書時常去,彼時餐廳生意興隆,大多時候都需要排隊,竟也倒閉了。

闞雲開沒再說話,她喜歡的、執著的,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離她遠去。

她在想,還有什麼是不會結束的。

目光謹慎落在闞雲開麵色淡然無神的麵龐,劉林希提氣說:“要不就對麵那家吧,看著也不錯。”

闞雲開點點頭。

吃什麼都一樣,不過是為了活著。

食物還未上桌,劉林希公司有事,不得不先一步回去處理。

闞雲開略動兩下盤中的餐食,隨即放下刀叉,視線無物地注視著窗邊的綠植,放空精神。

Vincent看在眼中卻不知如何勸解,他分離新鮮烤製的牛排,放進她盤中,笑說:“肉食主義者變靈魂淨化師了?”

“我這是健□□活。”

有些人對生活潛移默化的影響,深刻長遠到不可捉摸,何況是銘心刻骨愛過的男人。

飯後,Vincent接過闞雲開手中的紙袋,送她回公寓,順便在樓下的便利店購買些許生活用品。

這家便利店的店員還是那位常年帶笑,有些圓潤的白人女性,街區少有華人,她認出闞雲開的麵容,熱情地招呼二人。

結賬時,店員往闞雲開的袋中放了一包她此前常買的煙,“好久不見,送你的。”

“謝謝。”

生活原是不易,便利店的時薪不高,闞雲開按原價支付煙錢,不想給他人的生活增加不必要的負擔。

國外辦事效率不高,購買的家具一周之後才能送到,幸好公寓裡那張鐵藝舊床尚能使用,其他家具暫且不急。

Vincent和闞雲開是彼此不用招呼的關係。

一進屋子,闞雲開認真安靜地整理著藍色編織袋中的瑣碎物品,Vincent不知如何插手幫忙,隻坐在椅上看她忙活。

整理完一切,已近黃昏。

輾轉波折一夜,又東走西顧地采買用品。

闞雲開渾身上下的細胞被%e4%b9%b3酸盈滿,胳膊酸脹疲累,她從紙袋裡拿出那包香煙,仔細翻找卻沒看到打火機。

店員忘記送她打火機。

Vincent摸了摸褲子口袋,打火機下午被他放在車上,他道:“我下去買。”

“不用,去廚房點一下就行。”闞雲開取出一支煙,走去廚房。

她從前經常這般點煙,丟三落四的毛病刻在骨子裡,她不得不掌握各種生活“小妙招”。

然而,走進廚房看見電磁爐的一刻,闞雲開心中積蓄已久的情緒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乾涸的淚腺瞬間激活。

熟悉的灶台被房東更換成新式爐灶。

煙點不著了。

這樣一件小事,仿佛鞭炮爆炸前剩下的最後一點引線。

燃儘,火起。

指尖的香煙落地,闞雲開跌坐在地上,靠著積灰的櫥櫃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