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淚。
林溫溫頭一次見男子在她麵前哭,眉毛都擰了起來,然聽到青才說,顧誠因從昨日下午外出,到現在都沒回來時,心裡倏然一緊,手中的茶盞墜落在地。
珍珠連忙彎身收拾,林溫溫卻是將她叫住,“先不管這些,現在是什麼時辰?”
珍珠道:“未時三刻。”
青才又是哽咽一聲,林溫溫拎起裙擺,邁過地上碎盞,問青才,“你方才說,酉時一到,吏部便不收解狀了?”
青才點頭。
林溫溫氣得朝他跺腳,“這般要緊之事,你怎麼1懿驊傳話時不早些說出來,平白耽誤這些時間!”
“奴才是淩雲院的,又是顧郎君身邊的人,若是將話說明白,該給三娘子惹麻煩了,”青才委屈巴巴,“平日裡,我家郎君不讓我在外提三娘子,便是怕旁人說三道四……”
珍珠心道,這顧家郎君還算是個有良心的。
林溫溫啞然,頓了一瞬,又問:“那他以前可曾在外麵過夜?”
青才將眼淚胡亂一抹,起身道:“郎君平日裡也會外出采買,有時候一出去也是一天,可到底也會趕在宵禁前回府,這麼多年來,他是頭一次在外麵過夜,且今日這般重要,他不可能到這個時辰都不現身啊!”
林溫溫眼皮跳了跳,幾日前那種隱約的不安又浮上心頭,也不知為何,她瞬間就想起了安平縣主,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問青才,“他昨日出門前,有沒有說什麼啊?”
青才道:“如平日裡一樣啊,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林溫溫咬住唇瓣,原地轉了一個來回,“要不然……你去報官?”
青才連連擺手,“使不得啊,如果現在報官,今日的解狀肯定沒法教了!”
不到最後關頭,青才還是不願意將今年的春闈放棄,因為他知道,這個機會對於顧誠因有多麼重要。
“三娘子啊,整個林府屬你最心善,你可一定要幫我家郎君想想辦法!”青才求她道。
不是林溫溫不願出主意,而是她這個腦子,根本想不出什麼解決的辦法,平日出了事,也是馮氏幫她做主,可這件事又不能讓馮氏知道,若讓馮氏知曉她私下裡和顧誠因接觸,定要將她一通責罵。
“我、我、我也沒有辦法啊,我也不知道他、他、他在哪兒……”林溫溫心亂如麻,又擔心顧誠因安危,又怕解狀交不到吏部,讓他錯過今年春闈,一時結巴地說不出話。
一旁默不作聲的珍珠,忽然開了口,“要不然,先將解狀交了,再去尋人?”
林溫溫當即應道:“對對對,這可是京城,天子腳下,一個大活人還能丟了不成,先想辦法將解狀交了!”
說著,她看向青才,“你去交!”
青才聽了腿發軟,“不行啊,吏部有規定,得是郎君自己去交才行!”
“每屆春闈,考生至少也要上千人,又沒有畫像,吏部怎會識得他?”林溫溫道。
青才也不知這些,隻知道規定就是這樣,誰敢違背吏部的規定。
林溫溫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小拳頭朝掌心用力一捶,“就這樣定了!”
林溫溫讓青才回去換件顧誠因平日裡穿的衣裳,再將解狀和家狀帶上。
青才卻不敢走,欲哭無淚道:“使不得啊,不是我不想去,實在是郎君樣貌絕好,又比我高出半頭,我就是穿了他的衣裳,但凡周圍有個見過他的人,都能認出我是假冒的啊!”
林溫溫頓了一下,揚手道:“這還不簡單,你回去給鞋靴裡多墊幾雙棉襪,至於這臉……”
她眼珠子一轉,看向院裡盛開的一品紅。
珍珠心領神會,忙去院裡抱了一盆進屋,又將門窗合上。
一品紅的花瓣驕陽明%e5%aa%9a,卻也有毒,若是花汁落在人的皮膚上,不多時便會生出紅疹。
青才摘了片紅葉,抖著手不敢抹。
林溫溫眼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剛毅,朝青才點頭,“彆怕,我會陪你一起去。”
想到郎君這幾年的辛酸與努力,青才心一橫,閉著眼就將那些花汁往臉上抹。
果不其然,等他被珍珠帶出偏門後,花汁的毒性便開始發作,整張臉開始隱隱發脹,他片刻不敢耽誤,與珍珠兵分兩路,一個回淩雲院換衣取東西,一個跑到府外雇馬車,這種個時候,肯定不敢用府裡的馬車。
申時過半,青才按照約定,從偏門出來,珍珠已經雇好馬車,林溫溫就坐在裡麵等他。
青才左右看看,小道無人,這才趕忙鑽入馬車。
林溫溫隻看他一眼,神情古怪的移開視線,遞上帷帽,“我會吩咐馬車停在不遠處,你下車前將這個戴上,若吏部問起,你便說是吃錯東西長得疹,過兩日就能消退。”
林溫溫小時候吃牛%e4%b9%b3的時候,就出過一身疹,也就三兩日便退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過,等慢慢長大,再吃時竟又不出了。
青才心下記住,可還是忍不住緊張,且這臉上的疹子開始發癢,他忍得異常艱辛,幾次都揚手想撓,被珍珠製止。
馬車停在朱雀大街,今日交解狀的學子有千人,從早晨天未亮朱雀門便開了,考生們帶著解狀排起長龍,此刻臨近尾聲,門外幾乎無人。
青才臉頰紅腫,已經辨彆不出模樣,許是受了紅疹的影響,一開口,嗓子也有些乾啞。
他掀簾朝皇城看了一眼,嚇得一個哆嗦回過頭,“三娘子,我、我怕……”
林溫溫小手一揮,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對青才道:“天塌下來有林府替你頂著,你隻管去便是!”
事已至此,珍珠也隻能跟著附和,“對,你行的,你可以的!”
“沒錯。”林溫溫繼續道,“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你家郎君!”
青才在一聲又一聲的鼓勵中,逐漸挺直腰板,雖辨不出此刻神情,可從他的舉手投足中,能看出他的決絕。
他戴上帷帽,走下馬車,頭也不回邁進朱雀門。
太陽西曬,馬車內有些許悶熱。
林溫溫出門匆忙,沒帶團扇,也沒帶水囊,隻裝著碎銀,她怕被人認出,也不敢輕易下車,就這樣在裡麵坐著等。
越等心越慌。
不知過去多久,珍珠咬咬唇,問她道:“三娘啊,你說……青才不會出事吧?”
若是被吏部發現他是假冒的,興許當場就要將人緝拿,兩板子下去,他定會把林溫溫供出。
林溫溫一開始隻頭腦一熱,沒想這麼多,如今被這樣一問,整個人愈發清醒,唇角控製不住撇了下來,聲音都帶著些許哭腔,“要不,咱們回去吧?”
“那不管青才了嗎?”珍珠也沒了主意。
“這麼久沒出來,怕是被人抓了。”她紅著眼尾,用力吸吸鼻子,“我不管,我要回府,我要尋我娘親!”
話音剛落,有人輕叩車門。
珍珠將門露出一條縫,看到是青才,她激動的差點叫出聲,連忙將門打開。
青才坐進馬車,裡衣已經徹底被汗浸濕,他微喘著氣,將方才經過與林溫溫說了一遍。
吏部主簿累了一整日,眼看就要到點,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急躁,看到青才遞上的解狀,印著寧國公的公薦章子,便沒有過分盤問,讓他將帷帽掀開。
青才按照林溫溫教的那樣回答,那主簿便揮揮手,讓他務必養好身子,彆耽擱春闈,叮囑了幾句,這便叫人走了。
林溫溫從未這般激動過,從她有意識以來,頭一次覺得自己聰慧過人,竟能想出這樣機智的法子。
她緊緊拉住珍珠的手,恨不能當場蹦跳起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旁的青才也高興的笑出聲,可隻笑了兩聲,他便又耷拉了眉眼,“三娘子,我家郎君還未尋到呢……”
一顆大石終於落下,可林溫溫忘了,最重要的一顆,還懸在當空。
顧誠因上一次身體這般沉重,還是在十歲那年。
他渾身無力,意識雖醒,眼睛卻如何也睜不開,他手指慢慢蜷縮握拳,最後用力去掐掌心,疼痛讓他有幾分清醒,眼皮這才得以緩緩睜開,隻視線還是有些不清,隻能看到大致輪廓。
牆壁上有火光跳躍,麵前正中的位置有一張繃架床,搭著緋紅色紗幔,這紗幔極長,從架頂向四周鋪灑延伸,也不知是何處的風,讓滿眼的緋紅輕輕晃動,一直延伸到他的麵前。
顧誠因視線逐漸清晰,他抬手一把將紗幔拉開。
床榻正中,女子嬌%e5%aa%9a地挑眉道:“你醒了?”
顧誠因黑眸瞬沉,一股狠戾慢慢溢出眼底。
第24章
◎劫色◎
上京女子通常十三四歲就要說親,十五及笄後便可嫁人,若家中貧寒者,甚至還未及笄就送去夫家,當然,也有非富即貴的那種人家,訂過親後會多留女兒兩年,待到了十七八再嫁人也是常有之事。
常寧公主已至十七,是嫻貴妃之女,是當今聖上第一位公主,身份尊貴又極其受寵。
兩年前及笄後便開始擇婿,皇上親自幫她挑選,卻被常寧一一回絕,想著她年紀還小,多留兩年也是可以,這便拖到了如今,眼看翻過年就到十八,皇上終是有些坐不住了,最近總是催促常寧擇婿一事,常寧便給了個名字,寧軒,寧家三郎。
寧國公府皇上並不陌生,寧家孫輩有兩位都在朝中任職,寧家三郎卻是頭次聽說,他開始差人去查,想要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兒郎,竟能讓她家常寧點頭。
婚事總算有了眉目,皇上心裡踏實不少,畢竟這兩年還是有些風言風語傳入他耳中,皇上的女兒,自然與常人不同,皇上並不放在心上,可如今要說及婚事,又是五姓七望那樣的嫡支,多少還是要避諱一些,特地派幾個嬤嬤守在她身邊,將她看管住。
這幾個嬤嬤仗著得了皇上的令,軟硬不吃,常寧恨不能將她們拖出去杖斃。
今日她來縣主府,她們也陰魂不散,若不是安平想出法子將她們支開,常寧此刻根本脫不開身來這密室。
“你是誰?”
沙啞低沉的聲音猶如寒冰,顧誠因直視著常寧公主,幽暗的眸子中尋不到一絲情\欲,就好像在他麵前的女人,沒有性彆,沒有美醜,與桌上的燭火沒有任何區彆。
常寧公主見過的男子數都數不過來,若是那些男人看到這幅景象,有的驚豔,有的垂涎,有的羞臊不敢抬眼,有的明明想看又要故作惱火……總之,顧誠因這樣的她是頭一次遇見。
常寧心中不爽,卻又生出了更加強烈的征服欲。
她掩唇輕笑,薄紗滑落,方才還若隱若現的肩頸,此刻叫人一覽無遺,“我是誰……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想做什麼?”
顧誠因眸光無波,繼續問:“這是何處?”
常寧起身,染著鮮紅蔻丹的腳趾踩在紗幔上,朝顧誠因一步一步慢慢走來,“沒有付出,如何能得到回報,顧小郎君難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