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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不善 仙苑其靈 4305 字 6個月前

林府不會有人在意他,便是真被問起,他隨意尋個理由便是,根本用不著細想。

然而顧誠因錯了,在這個林府裡,還有一個人是在意他的,她發髻淩亂,衣衫隨意,不顧禮節,直衝進他房中,趴在他手邊痛哭起來。

這一刻,顧誠因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感覺,但他知道,這感覺意味著什麼。

林溫溫情緒也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她從未哭得這般凶過,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哭到臉頰都在痛。

最後,是青才出聲將她勸住的,“三娘子,郎君胳膊有傷,需要立即上藥包紮。”

林溫溫哽咽抬頭,看到顧誠因手臂處滲出的鮮血,她鼻根又開始泛酸,強忍著拉住珍珠起身,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外間天色已暗,珍珠怕她待久了回去時院門落鎖,勸她先走,明日再來。

林溫溫卻淚眼巴巴看著顧誠因,搖頭不肯走。

“回去吧。”床榻上,顧誠因聲音有些沙啞,卻莫名的少了些從前的冰冷。

“不要。”林溫溫一聽他聲音,又帶了哭腔,小聲道,“我害怕。”

顧誠因問她,“怕什麼?”

林溫溫聲音帶著幾分顫唞道:“我怕這是做夢,待明日醒來……顧表兄還是沒有回來……”

屋內倏然靜下,昏暗的房間內,顧誠因的眼前似是被什麼東西遮擋住,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不是夢,是真的。”他深深吸氣,與她輕道,“回去吧,明日再來。”

她一步三回頭,腳步聲越來越遠。

流景院又陷入了熟悉的靜默,可到底還是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是他的心不夠靜了。

默了片刻,顧誠因問青才,“她是如何知道我不見的?”

青才在看到顧誠因的那一刹那,也落了眼淚,這會兒好不容易將心緒平靜,一想起這兩月發生的事,他還是驀地紅了眼眶,抬袖抹了把淚,將事情一一道出。

“那日要交解狀,我左右等不到郎君,實在沒辦法,才去了淩雲院。”若是從前,青才還會害怕顧誠因埋怨他,如今,埋怨便埋怨吧,隻要他人好端端回來,比什麼都強。

“三娘子萬分焦急,想著不論如何不要耽誤郎君的春闈,便讓我偽裝成郎君,去吏部交解狀。”

“三娘子知道我害怕,便雇了馬車親自將我送到朱雀門外。”

“事成後,三娘子脫下自己的玉鐲,要我拿了以後離開上京,我沒有那樣做,我要尋郎君,且也不能留三娘子一人麵對這些……”

回想起那日景象,青才還是會感到緊張與後怕,他將紗布係好,在衣服上抹掉手心冷汗,深深吸氣,繼續說著。

“隻隔了一日,三娘子便病倒了,郎君離開多久,她便病了多久,可即便如此,三娘子每日還是會讓珍珠來問我,郎君可否歸來……”

青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顧誠因一直沉默不語。

晚風吹熄了桌上的燭火,屋內瞬時暗下,青才要起身點燈,沉默許久的顧誠因終於出聲,“不必點燈,你繼續說。”

青才沒有問緣由,重新坐下。這樣也好,畢竟他不想讓郎君再看到他抹淚的模樣。

有哪個大男人願意讓彆人看見他落淚。

青才說至深夜才離開,床榻上的顧誠因久久未能合眼。

今日與牛單分開前,牛單曾問他,“未能參加這屆春闈可會遺憾?”

那時顧誠因還不知,自己的解狀已被交過,早在望煙樓時就已經釋然,他當時隻道:“再等兩年便是。”

於他而言,沒有什麼不同,再過兩年興許可以讓他沉澱更多,春闈便更有把握,所以,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然此刻,想到再過半年林溫溫便要及笄,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

顧誠因的出現,打開了林溫溫的心結,她整個人豁然開朗。第二日那張蒼白的小臉便恢複了紅潤,隻餓得久了,胃口還是尋不回來,隻用了半碗粥,便吃不下了。

馮氏已經欣喜萬分,說等她再養幾日,便帶她去廟裡拜拜,林溫溫謊稱頭疼,馮氏也不再囉嗦,合了門讓她休息,便回了前院。

馮氏一走,林溫溫立即下床更衣,簡單洗漱一番,帶著珍珠溜到流景院。

顧誠因床邊,有位八字胡郎中,這是今晨天剛擦亮,珍珠便從府外請來的。

林溫溫趕到時,郎中已經寫好藥方,青才正要送他出府,林溫溫請郎中留步,問他顧誠因的情況。

郎中見過珍珠,知道林溫溫才是請他之人,便與他誠實道:“屋中那郎君,除了手臂上的傷需要多加注意,他身上並無其他要緊的傷勢,隻他體內有餘毒未清,再加上體虛氣虧,這段時間定要好生休養,喝那清毒的湯藥。”

又是受傷,又是中毒,還體虛氣虧。

想到顧誠因可能遭受的種種痛苦,林溫溫又紅了眼眶,她謝過郎中,在門外猶豫了許久,才走進屋中。

屋裡,顧誠因正靠在床頭,手中拿著一本書,見她進來,便將書合上,朝她點頭,“三娘子。”

床邊擱著一張圓凳,林溫溫挪步上前,順勢坐下,她抿唇半晌,最後還是朝珍珠揮手,讓她在外麵候著。

林溫溫從進屋到現在,一直低著頭不敢看顧誠因,這會兒隻剩他們二人,原本想要問的話,遲遲說不出口,隻在袖中不住掐手指。

“謝謝。”

是顧誠因先開的口。

林溫溫頓了一下,頭垂得更低,甕聲甕氣道:“我怕府上郎中嘴不嚴實,將表兄的事說予旁人,所以就自作主張,請了外麵的郎中……”

她以為顧誠因是在說請郎中的事。

顧誠因道:“郎中的事要謝,交解狀的事……更該謝。”

那是她不顧自身安危,甚至壓住了林府的聲譽,做出來的事,如何能不讓顧誠因動容。

可這道謝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卻令林溫溫更加坐立難安,愧疚感再次湧上心頭,她緊了緊拳,吸氣道:“原就是我應該做的,表兄不必謝,倒是你……”

“我無事。”他聲音還是從前那樣,冷冷淡淡,卻莫名的少了疏離,許是身體虛弱的原因吧。

被顧誠因這樣一打斷,林溫溫好不容易打算問出口的話,又憋了回去。

她望著鞋尖,他望著她。

過了許久,林溫溫終是鼓足勇氣,緩緩抬眼。

昨晚她過來時天色已暗,再加上她哭得淚眼模糊,隻知道麵前之人是顧誠因,卻未曾將他看仔細,如今天色大亮,他在她麵前,她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從他的發髻,到眉眼,到唇畔,到脖頸……

她將他從上至下全部看了一遍,眸中除了關切,還有些許的探究,她想知道,顧誠因到底去了何處,可當真是……

這個念頭一生出,她慌忙又垂下眼去,深勻了幾個呼吸後,開口問他,“表兄這段時間,你是、是……是不是被……”

“三娘。”顧誠因再次出聲將她打斷,“不要說,不要問,我真的無事。”

常寧公主和安平縣主,哪一個都是林溫溫招惹不起的人,不該將她牽扯進來。

可林溫溫不知道顧誠因的顧慮,他越是不和她說清楚,她便越忍不住亂想,最後便以為是顧誠因遇見了難以啟齒之事,所以才不願和她說,哪怕一個字,都不願吐露。

一定是這樣,不然顧誠因為何不報官,為何不與她說?

林溫溫心口悶極了,她幾乎要透不過氣,扭過臉用帕子擦淨眼淚,顫聲對顧誠因道:“表兄,日後不論發生何事,你都不要怕,隻管讓人尋我便是。”●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顧誠因不想再看見她哭,她哭得時候他心口也會跟著傳來一股隱隱的拉扯感,很不舒服,所以,他點頭應下,“好。”

林溫溫吐氣,起身離開,走至門檻時,她又忽然停下,回頭看向顧誠因,極其堅定道:“表兄,你千萬不要放棄,以你的學識,我相信兩年後你一定能金榜題名。”

兩年,他可以等,她呢?

能等到那個時候麼?

顧誠因望著窗外那抹瘦弱的身影,昨日生出的那個念頭在心底瘋狂生長,速度之快讓他想要忽視都難。

林溫溫走出流景院,回頭看著這座沒有生氣的院子,越看越覺得不順眼,她怎麼之前沒有發現,這地方根本就不是給人住的。

翌日一早,林溫溫又來了。

四物湯,人參粥,紅豆棗泥糕,八寶醬菜。

珍珠將食盒裡的東西,一碗又一碗整整齊齊擺在四方鬆木桌上。

上京氣候乾燥,鬆木的桌椅本就算不得結實,這張桌子早就裂了一條縫,桌子腿也變得高低不平,青才撿了塊石頭,墊在桌腳下,但稍一用力,還是會有些搖晃。

顧誠因早已習慣,林溫溫卻是細眉擰起,又在心中嘀咕,這麼破的地方,怎麼就讓顧表兄住了八年之久。

顧誠因從裡間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便道:“日後不必送這些過來。”

她出身高貴,養尊處優,的確不該來這樣的地方。

林溫溫卻是一挑眉,揚聲就道:“那怎麼行,郎中說了,你這幾月要將身子好生調養。”

說著,她將紅豆棗泥糕朝顧誠因麵前推,“喏,這個能夠補氣血,香香甜甜可好吃啦!”

顧誠因不習慣被人盯著吃東西,若是從前,他定是要讓她們離開,可今日,他什麼也沒說,隻默默將棗糕拿起,吃下。

自這日之後,每日清晨林溫溫借著吃完早飯消食的工夫,便會帶著這些東西來找顧誠因,親眼看他吃完,才會和珍珠回去。

某一日,林溫溫朝青才手裡塞了張紙,那是東市一家木匠坊的單子。

青才看了一眼,便驚得小手一抖,“這、這、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先問問郎君的意思。”

林溫溫沒有直接給顧誠因,便是害怕顧誠因不願意收,可青才不敢隨意答應,還是去尋了顧誠因。

沒想到,窗後正在看書的顧誠因,頭也未抬,隻淡淡道:“隨她。”

不到一月,淩雲院裡的家具全部煥然一新。

那鬆木做的櫃子,被林溫溫換成了梨花木的組合櫃,高矮不一,錯落有致,矮的上麵還擱了一個青釉花瓶,裡麵的花還是林溫溫摘的。

其他那腿腳不平的案幾桌椅,也都換成了紅木的,還添置了從前沒有的那些樣式,如茶幾,供台,食案等等,林溫溫恨不能一口氣將流景院填滿了。

顧誠因想過拒絕,可看到林溫溫興致勃勃的模樣,索性便不什麼也不說,自己尋處安靜的地方看書。

每當林溫溫忙完看見顧誠因,便又想起是因為她,他才錯過了今年春闈,便更加愧疚,想要彌補,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

有一次,珍珠也是實在憋不住了,她也很好奇顧誠因到底是去了何處,為何傷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