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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寵婢 相吾 4318 字 6個月前

趕走了,日後少了個搬弄是非,顛倒黑白的人,她的生活將會繼續保持安寧平靜。

桃月不痛快了嗎?

她最後哭得那麼慘,聽說離開豹房時,眼淚都沒止住過,一直在哀求還要再見時塵安一麵也沒見到,想必是十分不痛快了。

還能讓桃月更不痛快嗎?

時塵安想了想,覺得事情點到為止即可,左右桃月離了她也不會再有舒坦日子可以過,她若再趕儘殺絕,就是她過火了。

這麼一想,時塵安%e8%83%b8中的鬱悶倒是一掃而光。

偏她落完最後一筆,一直盯著她瞧的皇帝如心有靈犀般,道:“抄完就痛快了,我這三省多好用。”

皇帝那三省過於無恥霸道,時塵安羞於承認自己的陰暗小心思,可她又不善說謊,因此支支吾吾,最後隻能敷衍地點了個不算是的頭。

皇帝道:“下次還動不動就自省嗎?天天自省自省,沒見人情世故上有多長進,倒是把一個小姑娘害得鬱鬱寡歡了,何苦呢?”

時塵安小聲道:“聖人說得總是沒有錯。”

皇帝道:“那這回聖人解開你的困惑,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了嗎?”

時塵安搖了搖頭,問:“難道小川你從不自省?”

皇帝道:“與我共事的都不是君子,我若自省,明日就要上斷頭台,所以我從不自省,隻想著怎麼弄死他們。”

時塵安倒吸了口氣。

皇帝聳肩:“騙你的,弄死他們隻是我的幻想。”

時塵安道:“我就說嘛,你不是那樣的人。”

皇帝但笑不語。

但時塵安不能不困惑,若是她果真沒有一點錯,為何偏偏就是她撞見了這樣的事。

“阿爹總是這樣說我們,就連阿姐被土匪殺害了後,阿娘想要替阿姐去伸冤,阿爹也說去什麼,要不是阿姐偏偏抄近道走了那條人煙稀少的路,她也不會被殺。不然,那天過路人那麼多,為何隻死了我阿姐呢?後來阿娘就再也不讓我們走那條路了,阿爹很滿意,他覺得我們都是吃了教訓會成長的人。”

皇帝道:“那如此會成長的你們的阿爹,有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嗎?”

時塵安搖了搖頭。

皇帝嗤笑:“他不過是拿大道理唬你們罷了,他沒膽子與官府周旋,或者又覺得哪怕周旋了也不會有好結果,或者他不珍惜你阿姐的性命,更或者三者皆有之,因此他千般萬般阻撓你阿娘去衙門見官。”

時塵安靜默了一瞬。

過往的點滴如噩夢般難以克製地在腦海裡翻滾,她臉色變白,為了掩飾,她翻開茶杯,倒了熱茶,雙手捧著往胃裡灌。

茶水當真燙,從咽喉燒到胃裡,燙出了時塵安的眼淚。

皇帝道:“笨不笨,熱茶都吃不出來。”

所喜桌上有盤鮮切的瓜果,他遞了過去,時塵安流著光明正大的眼淚,將甜美多汁的瓜果咽進肚子裡。

皇帝道:“等你大了,見多了人,你就會明白,這世上就是有會傷害彆人的人的存在,碰到他們,是講不了道理的。你隻需記得三點,你自己痛快了嗎?你讓他們不痛快了嗎?他們能夠更不痛快嗎?隻要你做到了這三點,你會逐漸強大,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無緣無故來欺負你。”

時塵安吃了第二塊瓜果,果肉涼絲絲的,緩和了些喉管的疼痛。

“在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不該對桃月心軟。”時塵安終於意識到了她的錯誤,她頭一次承認了善良是一把可以揮向自己的匕首,“我把她當作了被山匪挾持、為了保全自己、隻能被迫揮刀刺向彆人的可憐人質,我卻忘了,就算是為了保全自己,也不該傷害彆人,她能做出那樣的事,就說明她是個自私的人。所以,後續會發生那些,也不足為奇,反而是我傻傻的,還一直想不明白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我很蠢,不是嗎?”

皇帝道:“你不蠢。”

時塵安困惑地眨了眨眼,道:“你怎麼會覺得我不蠢?你明明剛才還在教導我要以牙還牙。”

皇帝道:“我教導你是因為我知道不會以牙還牙的人,在黑暗的環境裡活不下去,我不想你如此。但這不代表我不認可你的品性,你的品性對於很多人來說就如和氏玉般,珍貴卻易碎,得不到,不如毀掉。”

時塵安怔怔地看著皇帝:“那你呢?你也希望和氏玉碎掉嗎?”

皇帝道:“最精悍的護衛也有可能會死,因此我希望和氏玉長出尖牙利爪,殺掉一切要毀掉它的人。”

時塵安若有所思地‘嗯’了聲。

她是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如她不知道為何皇帝在說這話時,身上有幾分淡淡的哀傷。

他們互通了姓名,也度過了好幾個夜晚,他耐心教她識字,替她解開人生的疑惑,並不吝嗇地為她支招,他宛若她的領路人,可依然改變不了她對他知之甚少的事實。

她隻知道他叫‘小川’,真名是什麼,過去又有怎樣的經曆,也都隻能靠著相處的細枝末節謹慎地去揣測,可直到今日,小川於時塵安而言,仍然籠罩著一層厚厚的濃霧,看不清楚眉眼。

或許有一日,等她學完了《論語》,結束了夜學,她與小川也就散了。

所以小川才早早警告她,護衛也會死,和氏玉要學會自己長出尖牙利爪,在沒有護衛的日子裡,也要好好地保護好自己。

倘若有一日,小川也要走了,偌大的深宮裡隻剩了她一個,再也沒有人為她答疑解惑,她也能好好地保護好自己……嗎?

時塵安為這個想法感覺到有些傷感,也有些奇怪。

原本她就是一個人啊,隻是因為有了小川的幾日陪伴,她卻莫名膽怯了起來,好像她曾經是得過那麼多保護的嬌生的花一樣。

其實不是的,她隻是路邊最不起眼的一株野花,偶爾得到片葉遮身是她的僥幸,風吹雨淋方才是她的宿命,若有一日,葉片被風吹落,她自然而然是要做回銥驊那株野花的。

因此,她當然要長出尖牙利爪,好好地保護好自己。

第16章

夜來忽起風雨,冰棱棱地打在窗扉上。

快小雪了。

時塵安怕硯台被凍裂,勤快地將硯台清洗乾淨,回來時看到皇帝長身玉立,隔著窗扉聽著簌簌的風雨聲。

他忽然問道:“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時塵安道:“小雪。”

她出生時,剛遇上小雪,空中飛著白粒子,仿佛粒粒塵埃,村裡的窮秀才隨口就給她起了‘塵安’這名字,雖則輕賤,卻也飽含祝願。

皇帝道:“十五歲的生辰想要怎麼過?”

時塵安後知後覺:“小川,你要給我過生辰嗎?”

皇帝頷首:“過了十五歲,就長大成人了,這生辰自然要好好過。”

時塵安苦思冥想,卻仍舊想不出章法,她的村子窮,從來隻給老人過大壽,哪裡輪得到小輩慶生,不過她進城時倒是看到過包子鋪上壘起的包子塔,聽說那是給人祝壽的。

“我想吃豆沙包,圓滾滾白生生的包子上,點一粒紅點那種。”時塵安被記憶裡香甜的氣味勾起了饞蟲,“我好想嘗嘗那粒紅點是什麼滋味。”

皇帝道:“這不難,還有嗎?”

時塵安道:“還要吃長壽麵,臥個金燦燦的荷包蛋。”

皇帝道:“也不難,還有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還有?還要什麼呢?時塵安是徹徹底底地想不出來了,她望著皇帝道:“有壽包,有長壽麵,已經很豐盛了。”

皇帝便笑了:“都滿足你。”

因為夜間落雨,皇帝身材頎長,便是他打起紙傘,蓋在時塵安的頭上,將時塵安送回屋子。

冷呼呼的夜風灌得時塵安瑟瑟發抖,一股股透心涼從脊背倒回心裡,她從小營養不良,體格也不強壯,這風一吹,便凍得牙齒打戰,但她一聲沒吭,隻把書本抱在%e8%83%b8`前,聊勝於無地擋著些風。

皇帝忽然道:“拿著。”

他將竹製的傘柄遞過來,兩人交握時,他碰到時塵安冰冷的手指,皇帝微微蹙眉,而後將身上披著的大氅解下。

時塵安退後了一步:“你走回未央宮還要好些路,把氅衣給了我,你該著涼了。”

還帶著皇帝身上的熱氣的大氅不由分說披在了時塵安身上,沉沉地壓在時塵安的肩頭,壓得她握傘柄的手都稍鬆了些,她抬頭,皇帝給她係上係帶,他壓著鋒利的眉眼,氣質冷峻。

“我那有些血燕,明日叫人送來,給你燉了吃了,補補身子。”皇帝道,“小雪都還沒到,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時塵安不明白隻是手冷而已,哪裡就要吃血燕了,她道:“冬天到了,人總是冷的。”

她頗習以為常:“再冷些,還要生凍瘡呢。”

時塵安是早就習慣了,在家時,禦寒的冬衣總是有限,她還好些,不用總是出門去對抗寒風,隻是雙手需要浸在冷得徹骨的冰水裡洗衣洗菜洗碗,每回都會把手凍成紅蘿卜,凍瘡自然是難免。

皇帝道:“你摸摸我的手。”

他自然地把手伸了出來,時塵安不疑有他,也好奇地伸手去觸碰——這世上當真有人的手在寒冬裡還能溫熱嗎?——她碰了,皇帝的手果然是熱的,明明他的手缺少肉脂感,蒼白修長,但時塵安此時卻從他的體溫中感受到了奔騰的生命力。

不像她的手冰冷,仿佛凍死人。

時塵安吃驚地看著皇帝。

她沒有注意到皇帝垂了眼眸,正專注地看著這隻曾讓他驚鴻一瞥的手,經過一個月的將養,皴裂的肌膚終於重新愈合,麗嘉恢複了這個年紀該有的白皙,隻可惜,過往勞作的痕跡仍舊頑固地殘留在時塵安的手上,而今經過時塵安刻苦練字,手指上有多了枚繭子。

平心而論,這並非一雙美麗的手,但每一次皇帝看到,都難以克製心中的澎湃,他想用自己的大掌將這雙飽經滄桑的手包裹起來,替她砥礪風雨,讓她從此不必再受霜雪侵擾。

但時塵安沒有察覺到皇帝的心潮湧動,她吃驚地像是發現了什麼稀罕物似的,笑起來道:“哇,小川,你的手真的好暖和。”

她心無旁騖地捏了捏皇帝的手,似是不舍得暖烘烘的小手爐似的。

皇帝的眼眸微動,他抽回了手,道:“明天送來的補品是給你補氣血的,你要好好吃,補補你的小身板,我每天都會檢查你有沒有乖乖吃。”

他從時塵安手裡接過傘柄,替她把手藏回氅衣裡,再三確認遮得嚴嚴實實的,吹不到一點冷風後,他才重新撐起傘,送時塵安回了臥室。

*

皇帝出了豹房,就看見劉福全躬身候著他,劉福全身後是停了許久的轎輦。

永巷寂靜,太監無聲落轎,皇帝抬腳坐進轎輦裡,隨手把油紙傘遞給了劉福全,劉福全自然看到皇帝的氅衣不見了,但他並未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