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要送她回家,都沒有和她說過。
他走得那樣乾脆,什麼都沒有留下,唯一留下的,便是那一箱東西。
“他會死麼?”
林溫溫話音帶著幾分隱隱的顫唞。
第74章 【正文完】
◎你是我的家人,是我的親人,永遠都是◎
林信為官數載, 又是在禦史台任職,他最擅長察言觀色,以及分析辯證。
雖然林溫溫口口聲聲, 將當初逃走的事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可林信又怎會輕易相信,那時他也曾去過顧府, 當麵問顧誠因,結果顧誠因卻選擇替林溫溫瞞他。
說不生氣那是假的。
林溫溫年紀小不懂事,顧誠因那般聰明,若沒有什麼旁的心思,怎麼這樣幫著林溫溫出逃,而且他還將事情做的那樣絕, 林信絕對不信,顧誠因是一個簡單的人, 他的背後一定還有勢力。
可不管如何, 既是林溫溫已經平安歸來,從前的事他可以不追究,但顧誠因的這趟渾水,他也不會去趟。
他現在將自己放在一個觀察者的及角度,便是想要多了解一些林溫溫, 他想要知道, 他家的溫溫是當真沒有在顧誠因那邊受委屈, 還是迫於某種壓力,不敢與他坦白。
林信眯眼望著林溫溫,仔細看了又看, 最後才終於確定, 林溫溫此刻問出這句話時, 的確出自於擔憂顧誠因的安危。
他長舒一口氣,與林溫溫道,違抗旨意拒不回京,這在盛安是重罪,可重到什麼程度,他卻沒有明說,隻頗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道:“那顧家孩子,這般身世下還能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上,若當中在如今的混亂中沒了,的確十分可惜。”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若是從前的林溫溫,定是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爹爹是在誇讚顧誠因,也同時在替他惋惜,可如今的林溫溫,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臉頰蒼白,雙?唇也失了血色,整個人呆呆的坐在那裡,許久都沒有說話。
一連多日,林溫溫都很少用膳,眼看這個人都沒了精氣神,馮氏急得團團轉,林信私下裡與她說了很多,也叮囑了很多,若是從前,她早就急得去直接問林溫溫,可現在,她幾次想要開口,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她拉著林溫溫的手,給她講了好多她離家之後,府內發生的事情,在說到林海如今的狀況時,林溫溫的神色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她看著馮氏,詫然道:“他的手被人砍了?”
馮氏心有餘悸道:“就是那左手,不知是被誰,就當著正街上,眨眼的工夫,手起刀落,一整個手掌都沒了。”
左手……
林溫溫的目光又飄去了遠方,那時顧誠因將她帶走後,似乎是問了林海怎麼碰她的,她與他解釋,沒有徹底碰到,但也說了當時的情況,林海抬手要摸她的時候,的確伸出去的是左手……
見林溫溫忽地紅了眼眶,馮氏還以為她是被嚇到了,又或是心疼自己兄長,便不敢再往下說,想著午膳林溫溫幾乎沒怎麼吃,這會兒已經過了申時,總得吃點什麼填填肚子才行,便又趕忙岔開話題,詢問林溫溫可有什麼想吃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她都做給她吃,或者去東市買也行。
林溫溫沒有胃口,可看著馮氏期待的眼神,她便說,想吃那炙肉。
馮氏欲言又止,李嬤嬤不住給她使眼色,最後她忽地一下笑了,“其實啊,你就隨我了,我最愛吃的便是炙肉,隻是我娘,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啊,她從小就不讓我吃,說那東西吃多了腰身會粗,臉也會長紅疹,我才一直忍著,罷了,既然我家溫溫也愛吃,那我還忍什麼,我這就叫人備肉去,咱娘倆喝著花釀,吃炙肉!”
林溫溫望著馮氏,終是露出了笑容。
他們坐在院裡,炭爐上冒著滋滋的肉油,讓整個淩雲院裡都是肉香。
林溫溫胃口好了一些,雖然吃得還是不多,但到底還是比之前好了許多。
馮氏今日也吃了不少,吃到最後,也是由於多年的習慣,讓她生出了負罪感,望著那些炙肉嘀咕道:“這東西香是香,但是吃多了會上火氣的,我年輕時偷偷吃了一次,就爛了唇角。”
林溫溫眼眸微怔,一開口,聲音變得囔囔的,“其實……我之前吃過很多次,都沒有上火,因為他用的胡料是特意調製過的,裡麵用了某些藥草,吃再多也不會上火的……”
馮氏驚喜道:“還有這好東西呢?是誰調的胡料,裡麵放的是什麼藥草,你給娘說,娘給咱倆多買些回來!”
林溫溫卻不再開口,隻將臉彆過去,雖看不見她神情,卻也能感覺到她是在難過。
馮氏想問又不敢問,正不知所措時,林信剛好下值回來了。
馮氏忙起身,招呼他回屋換身衣服,再過來同林溫溫一道炙肉。
林信收拾完來到炭爐旁,抬手揮退院中人,隻留他同林溫溫。
林溫溫拿起夾子幫林信炙肉,她沒有學過,隻是吃得多了,看也看會了。
院裡此時無人,林溫溫便直接問了顧誠因有的狀況。
林信知她是當真憂心,便也沒有瞞她,將這兩日發生的事與她道出。
顧誠因已從京兆府送進了禦史台獄。
禦史台彈劾了顧誠因的兩件事,一件是他在台州任職期間,無故擅自返京。
顧誠因拒不承認,他言自己的確離開過台州,卻不曾回京,而是去了齊州,取走了母親牌位,回到江南為母親還願,他說此事聖上也知,當初正是因為這件事,才會自請從翰林院調派至江南任職。
隻需詢問聖上,便可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禦史台的確收到了有人暗中送來的一封密信,那信中所說便是顧誠因秘密返京之事,可那人不敢出麵作證,單憑一封秘告,與顧誠因離台州的證據,的確不能判定他是回了上京,但不論如何和,任職期間私自離開台州,也是罪責。
可顧誠因卻提出了聖上知情一事,隻要聖上出麵確認,禦史台這第一條彈劾便做不得數。
林溫溫聽得認真,將一片肉炙出了糊味都沒有反應,還是林信發現,趕緊從她手中接過夾子。
“爹爹,那陛下怎麼說,可為他作證了?”林溫溫緊張地問道。
林信撒了把調料,壓聲道:“聖上墜馬後,一直未曾露麵,無人得知他如今狀況……”
聖上起初墜馬時,醒來過一次,傳諭太子監國,二皇子及幾位老臣輔助,再之後,便一直沒有消息傳出,便是二皇子,都已經許久未見過聖上。
如今,借著顧誠因一事,二皇子與三皇子,今日公然在大殿上質問太子,其實他們早就心生不滿,苦於尋不到借口,這次正好有了機會,輪番要麵聖。
“且有的鬨呢。”林信看了看黃昏的那半邊天色,搖了搖頭路,“如今的上京,天氣多變,難以琢磨啊。”
想到說了這麼多,林溫溫許是聽不懂,他便專心炙肉,不再開口,卻沒想到過了片刻,林溫溫忽然又問他,“爹爹,那第二件彈劾之事呢,可還是因為返京遲了?”
林信有些意外,點頭道:“是如此,但這件事,他卻一直緘默,隻說先問聖上第一件事,再來說此事。”
林信看得出來,當時太子明顯急了,直言要因抗旨回京一事給他定罪。
林溫溫那日便問過,如果罪名成立,顧誠因會如何,林信那時沒有明說,但林溫溫已經心知肚明,這太子似乎不想留他活口。
“爹爹。”林溫溫給林信倒了一盞花釀,“爹爹在禦史台任職,近日可曾見到過他,他可還好?”
林信聽得明白,林溫溫是想讓他去看看顧誠因,最好能為他辯駁一二,可林信不能如此做,他也絕不會這樣做的。
“你也知道,你爹隻是一個從六品的侍禦史,沒有那馬大的能耐,即便是禦史大夫,想要替他爭辯,也得有確鑿的證據,如今他什麼都不肯說,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據,這件事誰也沒有辦法。”林信道。
“沒有辦法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林溫溫失神地喃喃著。
她不知是怎麼回到房中,甚至有些記不清是如何洗漱的,隻知她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到半夜時,不知為何忽然醒來,她甕聲甕氣地對身側空空的地方說了一句話,便倏然睜了眼,坐起身抱膝痛哭起來。
“顧子回,我餓了……”
這是她說出來的那句話。
林溫溫將頭埋進膝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誠因……你個騙子……你不是說,不會和我分開麼,除非你死了……”
“顧誠因……我願意回答了……”
在他那時不住對她道歉,又不住地說不願與她分開,求她原諒時,她沒有說話,可如今,她說了。
“我原諒你了……”
“你回來吧,讓我親口告訴你,好不好……”
林溫溫哭到筋疲力儘,她撩開床帳,赤腳下榻,自己點了燈,將那紅木箱打開。
她想起珍珠曾說過,在她拋下顧誠因,隨林海的隨從離去以後,顧誠因便時常拿出她的東西,睹物思人,而如今的她,竟也做了同樣的事。
這滿滿一箱東西,都是那晚顧誠因親自整理的。
最上麵是林溫溫在台州給他買的布,她說要等回京以後,給他量身做衣,他分明答應了,可他卻騙了她,他根本沒有想過要與她一起回來……
林溫溫將布取出,看到麵前的這些東西,她眼角再次忍不住落下淚來。
原來,他說得都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哪裡舍得忘掉和他一起時的每一個瞬間。
原來,她的記性也可以這樣好,她真的能記住與他相關的點點滴滴。
其實,她早就該意識到的,也許是那時的她還不願意承認,不然為何顧誠因稍微一提香料的事,她就能立即回想起許久前,大雨傾盆的那個午後,他坐在她麵前,將手掌攤開,疑惑地蹙眉望她,看著她將香囊打開,將香料倒進他掌中……
她真的都記得,每一個畫麵都記得,連他手腕處的那個紅疹的模樣,甚至都記得一清二楚。
因為那時她是真的心疼他。
她對他的好,不光是來自愧疚,還有心疼,甚至還有少女最初的那種朦朧而不知的心動……
隻是,這一切她都為自己尋了一個理所應當的借口,她是為了博一個心善的名聲,是為了引起寧軒的主意。
可現在她才意識到,她忘記過寧軒喜歡穿竹月色的衣裳,卻一直記得第一日來到扶雲堂時,與他眸光相對的那個瞬間,也記得他斷掉的那根竹管筆長什麼樣子,也記得他粗布麻衣從竹林走出,眸光灼灼地望著她與寧軒下棋時的模樣……
雖那時的她隻是不經意掃過一眼,卻依舊能夠記住。
“顧誠因,顧子回……我承認了,我不騙自己了,我也不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