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頃刻之間毀滅,那能灼燒心靈的胃酸再次翻湧而來,即使眼前之人是顧煜,她還是沒能克服。
寂靜無人的夜色裡,闞雲開與心魔鬥爭的身影和照顧著她的,那個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男人,看起來是那麼辛酸。
前院的笑聲依舊,可無人知曉角落中的秋千旁,散落著兩具破碎的魂魄。
顧煜想過闞雲開聽到他經曆過往的種種反應,他預想過各種可能的場景,可所有的一切按照劇本方向發展時,他心中五味雜陳,適才纏綿的蜜糖流過,唯剩苦澀占據上風。
那些詛咒怨懟,那些打罵折磨,那些夢魘魔爪,他花了許久才堪認命接受,以朽木之心以待,又怎能站在以坦白為基礎的道德高點來逼迫她來接受?
此時此刻,除了一副靈魂失所的空皮囊,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好點了嗎?”顧煜聲音嘶啞顫唞,出聲一刻,竟才發現難過至此,他的命運亦如砧板上的魚肉,任絕望的心情淩|辱宰割。
不應該早都習慣了嗎?他在心裡問自己。
闞雲開說不出話,她虛扶著顧煜的手臂,出神地點點頭。
顧煜說:“我送你回去吧。”
身心雙重挫折,闞雲開幾乎喪失了語言與行動能力,思緒顫巍而行,她能做的隻是點點頭,站起來的一刹,她膝蓋發軟打顫,眼前被黑暗蒙上一層陰影。
傾斜、跌倒、下墜。
顧煜沒有絲毫猶豫,將她打橫抱起來。
他知道這會是他們之間僅剩的一個擁抱,就當是最後的晚餐,滿足他人性少有的私欲與貪念。
至此,他又能變回以前那個冷漠且無欲無求的隊長。
酒店二樓樓梯口,趙啟進屋前,瞥見顧煜抱著闞雲開的身影,他吃驚地張了張嘴。
待人靠近,他看見闞雲開腮邊淚水滑落,眼尾紅痕遍布的失魂模樣,疾步上前,“闞老師怎麼了?”
見二人不言,趙啟扯住顧煜的肩膀,怒聲質問道:“你把她怎麼了?你信不信我舉報你,讓你脫了這身衣服?”
“隨便你。”顧煜冷漠無感地瞪了趙啟一眼,“放手。”
趙啟心生駭然之感,若是動起手來,他絕不是眼前這個在蘇國曆練多年男人的對手,不甘心地撒手。
王倩回到房間,不見闞雲開的身影,她對兩天前的那場意外襲擊心有餘悸,遂跑來姚曉楠的房間暫度時光。
她們二人的房間空無一人。
顧煜把闞雲開放在床上,將她臉上的碎發掖至耳後,用薄被輕輕蓋在腹部,一係列動作像是一場內心的告彆儀式。
他低聲說:“我走了,你做完項目就趕緊回國吧。”
闞雲開伸手無力地拉住顧煜的衣角,低聲啜泣說:“能不能等等我?”
顧煜矮身握住她的手,拭去眼角未落的淚水,他說:“不用勉強自己,我說過的,你本來就可以不接受,休息吧。”
顧煜內心煎熬,坦白是一切的基礎,他不能騙她,即使再給他一次機會,分針反轉,時間倒退,他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闞雲開長睫掛淚,有氣無力地乞求說:“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她沒有勇氣麵對同樣折磨了她數十年的痛苦,顧煜的坦白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掩於人潮中的自私小醜。
明明主動的一直是她,而在這種時候,她卻退縮了,像戰場上的逃兵般,那麼膽小怕事,畏縮不前。
顧煜說:“主動權一直也永遠都在你手裡。”
顧煜從酒店出來,步伐虛浮地走回駐地,蘇國電力稀缺,熒燈星點飄渺,他從口袋裡拿出那個沒能送出去的錦盒。
微弱的月光映出燙於表麵的那兩個小小字母——‘DR’。
第三十章
顧煜丟魂失魄般走回駐地, 手掌失了溫度,眼眸瞳色不再,命運與趴臥在殘垣斷壁下苟活的野貓儘然相似。
闞雲開的反應比言語拒絕更讓人傷神痛心, 似乎再一次證明他這十多年來自持的正確性,他猶如不見天日的孤鬼, 僅憑麵具才得以維持假象和體麵。
沒有能接受真實的他。
他站在櫃前, 將那錦盒鎖在抽屜最深處, 他還記得那天闞雲開神態飄逸地解釋品牌意義。
這枚戒指的歸宿,是深不見底的暗格,從不曾改變過。
“老大, 你掉煙箱裡了?”張赫理著床上的被褥, 更衣休眠, 這世界上隻有一人能讓顧煜失意, 他問, “你去見闞老師了?”
顧煜頷首不言, 他脫去鞋襪躺在床上, 閉眼淡忘著。
張赫坐在床邊, “她這次來, 不僅僅是為了做項目吧……”
顧煜沉聲打斷說:“睡覺, 明天早上還有任務。”
張赫:“……”
記憶如同走馬燈般回顧著點滴,假寐不解愁思, 一夜無眠。
闞雲開亦是如此, 她的愛與不堪, 在今夜冥冥之中告訴她, 該克服了。
背脊上的那道紋身不能真如她所想那般, 成為斯巴達人的詛咒。
她想擁抱未來的前提是放下過去, 無神的淚水滑過鼻梁, 落在耳側。
第二天清晨,龍子%e5%90%9f慌張來到顧煜的宿舍,他結巴道:“顧……顧隊,曾指導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他好像不太高興,你自己注意點。”
顧煜眼下烏青,狀態低迷,他整理好儀容,快步走向曾世庭的辦公室。
龍子%e5%90%9f見張赫出來,拉住他問:“老大昨天晚上乾什麼去了?曾指導剛才讓我回來叫他,那臉比包公都黑。”
張赫戴帽的手停頓,眉目緊鎖,側身問:“出什麼事了?”
龍子%e5%90%9f搖頭,“不知道,看老大回來怎麼說吧,先集合。”
曾世庭神情嚴肅坐在椅上打電話,顧煜敲門請示,他眼神示意,命他等候。
曾世庭撂下聽筒,怒罵道:“你小子他媽是不是不想混了?你昨天晚上乾什麼去了?”
顧煜不言,無意再將闞雲開牽扯進不必要的紛擾之中。
他負麵的態度無疑是火上澆油,曾世庭說:“有人舉報你昨天晚上騷擾申大來的女教師,你還想乾什麼我問你!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否則你的軍籍黨籍彆要了。”
“我昨天晚上確實去見了申大的一名老師,但是我沒有過分的舉動。”顧煜憶起趙啟的威脅,簡單申明道。
曾世庭說:“事情調查清楚之前,你停職了,就在駐地給我呆著,哪兒都彆去!”
傅晉之來向曾世庭彙報任務,站在門外聽到片段對話,他相信顧煜的人品,騷擾猥|褻的罪名,顧煜擔不上。
他走進辦公室說:“曾指導,顧煜不可能乾這種事的,肯定是有什麼誤會,現在蘇國局勢不明,您貿然停他職會很麻煩。”
曾世庭坐回原處,“我剛打電話回國,老陳大晚上也給你作保,雖然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沒品的事,但畢竟事出有因,除非你讓當事人來給我解釋清楚。”
生活在地獄裡的人不在乎再多一二無謂的指控,何故要將她人一起拉落泥潭,顧煜說:“不用了,我接受處理,停職吧。”
傅晉之拉住轉身而出的顧煜,說:“你有病嗎?你把闞老師叫來解釋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顧煜沒理會,交槍出門。
曾世庭怒火難消,吼道:“你說他像話嗎?就老陳慣出來的毛病,有點成績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傅晉之放下報告繞來訓練場,走到張赫身邊,“你去亞德酒店把闞老師叫來。”
張赫抬手蹭了蹭兩頰的汗,並未領會雲裡霧裡之詞,疑惑問:“闞老師?叫她來乾什麼?”
傅晉之解釋說:“你們隊長被停職了,有人舉報他昨天晚上騷擾申大的老師,你說這個對象能是誰?”
“這他媽不放屁嗎?闞老師那性子,她不騷擾老大就不錯了,哪個王八蛋瞎舉報?”烈陽暴曬,張赫滿麵通紅。
傅晉之說:“你有時間在這裡問廢話,不如趕緊將人帶過來把事情解釋清楚,我現在有事出不去,你抓緊時間,彆讓顧煜知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張赫撿起地上的外套,大步往酒店方向跑去。
*
闞雲開起的很早,為了不打擾王倩休息,她拿起手機下樓,薄曦灑金,靠在秋千旁給封維打了一通電話。
封維將才睡著,他摸到枕下的手機,睡眼惺忪醒著神,懶聲說:“喂?”
闞雲開說:“哥,你說我以後會不會好?”
封維愣怔幾許,道:“見到他了?”
天光破曉,闞雲開歎了口氣,“蘇國天亮了,我的天什麼時候才會亮?”
“你趕緊回……”
闞雲開自顧說:“他和我求婚了。”
封維疑惑道:“什麼?”
“我沒回答,算了,我知道我不會好的。”闞雲開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關了手機。
姚曉楠昨夜為擺脫王倩問東問西的糾纏,跑去一樓小會議室處理采訪資料,這一工作便忘了時間,走出會議室也沒了困意,她徑直踱步來後院透氣,正撞上發呆的闞雲開。
姚曉楠拍她肩膀,“闞闞?你臉色怎麼這麼差?不會也一晚上沒睡吧?”
“睡了會,熱醒了。”闞雲開說,“你呢?為什麼不睡?”
姚曉楠滿眼無奈:“王老師太能聊天了,我實在有點受不了。”
姚曉楠的父母同為戰地記者,在她五歲時,父母因為一次采訪雙雙喪生,她在上大學之前一直都在福利院長大,感情觀念略顯薄淡。
闞雲開見姚曉楠神色變化,大概是思念父母,她岔開話題說:“曉楠,你說一個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坦白自己最諱莫如深的禁忌?”
姚曉楠坐在秋千上,“動了真情吧。”
闞雲開攥著手指,“那如果對方表現出一種他以為的嫌惡,實則不然,那個男人會怎麼想?”
“我覺得他會瘋吧。”姚曉楠代入道,“就算不接受,也沒必要厭惡彆人吧。”
“也許,她也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吧。”
姚曉楠倦意襲來,她說:“管彆人的事做什麼,去我房間再睡會吧,我來之前帶了能插充電寶的小電扇,應該會舒服點。”
闞雲開沒有拒絕,她需要陷入深度睡眠來麻痹自我。
不知睡了多久,隔壁傳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經曆去年蘇國綁架事件,闞雲開謹慎拉住要去開門的姚曉楠,靜觀其變。
王倩開門問:“您好,有什麼事嗎?”
張赫喘著粗氣,“我找一下闞雲開,闞老師,有急事。”
王倩一頭霧水,“闞老師不在房間。”
闞雲開確定沒有異常狀況發生,又聽見張赫的聲音,打開房門說:“我在這,有什麼事?”
“快和我走,路上和你說。”張赫上前拉著她的胳膊就要往駐地跑。
趙啟聽見門外的動靜,出來查看情況,“你們當兵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