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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見煜時 許期安 4309 字 6個月前

第一章

蘇國

常年飽受內戰侵蝕以及恐怖分子的荼毒,蘇國整座國家都籠罩在渾濁的氣息中,荒原遼闊,黃沙蔓延,空氣中懸浮著塵土顆粒,堪堪綠植婆娑搖墜。

即使是首都孟馬城,也不乏斷壁殘垣之景,滿目所及皆是蕭瑟蒼涼,生機乏乏。

紐約與孟馬的溫差較大,臨行前,闞雲開做足功課,提前在中轉機場拿了夏衣更換,才不致體溫失衡。

時至黃昏,她拖著行李箱走出積年陳舊的航站樓,正值旱季,撲麵的熱浪裹挾著殘景的餘殤,帶來無儘的肅殺之感。

哪怕做過再多與之相關的研究,鉛字生圖帶來的悵然也遠不及親眼所見那般讓人心生駭然。

闞雲開虛搭在行李箱拉伸杆上的手微微握緊,緩神怔愣片刻,她神色黯然地拿出手機準備與接機人員聯係,驀地感覺膝蓋一緊,像是被捕獸夾獵捕入牢那般壓迫。

大腦安全信號被喚起,身體頃刻間進入預警機製,她悚然後仰,整個人都是逃避姿勢。

緩過神來,她低頭看去,抱著她的是一個黑瘦的小男孩。他四肢如柴,小腹如球被腹水填滿,模樣甚是可憐。

大概小男孩覺得這個與自己長相膚色相異的外國女性會施舍食物與他充饑,他自顧喃喃道:“給我一些吃的。”

闞雲開在大學時期選修過阿拉伯語,很快辯聽出男孩的意思。

她包裡帶有一些利口小零食,隻是遠處站了不止三四個饑腸轆轆的孩子,各個渴求期盼地注視著她的動作,稚嫩的眼眸中透出的是對基本生存的渴望。

食物實在不夠分,也沒得分,若是他們為了爭搶食物而生齟齬,事情就會愈加麻煩。

正在苦惱之時,接機人員認出闞雲開這個機場為數不多的亞裔麵孔,將車減速停在她麵前。

在蘇國工作生活多時,接機人員很快意識到闞雲開遇到的麻煩,他打開車門從前繞至二人身旁,傾身與小男孩耳語幾句。

小男孩開心地放開闞雲開,帶領著街邊其餘孩童朝西北方向跑去。

闞雲開的阿拉伯語交流水平有限,沒能聽懂二人的對話,她略帶疑惑點頭示意。

“闞小姐,不好意思,臨時出了點意外來晚了,請您見諒,我是這次負責您全程的工作人員湯庭。”湯庭說話間,接過闞雲開手中的行李箱,放進車後座,隨即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後備箱裝了些醫用物資,委屈你坐副駕,請上車。”

闞雲開矮身彎腰上車,“謝謝,您客氣了。”她問道:“您剛才時怎麼讓那個小男孩放開我的?”

“我告訴他們西北方向有一家餐館今天開放救濟餐,讓他帶著朋友們一起去。”湯庭似是對闞雲開的問題早有準備,他補充說,“不過我猜食品大概早就被一搶而空,不知道他們去了會不會是彆樣的難題。”

“啊?”闞雲開驚訝側首看向駕駛座的男人,不禁後脊發涼。

許是感受到闞雲開愕然的眼神,湯庭說:“闞小姐,這裡大街小巷都是這樣的情況,你往車外看看,基本上沒有健康的人,停戰的時候,他們還能享受幾天和平,一旦開戰,不知何時就會身首異處,戰爭就是這麼殘酷。”

如果你試圖拯救每一個人,那你將會在這裡毀滅。

闞雲開往窗外看去,眼前的一切遠比湯庭說的更加殘酷,“路有餓死骨”這種蒼涼的畫麵在這片土地體現的淋漓儘致。

枯枝殘垣滑過車窗,偶有與之視線相撞的孩子,他們眼裡沒有絲毫幸福國度溫存下的稚氣,多得是幾分不該有的淩厲。沿街席坐的婦女笑意難抵內心,額間眉角的道道皺紋寫滿生活滄桑與不幸。

滿目瘡痍,是闞雲開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詞語,形容這裡再合適不過。

舟車勞頓,又見如此破敗荒涼景象,闞雲開隻覺身心俱乏。

“闞小姐是讀相關專業的,想來對這些問題會更有發言權。”湯庭見闞雲開神色倦怠,提議說,“你休息一下吧,據你要去的錫勒城大概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到了我叫你。”

闞雲開試圖用沉睡來掩蓋複雜的情緒,卻難以入眠,隻能閉目養神。

天邊緋紅的晚霞消逝,沉寂的明月逐漸點亮。

道路崎嶇,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湯庭將闞雲開送抵錫勒城的酒店與多國誌願者彙合,取下她的行李箱,交代說:“你今天先在這裡休息,我明天會來接你去找張博士,使館那邊還有事,先走一步。”

不等闞雲開言謝,湯庭先行離去。

提前預定了房間並且遞交了相關資料,入住手續辦理得格外順利,前台工作人員交代闞雲開因資源緊張,晚上九點酒店會斷電停水,次日清晨九點才會恢複,請她合理安排用水用電時間。

對於世界上最不發達國家之一的蘇國來說,各種資源都很緊缺,接待外賓的酒店能提供十二個小時不間斷的水電已屬難得。

闞雲開打開房門,抬手摸索著吊燈開關,隨意將行李箱立在門旁,目光逡巡。

房間內設簡單,縱觀整間屋子,入眼的僅有一張生鏽的鐵藝雙人床和鏽紅色脫漆的書桌,泛黃的牆體似是被汙水浸染,餘汙水漬蔓延至屋頂,生裂開幾道深淺不一的口子,隨時會脫落那般岌岌可危地懸墜著。

時間緊迫,已是晚上八點二十分,疲倦讓她顧不得環境的簡陋,她拿出換洗衣物,沒耽誤一刻,去洗手間洗澡。

經過數小時的轉機飛行,闞雲開很快陷入昏睡,在沉入夢鄉之際,她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門外的人喊道:“Room Service(客房服務)。”

直到那人連敲三遍門,闞雲開才意識到那不是夢裡的聲音。

然而,睡夢昏沉,她忘卻正身處動蕩不安的蘇國。

壓下門鎖的一瞬,闞雲開被肩頭驟然的握力驚醒,隨之而來的是額心冰涼鐵鏽的觸覺,走廊漆黑一片不見光亮,視線受阻,隻憑想象和感官,她察覺到,那是槍。

“Don’t move!(彆動!)”門口那人冰冷地喊道。

闞雲開驚覺。

一時間,汗毛聳立,她拚命想使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光源的房間和走廊像是噬人無底的黑洞。

黑暗總是能讓本就緊張的氛圍更絕望一點。

這個所謂的工作人員肘鎖闞雲開的喉嚨,另一手用槍抵在她的太陽%e7%a9%b4處,用力把她拖出房間。

槍|炮無眼,闞雲開渾身僵硬不敢貿然反抗與交涉,生怕激怒這些狂徒,隻能任由不明身份的人擺弄拖拽。

那人對著無線電說著什麼,闞雲開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卻依然能感到語氣無情又冷漠,隨後她被單獨關進一間逼仄悶熱的小屋。

闞雲開極力想要去了解周圍的物品以及環境,奈何手腳都被繩索束縛,門外不時傳來踱步聲,為了不驚動那人,她被迫蜷縮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試探。

闞雲開心理素質極強,她大腦飛速運轉分析,她不知襲擊酒店的人是什麼來頭,要錢還是索命,是反|政|府軍還是恐怖分子。

但無論如何,她僅是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研究學者,至多被他們作為人質向使館討要贖金,生命安全暫時不會受到大的威脅。

忽而,她踢到一個玻璃瓶,本想打碎瓶子用碎片割斷繩索,卻實在害怕看守之人察覺。

一籌莫展之時,闞雲開陡然想起昨天打包行李時,她隨手將拆快遞的工具放進睡衣口袋裡,工具其中一角便是一把環形小刀。

她反手彆扭地將工具倒出,費力搓磨著繩子,額間冒出細微的汗珠,呼吸也愈發急促。

淩晨三點,此時距離她被關進這間屋子已經過了兩個小時,門外的人每隔大約三十分鐘會進來看她一眼。

闞雲開手腳上的繩索已經全部脫落,她抄起方才踢到的玻璃瓶,屏息站在門後估算著時間,趁看門那人開門之時,奮力將瓶子朝他的後頸砸去,大步流星地瘋狂朝門外跑去。

那人措手不及,失去通風報信的能力,倒下之時,他朝著闞雲開的方向胡亂開了幾槍,便昏迷不醒。┆┆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機|槍裝了消|音器,同夥並未聽見此處的動靜。

闞雲開倏地感到左臂一陣鑽心的劇痛。

她中彈了,求生欲阻攔她停下查看傷勢的腳步。

借著窗外的月光掃視,酒店周圍全是拿著機|槍的蒙麵恐怖分子,往外跑必死無疑。

闞雲開抬眼看向樓梯,本能朝頂樓跑去,準備尋找藏匿之處,等待機會渺小的救援,或許還有命能等到政府軍或是維和部隊。

頂樓是酒店的倉庫,裡麵有被褥枕套等物品,闞雲開摸索抽|出一條毛巾,手嘴配合將毛巾係在傷口處止血。

她捂住傷口蜷縮在鐵架後,渾身顫唞不止,虛汗如瀑,牙齒不自覺地戰栗。

淩晨六點,頭目發現闞雲開消失不見,盛怒之下,他派人在酒店進行地毯式搜索。

天已破曉,太陽徐徐升起。

即使希望,又是絕望。

闞雲開出血過多,對外感知能力已經不那麼敏[gǎn]。虛晃間,她聽見遠處傳來怒罵聲,她顫巍地撐牆站起,眩暈占據大半感官,沒走幾步,便屈膝跪倒在地,手掌劃過牆壁,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痕。

當她嘗試第二次站起時,驀地感覺有人捂住她的嘴將她往後拉,她蝶骨不輕不重地抵在身後的牆麵,一片陰影覆蓋籠罩在她身前,她實在沒有多餘的體力反抗。

客死他鄉,這樣最壞的結果終是來臨了。

闞雲開從不畏懼死亡,這一刻將要來臨的時候,她隻是有一點遺憾。

昨天與父母通話沒能再耐心些,剛做完文獻綜述的論文尚未開展後續,還有,沒能等到生命中的那個人出現。

顧煜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中國人?”

闞雲開下意識點點頭,高燒讓她遊走在現實與幻境的邊緣。

角落空間有限,方才闞雲開一人蜷臥已顯局促,顧煜身材高大,現下更是狹隘,二人紊亂的氣息交換。

顧煜微躬身子,手撐著牆麵,將距離拉開些,他脫下自己的防|彈衣,套在闞雲開身上,順著她的右手看去,被血液浸透的衣袖刺眼,他眉心微蹙,問道:“除了左臂,還有沒有彆的地方受傷。”

闞雲開氣竭聲嘶,眼前蒙上一層羽翳之色,天井折射進少許朝陽,待她看清男人%e8%83%b8`前的國旗,虛弱搖頭道:“沒有了。”

錯亂的腳步聲漸近,就在恐怖分子即將抵達他們所處的拐角時,顧煜看準時機,迅速丟去一枚催淚瓦斯,擁著闞雲開朝他進來的天井跑去。

天井通往天台,到達鐵梯處,顧煜問:“能堅持嗎?”

闞雲開兩頰通紅,心跳緊迫錯亂,憑意誌力強撐說:“能。”

天井井口窄小,隻能容下一人通過,顧煜半蹲下`身子,將堅實的手臂遞給她輔助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