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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寵婢 相吾 4336 字 6個月前

上罪名,又被一心幫護的百姓背刺的陸行舟,難免有幾分兔死狐悲,心有戚戚然。

他問過陸行舟,陸行舟回答他‘問心無愧’四個字,但這不是皇帝要的答案。

事實上,這種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那份答案,抄彆人是抄不來的,隻能靠自己悟,因此陸行舟也給不了他要的答案。

皇帝知道,因此更為煩悶,也懶得回未央宮,獨自在月下徘徊。

仿佛是老天爺故意為之,讓他遇上了時塵安。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意想不到地給了他答案。

陸行舟是很軸的人,所以他拒絕同流合汙,明知富商囤糧是為了旱災之前大賺一筆,他還要腆著臉讓他們平抑糧價,最後遭到請願書的陷害。

而回饋他的時塵安也是很軸的一個人,她記恩,也知要報恩,因此知道恩人有難,就立刻把自己的安危拋之腦後,去找皇帝。

——他突然想起來,問時塵安:“若我當真是刺客,你這般不配合,也不怕我殺了你?”

時塵安道:“我當然害怕,我害怕地都哭了,你沒看到?”

皇帝當然看到了,因此他才奇怪,道:“你不是一向最怕皇帝,沒想到你對他還挺忠心的。”

“臣民自然應當對陛下忠心。”時塵安含糊不清地說,一聽就是假話,但下半句話就很清晰了,“而且若是陛下出了意外,沒人願意還陸大人清白怎麼辦?”

——就是這麼軸。

但見多了利益熏心,同室操戈後,皇帝並不討厭這種軸,反而覺得這種軸是山穀清風,能驅散他心頭的霾意。

皇帝短暫地停頓後,道:“該說你有良心好,還是沒良心好。”

有良心,自然是對陸行舟,沒良心,自然是對他。

時塵安不置可否,反而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豹房的豹子受了傷,這些日子也要靜養,實在經不了又一次的爭鬥——這件事若能圓滿解決,陛下是不是也能少拿豹子撒氣了?”

皇帝幾乎要被她絕倒。

她這小小的良心,一半分給陸行舟,一半分給畜生,卻是半分都想不起她的衣食父母。

皇帝陰惻惻笑道:“陛下的聖意可不是你我可以忖度的。”

時塵安難掩失望。

皇帝繼續逗她:“若是陛下不願去豹房了,豹房也將不複存在,你又能流落去哪兒,還有如今的好日子過嗎?”

他隱晦提醒。

時塵安歎道:“我總要在宮裡,直到二十五歲後方能離開,這已是改變不了的命運,但豹子不一樣,若是沒有了豹房,它們還是可以出宮,回到它們的草原。既然如此,豹房還是不要了吧。”

皇帝微微一愣,半晌方才無奈一笑。

他又輸了。

麵對腦子軸得隻有一根筋的時塵安,他好像總是在輸。

第09章

時塵安的麵前放著一份捺著數枚手印的陳情書。

這封陳情書完全由她寫就,她學習的日子尚淺,字寫得磕磕絆絆,光是寫這份不足八百字的陳情書就耗費了她整整一天的時間,但她不曾抱怨什麼,認真將塗抹得臟兮兮的文章謄抄在新的雪白紙張上。

抄完,她拿著新的陳情書去尋同鄉,桃月就是同鄉。

但很顯然,桃月對陸行舟的遭遇沒有任何的波瀾,儘管當年她也曾受過陸行舟的恩惠,但陸行舟的固執愛民並沒有扭轉她的命運,她終究還是被賣為奴隸。

所以她為何要感激陸行舟?

桃月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民就是民,官就是官,官出了事,還有傻兮兮的民為他奔走,而民呢?民就算死了,也是死得悄無聲息的。

因此桃月不在乎陸行舟究竟是不是被栽贓了,更不在乎他最後會不會死,她隻是問了個問題:“這件事是小鄭公公與你說的?”

宮門閉塞,隻知困守在豹房的時塵安更是如此,連她都沒有聽說過的消息,時塵安根本無從得知,除非,有人故意要讓時塵安知道。

桃月不用多想,就想到了小鄭,畢竟小鄭是皇帝身邊的人,能輕易地知道前朝的動向,也能準確地揣摩出聖意。

再加上時塵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隻是企圖說服桃月,桃月也就從她的避而不談之中領悟過來。

時塵安要為小鄭效命,以此討好皇帝,自然不必為她這個小小的宮女解釋什麼。

桃月微微一笑:“我當然會簽字,不過我不會寫字,摁手印怎麼樣?”

很痛快。

倒是時塵安愣了一會兒,才手忙腳亂把印泥遞給了桃月,桃月的拇指沾了朱砂,毫不猶疑地摁在了時塵安的名字下方。

桃月道:“我記得還有幾個是開明縣的,你也要去找她們嗎?”

時塵安點點頭,她小心翼翼地折好陳情書,道:“此事牽連甚多,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你們不肯幫忙,但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陸大人的好還是有好多人記得的。”

桃月但笑不語,隻覺這話透著股虛偽。

因此她敷衍地對時塵安道:“你儘管放心去,沒人會拒絕你。”

如她所說,時塵安順利地得到了摁好手印的陳情書,可是讓她難以忘懷的是那些被她找上門的宮女。

一個月之前,她們平起平坐,甚至因為時塵安寡言,又被分去了豹房這種沒前程的地兒,還有好幾個看不上她,連話都懶得和她多說幾句,但今次不同了,時塵安上門時,她們小心謹慎,態度可以稱得上是誠惶誠恐。

“當然,我們當然會摁。”還沒等時塵安說清楚原委,她們就迫不及待地說,“這是我們該做的。”

態度微妙得甚至讓時塵安有些不願把陳情書拿出去。

畢竟作為家中不受寵愛的女兒,時塵安對情緒稱得上敏[gǎn]。

但無論如何,陳情書事關陸行舟的清白與安危,時塵安還是選擇忽略掉這些彆扭與不適,順利將手印集齊。

她將陳情書折疊整齊,放在桌上,而躺在陳情書一邊的是那四方的手帕。

那個不知名的太監慷慨地將手帕送給她拭淚,一直到回了豹房,時塵安才後知後覺想起她忘了歸還,她在燈下展開素白的帕子,能清晰地看到她留下的淚痕。

她忽然有些羞赧,意識到把沾著淚痕的手帕送回是不合適的一件事,於是她打了盆水,用皂角將帕子洗淨,秋日的陽光把帕子烘得暖融融的,她取下時那淡淡的龍涎香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皂角乾是淨的味道。

時塵安不由想起遞過帕子的手,手腕骨骼感略重,青筋遒勁,指骨勻稱修長,皮膚白淨得沒有一點肉脂感。

她很少能看到這樣乾淨的一雙手,男人總是對身體的潔淨不甚在意,鄉村鄰裡多的是帶著汗水就上床進入夢鄉的男人,夏日陽光猛曬時,時塵安經過他們時,總能被他們身上的汗味熏到落荒而逃。

那些男人從不以此為恥,反而哈哈大笑,稱其為男子氣概。那些巾帕在他們看來都是給嬌滴滴的小姑娘用的,透著無用的矯情。

而太監。

如果被他們看到一個太監隨身帶著帕子,恐怕待遇還不如嬌滴滴的小姑娘,是注定要被他們踩落淤泥,大肆恥笑的。

但,時塵安很喜歡那時那刻遞過來的帕子,以及把帕子遞過來的手。

那雙手看上去十分強勁有力,可以扛起碼頭的數十斤重貨物,也能輕柔地遞過來一方帕子。

可偏偏,他是太監。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時塵安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惋惜。

就在她獨自對燭空歎時,門打開了,秋葉的風已經帶了幾分淩冽的蕭瑟,吹進來時燭火跳了跳,有瞬間,屋內陷入了昏暗之中,時塵安的心臟驟然縮緊,

但好在門很快關上,屋內又恢複了暖和與光亮。

時塵安看清了來人,怔然:“怎麼是你來了?小鄭公公呢麗嘉?”

長袍曳動,走到桌前,在時塵安的對麵緩緩坐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鬢角濡黑,長眉飛斜,鳳眼微勾,竟是那個陌生的太監。

皇帝輕描淡寫:“他話太多,陛下就不讓他來了,你的課也要停了。”

時塵安怔了怔,接連兩個打擊讓好似對她的嘲諷,讓她有些暈頭轉向。

時塵安的眼眸微垂,看到那份靜靜放置的陳情書,是她一筆一筆謄抄而出,每個筆畫都透著固執的認真。

皇帝欣賞她的神色,半晌,道:“好心沒好報,後悔了?”

時塵安搖搖頭,又點點頭,她抬起眼,道:“陛下會處罰小鄭嗎?”

皇帝道:“小鄭算是功過相抵,隻是被警告而已。”

時塵安舒了口氣:“那就好。”

她鄭重地把陳情書交到皇帝手裡,道:“陸大人的清白,有勞陛下了。”

皇帝展開陳情書,他沒有閱讀內容,那並不重要,隻是他的目光不由地被時塵安的字跡所吸引。

白紙黑墨,筆鋒淩冽,若一根根覆雪著霜的墨竹,淩寒不屈。

明明是剛學字不久,筆觸之間卻能如此展露鋒芒,而筆鋒間的熟悉又讓皇帝目光微怔。

皇帝道:“小鄭讓你臨的是誰的字帖?”

時塵安不明所以,老老實實地回答:“臨的是顏帖。”

皇帝墨寶珍貴,沒有他的允許,就算借小鄭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拿了皇帝的字給時塵安臨。

但顏體豐腴雄渾,本不該生長出這鐵鉤銀畫來,皇帝知道,那些違和突兀是屬於時塵安的一部分,從時塵安膽大包天,殺了小要,又厲聲嗆他時,他就已經見識過了。

皇帝放下陳情書道:“你的字很像一個人。”

時塵安道:“誰?”

皇帝道:“陛下。”

時塵安嚇了一跳,滿臉都是“你在跟我開什麼能讓我原地爆炸的玩笑”的神色。

皇帝提筆,在時塵安提前磨好的墨上一%e8%88%94,吸飽墨汁,從容落筆。字跡勻整襯拔,筋骨挺勁,運轉如刀,與這字相比,時塵安左看右看,隻覺自己的字圓拙稚嫩,骨散氣遊。

她抬頭看著皇帝,目光有些癡呆。

皇帝道:“我這字受教於陛下,你看我與你的字像嗎?”

時塵安:“你好抬舉我,要是我能寫出你半分的氣韻來,我當真做夢都要笑醒了。”

她說這話時,目光不自覺下滑,落到了皇帝的手上。

在這之前,她沒想過他會寫字,畢竟在她看來,隻有窮苦人家才會送兒子入宮做太監,而窮苦人家活下去都艱難,是請不起先生的。

這陌生的太監能認字,是意外之喜,非常好。更好的是,就連他的字也那般像他的手,瘦骨遒筋,好似可以托天立地。

如果他不是太監,而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呢?是不是也可以讀書,考學,出仕,走上他的青雲之路?

時塵安不敢多想,就像她膽小的隻敢暢想太監的‘如果’,卻不敢想象自己若是生在小富之家,擁有